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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晨露未消,爆竹声划破将明未明的天际。
玉夭灼感受着轿子的起伏,攥紧了手中的长剑。
昨日,玉羽涅最终选择了妥协。
正好几人也没机会进入城主殿内,便让玉夭灼借机潜入殿内查寻。
轿子被抬得稳当,噼里啪啦的爆竹化作刺鼻的硝烟,只留下一路的火红残渣,如同一条血路,从林府直通往宫殿。
盖头遮住了夭灼的视线,一条波浪般的线条在她眼底晃荡。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心中波澜化作金铃的脆响在闭塞的轿子内回荡。
听着铃声,玉夭灼想师兄现在应该醒来了吧?也不知事到如今,他还愿不愿意见到她……
这般思忖着,锣鼓声已然变得依稀。
快到了。
她将长剑掩下。
按照计划,等她下了轿子,会有仆人带她去她的院子。如果城主来了兴致或许今晚会来找她。
但她也不会等到夜晚了。
玉夭灼闭上眼,却看到数个跳动迸发的团状物体,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分散在无际的黑暗之中。
多数都是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只有一处,带着令人不安的黑红气息。
那气息十分强烈,团状体的体积也巨大无比,像是一颗颗腐烂却仍在跃动的心脏,多看一眼都教人心生胆寒。
玉夭灼睁开眼拂上自己的心口,心脏急促而有力地跳动着。
在她的心口处,也存在着这种物样,颜色是火焰般的赤红。
——这些是人的魂魄。
发现自己能看到魂魄,是今早的事了。
昨夜,她于睡梦中十分平静又突然成就了筑基,由此也掌握了这个技能。
虽不知缘由,但从当下看来,正好能助她快速找到阵眼,中断这场灾难。
距离那团黑色越近,传到轿子内的声音便愈来愈依稀,到最后只能听见轿子“吱呀呀”摇晃的声响。
身前的帘子随着晃动小幅度开合着,狭小的轿子内不多时混杂上一股难闻的气味。
像是死老鼠和酸苦的中药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腐烂中带着一股热气。
又是吱呀呀一阵颠簸后,玉夭灼猛地扯下盖头,惊惧从她眼中流出。
太、安静了。
外边实在是太安静了。
抬轿子的是四个汉子,连人带轿抬了一路,却听不到一丝属于活人的喘息,甚至——
连脚步声都没有。
只有轿子不堪重负的哀嚎声,伴随着阵阵腐臭爬进轿子里。
玉夭灼立刻将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凤冠霞带褪去,漏出包裹在其中的短衣窄袖。
她握紧剑柄伸手欲掀开帘子,便听“轰隆——”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同时轿子震动幅度陡然加大。她整个人被颠了起来,急忙双手撑住轿子两侧稳住身型。
一阵地动山摇,她奋力冲向轿帘欲抽身而去,熟料在触及帘子的刹那,一股强有力的推力将她整个人震吓退去。
结界?!何人何时给这轿子下了结界?!
玉夭灼心下一紧,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觉像坐在一只航行的船上,被风浪吹得摇摇摆摆。
冷汗打湿了她的脊背,又是一个剧烈的震动,眼前天地于此刻忽地向左旋转,玉夭灼狠狠摔向轿子左侧,狼狈地滚了一圈。
帘子随着轿子的侧翻朝一边掀开,目之所及是一道狰狞的地裂向她攀爬而来。
地下好似有什么庞然巨物悄然苏醒,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地面向上顶起。
那四个面色麻木的汉子,早已被一道裂缝吞入口中,只剩下载着夭灼的轿子,被浪花般起伏的地面左右推动。
宫殿近在咫尺,大开的宫门内毫无人影,徒留两扇厚重的门向外敞开,等待着猎物自己跑入它的口中。
阵法,竟提前开启了。
在这个恐惧的念头冲入夭灼脑海的同时,一道凌厉剑光破空而来!
木屑断布飞散,轿顶轿子被拦腰斩断。
只感天光大亮。
鹤鸣九皋,高鸣不绝。
一股带着露水气息的竹香,洗刷掉浓稠的血腥味。
剑风从玉夭灼耳畔呼啸而过,却未伤及她分毫。
夭灼缓慢眨了下眼,四周满目疮痍。
不远处层层乌云如蝗虫过境,蚕食掉巍峨宫殿上方的日光。地面,未消的余震绵延向外。
一道身影静立在狼藉之中,衣袂微微拂动。
在这片残垣断壁之中,唯有那处自成一方天地。
剑入鞘,他迈开步子向她走来。
周遭的残垣断壁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那道身影清晰至极。
终于,他在轿前站定,微微俯身看向如同被层层叠叠花瓣簇拥着的少女。
清风适时扬起,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
“娘子,你这是要改嫁于谁?”
风动,心也在动。
夭灼抚上心口,心跳几乎盖过了她的声音:“师兄?”
