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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我不能同你一起走。”齐卿禾沉默良久,终是没答应回京的事。
她仔细措辞,同太子殿下细细解释:“殿下贵为太子,身份尊贵,而我不同,我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平头百姓,你我之间始终是不对等的。”
“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属于我,如若强求,吃苦遭罪的终究是我,所以殿下,我不愿再回到京城,回到宫里。”
她坦诚而言,轻声细语,胸膛里心怦怦跳如擂鼓,仰首迎上殿下晦暗难辨的眼神,咽咽口水,垂在身侧的手指揪住了衣衫。
齐卿禾说了这么多,箫君柏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记住那句不和他一起走。
平静淡然的面具上,裂出条条缝隙。
他紧攥着面前人的手腕,用力大到捏出道道指痕,缓缓俯身凑近,抬手就要去逮人,垂眸冷不丁瞧见,她蓄满泪水的眼眸满是惊恐,身子发抖不止。
齐卿禾见他这模样,恍惚忆起秋猎那日,殿下也这样,漆黑的眼眸透出丝丝疯戾,叫人止不住胆寒畏缩。
她实在怕了,太子常年练武,力道奇大,那夜恐怖的手掌,掐着她脖颈,叫她喘不上来气,那股子窒息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一遭。
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滚落,齐卿禾倚着门框滑落,跌坐在地,再开口已是有气无力:“殿下究竟想听我说什么。”
“替嫁欺君?替嫁非我本意,是齐凛强迫我所为,实为无奈之举。”她抱膝埋首,嗓音愈发轻不可闻,“殿下究竟要我如何做,才能放过我?莫不是要治我罪,那殿下只管捉拿我便是,我认罪,何至于这般折腾我。”
她细若蚊虫的声音,夹杂着抽泣,落在箫君柏耳中,却是宁愿死也不愿同他一处的意思。
他堂堂太子,就这样不得她心?
思及此,箫君柏面色瞬间铁黑,汹涌的怒气在身体里徘徊奔走,无从发泄。
他冷眼瞧缩成一团的人,“想孤放过你,不如做梦。”撂下这句话,他越过人推开房门,大步离开。
齐卿禾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长舒一口气,抱着肩膀小声抽噎,分明是暖和的春日,她却冷得发颤,瑟瑟发抖。
待太子一走,布庄的伙计一窝蜂拥上来敲门,七嘴八舌问着到底发生了何事。
齐卿禾胡乱擦擦眼泪,将房门敞开,“无事,查账而已,继续干活罢。”
一众伙计在布庄已有数月,哪里摸不清东家的脾气,再见他们东家双眼通红,谁能猜不出蹊跷。
“姑娘你别怕,是不是那人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我们,管他是谁,我们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不同于油嘴滑舌的赵念,同在外间干活的夏万生性直爽豪迈,人高马大的,哪里能看这小姑娘受委屈。
此话一出,多数伙计纷纷应和。
外间两位伙计,染工三个,绣娘三个,平时没少受东家关照,今日东家受了委屈,又岂能干看着,这会儿都围在东家身边,出言安慰。
齐卿禾目光扫过一圈,见这些人是真切的在关心她,止住的泪水顷刻涌出,回头再看紧握住她手的小妹,满脸写着担心,心中一暖,驱了满身的寒凉。
“大家放心,我无事。”她轻笑着解释,又宽慰大家伙几句,“多谢大家,这番情意我定铭记在心。”
见人真的没事,众人嬉笑着岔开话头,纷纷散去干活。
齐卿禾捧着账本,细细盘问过几项,又问几遍搬家事宜,确认大多物什都收拾妥当,方才同妹妹归家。
这布庄有些小,她想换个更大的宅院,设为布庄。
“这太子下手也太狠了吧,怎把人弄成这样?”齐卿语嘟嘟囔囔,暗骂着太子下手没轻没重。
齐卿禾雪白的手腕上,五指铁青的指印格外明显。
她嘶一声,轻轻抽气,“不提他了,一会我去看看阿娘,你也早些歇息,莫要看话本又看一正宿。”
“知道了。”齐卿语动作放轻,替姐姐抹好药膏,乖巧应声,告辞离开。
齐卿禾放好衣袖,提着食盒往阿娘那里去。
齐徐氏这会儿丝毫没有困意,正对着亡夫的书信长吁短叹,听着脚步声渐近,手忙脚乱收好书信,面上扯出一抹笑来,“阿禾来了。”
齐徐氏身子不好,每日这会儿,齐卿禾都会来盯着阿娘喝药。
“今日你见着太子,他说什么了?”齐徐氏将泛苦的药一饮而尽,瞥着女儿的脸色,小心问道。
齐卿禾浅笑嫣嫣,正欲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阿娘桌案下的格子没关好,露出一角白纸来,黑字写着她的名字。
虽只有一半,她却十分肯定,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不是什么大事,查账而已。”她莞尔一笑,又和阿娘闲说几句,“阿娘早些休息,莫要忧心。”
她从阿娘屋里出来,暗暗琢磨那到底是什么,在她的记忆中,阿娘的亲人大多已经离世,能有书信来往的,会是谁。
齐卿禾想得出神,直至躺在床上,思绪繁多的脑袋这才停歇,闭上眼入睡。
她将将才闭上眼,就听窗沿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她猛地一哆嗦,起身往那里走,颤声问是谁。
窗外一片寂静。
齐卿禾拍拍胸脯,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将回身,却听身后传来窗沿打开的吱呀声。
不待她回头,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从背后揽着她。
熟悉又陌生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她悬着的心尚未落回胸膛就又提起,“你怎会来?”