凌泉柔声安抚:“我在。”
二人就这般对视着。片刻静默里,流淌着万语千言道不尽的情绪。
凌泉眼中流出松了口气的神情,之前的不欢而散在此刻多么不值一提。
“还有力气站起来吗?”凌泉伸出手。
玉夭灼点了点头,借力站起。
两只手交握,凌泉手心的薄茧轻轻蹭了下夭灼的手背,“破境了?”
“嗯。今早的事。”
当下的情况不容二人详谈。夭灼调整了下状态后立即与凌泉向殿内奔去。
凌泉的视线却没有挪开。
狂奔中,迎面而来的疾风中带着细小的石砾,摩擦过他的心。
夭灼披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起,他的视线似有若无落在她的脖颈,雪白、滑腻,以及……
终是,欲言又止。
此刻,乌云已将偌大的宫殿全全笼罩。打盹儿的巨龙终于睁开了眼睛。
哀怨的恶灵在巨龙口中哀鸣,黑暗中,那团诡异的魂魄似乎壮大了许多。
而脚下是千万万的灵魂在挣扎、向上攀爬,连成一席像是梨花铺就的地毯,推举着少女向前飞奔。
在夭灼跃上一处高墙确认殿外情况时,紧随而上的凌泉对她说道:“师姐她们去破坏另三个阵眼了。”
夭灼点了点头,极目远眺。
只见整座宫殿好似被一团透明的罩子罩住,大片乌云顺着弧度落下。
眼底像是被锅底灰抹过,依稀可见原本热闹的街道上一片平静。
地面没有裂痕,天际无云,街道上火红的爆竹未被扫去。两排人静站街道旁,保持着向一处张望的姿态。
有三两人在人海中穿梭,拥挤中一人的鞋子被踩掉了,脸歪嘴斜地跌向空旷的路中央。
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殿内殿外,好似被划分成两个世界,诡异至极。
两人继续深入,可这个宫殿好似没有尽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噼里啪啦门一扇扇地开,二人却没看到一个活人。只有两束剑光在一座空殿中穿梭。
终于,在那团黑气愈发逼近之时,夭灼大喊一声:“师兄!”
“咚——”脚下光亮的青石地板陡然消失,下坠之感在即刻间让夭灼的额头一紧。
在没入一片湿软之地时,她紧紧捉住了凌泉的手,没有松开。
-
湖底。
在抬头看向早已闭笼的顶部时,夭灼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
可胸脯强有力地起伏,微凉的空气在她口中吐息,也并未感到身处水下的托举力。
所以,这是一个类湖的领域。
幽蓝的波纹轻盈舞动,不知从何处投来的一小片光,将流动的光纹投在地上以及女孩的身上。
与这份诡谲的静谧不同的是,在视线前方,有一座半人高的祭坛。
褐红色的纹路攀山虎般攀爬其上,从交错的空隙中隐约能看出祭坛原本的颜色。
祭坛上,一个面容普通,看不出具体年岁的男子静静伫立着。
他周身魔气翻涌,眼神浑浊,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陈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玉夭灼与凌泉立马做出防御的姿态。
“呵…呵呵……”陈岚似乎在这等候二人多时,见到二人并无惊讶。
沙哑的笑声从他口中传出,“没想我大业将成,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破坏了……”
他缓缓踱开步子,朝底下的二人靠近,却只定在了祭坛边缘再不可进一步。
于是,他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指指向夭灼,“只差五日!只需再用那浴佛节出生的丫头压制五日……魔君便可……”
话音未落,陈岚周身魔气猛然加重,四周若有似无的水波将它化作实体。间断不停的震颤,让整个空间发出空谷回响般的嗡鸣。
夭灼于此刻明白过来——迎娶揽月原来也是陈岚计划中的一环。
感受到陡然加重的杀气,凌泉将她护到身后,长剑出鞘,剑鸣九霄。
少年挺身而去,黛色的衣裳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陈岚脚下祭坛上的咒文发出猩红色的光芒,无数条黑蛇般的雾气攀爬至陈岚的身上。
他癫狂地大笑出声:“出不去了!都出不去了!你们和我一起留在这里,成为魔君大人的祭品吧!”
剑光与魔气势同水火,在湖底炸出数万万细小的乳白色泡沫。凌泉将灵气凝于一点,势要一击刺穿这汹涌的魔气。
可突然,那些理应消散的泡沫却箍住了他的四肢和腰身,继而更多莹白色的光点自四面八方汇聚,如夏夜流萤般围绕在他周身,将他向后拉扯。
于此同时,相同的状况也发生在夭灼的身上。
她伸出手指,那些个光点立刻争先恐后迎了上去。
温暖从指尖流入,像是在告诉女孩它们没有恶意。
“师兄!它们好像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夭灼朝少年大喊一声,凌泉立刻停止了挣扎被带回她的身边。
在凌泉离开祭坛的刹那,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泡沫被决堤般喷涌而出的魔气吞噬。
整个祭坛血光大盛,陈岚站在血光中央,伸出双臂像是在迎接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
黑暗,彻底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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