说罢,她一咬舌尖,恨不得把这句话咽回去。
说得她好像很盼着来一样。
箫君柏几不可闻地勾勾嘴角,一把将人扛起,大步走近坐在床沿,将人扔下,旋即俯身靠近。
这屋不大,床也就那么一点,即便两个人抱成一团,仍是有点挤。
齐卿禾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箫君柏身形大她一倍不止,手臂横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叫她挣脱不得,脑袋抵着她的肩,炙热的气息喷在脖颈上,月白的寝衣系带松散,露出小片锁骨。
箫君柏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浅淡的花香,躁动的心方才安稳些,哑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别人?”
齐卿禾被他闹得心神不宁,想推推不开,挣脱又挣脱不开,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太子问的什么,想也不想回道:“你管我喜欢什么。”
箫君柏闷声轻笑,嘴角勾起,他倒是很少见到她这样闹脾气。
短短相处几个月,齐卿禾对他总是恭恭敬敬,很少这般鲜活,耍些小脾气,他抱着人的手臂紧了紧,“别动。”
齐卿禾咬牙切齿,暗暗怒骂,“…不是都走了,还回来做甚,不会真把我抓回去吧,我可不想吃牢饭…堂堂太子说话不算数…”
她可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想睡牢房的意思。
箫君柏阖目,本都要睡着了,硬被她的碎碎念吵醒,“孤怎说话不算数了?”
“孤说的难得不是,不会放过你么,你若睡不着,我们也可做些别的。”
太子含笑的嗓音抵在胸膛,引得她胸膛直震,箍着她手掌在腰间轻轻抚过,意味不言而喻。
齐卿禾隐隐记得这回事,立时闭了嘴,不敢再说。
箫君柏满意地阖目入睡。
一夜无眠。
齐卿禾再睁眼时,床榻已只有她一人,太子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昨夜只是她的一场梦。
日光大亮,院中的桃树披了层金光,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远,落在窗前的桌案上。
摆着宣纸的桌案上,一截桃枝横在案前,开得正盛的桃花娇嫩,这会儿已有颓败迹象。
随意练字的宣纸上,她的姓名旁,写着箫君柏三字,龙飞凤舞的字迹不敛锋芒。
这都什么事啊,齐卿禾忍不住腹诽。
“姐姐!姐姐你起了吗?”齐卿语激动的嗓音遥遥传来,大呼小叫着敲门,“姐姐快起床,县令来了!”
县令?神游天外的齐卿禾猛地回神,直直打开门,“县令昨日不是来过布庄,怎今日又来。”
“我不知道。”齐卿语挠挠头,“县令说有要事和姐姐商议。”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姐姐寝衣半解的肩窝,不由得张大嘴巴,“姐姐你…”
齐卿禾顺着她的目光下移,肩窝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处暗红的印迹,手指大小,不大起眼,非得凑近方能看清,她裹好衣衫,心中暗骂着那人,清咳几声,“蚊虫而已,你且等等,我去换衣。”
齐卿语忙不送点头。
不多时,姐妹二人一同往厅堂而去。
县令正坐在一侧,百无聊赖地喝茶,见人来了,三两步上前迎人,殷勤笑道:“徐姑娘今日瞧着气色好…”
素日难以见面讨好的县令,今日一反常态,连连献殷勤。
齐卿禾知晓这是沾了太子的光,不大自在地避开,嘴角噙着笑,“县令亲至,有何要事?”
县令被拒绝也不恼,缓缓将此行的目的道来。
原来是太子吩咐的,将县东南那座宅院送给齐卿禾,充当布庄的新址。
齐卿禾一怔,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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