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唇

　　“你，你好沈簇同学，我是高二七班的谭思，请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男生揪着校服袖口一股脑道。
　　沈簇看着他的侧脸，逐渐和不久前班级门口与秦沨孑说话的人重合“是你。..考虑什么？”沈簇皱眉疑惑。

　　谭思一愣，抬头道“我的情书你没有看吗？”
　　沈簇一愣“情书？”
　　谭思面色焦急“就是那天我让秦沨孑同学帮我带给你的，他没给你吗？”

　　原来那天的那封情书，是给自己的？
　　沈簇从善如流“我想起来了。”
　　谭思刚面色一喜，沈簇便转而道“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不会考虑你。”
　　谭思像是早料到沈簇的说辞“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不喜欢那个人了，到时候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沈簇下意识道“我不会不喜欢他。你放弃吧。”
　　说完，他自己先是一顿，而后继续道“而且我们都是Omega。”
　　“现在有很多Omega在一起的，这都不......”谭思的话因为厕所里刚出来人断了。

　　那人走到洗手池，洗了洗手，而后转头，路过二人时，他忽然道“谭思，你不是已经有一个Alpha男朋友和一个Beta男朋友了吗？”
　　“你是想凑齐ABO吗？”

　　谭思的脸黑了红红了青“你瞎说什么！”
　　“你的事用我瞎说吗，班里谁不知道？”
　　谭思气急败坏轻蔑地嗤了口气“你以为你自己好哪去？和自己叔叔乱.搞的Omega，有什么资格说我？”
　　“果然是你说的。”那人皱眉看着谭思。
　　谭思抱着胳膊又看了看一边的沈簇“还用我说？你照片满天飞的时候谁不知道？”

　　话音刚落，考试预备铃打响，谭思正好找着这个由头跑开了。
　　厕所里剩下两个人，沈簇犹豫了下，被迫听到别人的八卦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不过在他迈开步子前，那人便默不作声地先走了。

　　考场分配不同，常年缺考的沈簇自然被分到最后一班，高二二十班，而秦沨孑被分到了高二一班。
　　也因此，两人脖上脚上那对镣铐，在沈簇的坚持下，秦沨孑不知道拿什么设置了间断的关闭时间。

　　沈簇走到班级，坐在位置上，等着监考老师向下分发卷子。
　　拿到卷子，他将条形码贴在答题卡上，对折了卷子就开始答题。
　　第一科数学，他条理清晰准确无误地计算。
　　脑袋里却一边套着公式，另一边开始想些其他。

　　手上不停，右手中指第一个骨节微微疼痛，沈簇轻抬起笔看，是一个圆形的茧子。
　　他以前并没有，这是在这一个月内磨出来的。
　　他重新下笔，笔墨流利地在答题卡上书写一串串字母数字。

　　随着笔壳的按压，茧子上微微疼痛。
　　沈簇由着这份疼痛带着他神游。
　　这一个月里，他没有一天睡满了六个小时。
　　不管在他的出租屋里，还是在秦沨孑家里，沈簇都雷打不动地刷题，翻教辅，看名师讲堂。
　　11岁就拍着胸脯说“看一遍书就会了”然后跳到初中，初二再跳到高一的沈簇，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秦沨孑充斥着他的生活，衣食住行。秦沨孑也曾多次提到“亲爱的，我讲得比他好，看我好不好......”诸如此类的话。
　　但沈簇明白，他内心那股不可言说的自尊骄傲，偏执到他无法直视秦沨孑给他讲课的双眼。
　　抽屉里一整盒26支抑制剂，已经全部被他注射。止痛药也空了三大条。

　　写好最后一道大题答案的小数点，沈簇放下了笔，看着中指一片红痕。
　　不过片刻，收卷铃打响。监考老师从第一桌开始收答题卡。
　　沈簇将写满的答题卡放在右上角。

　　温宁，京城。
　　说来他让大眼调查过秦沨孑，可后来他也没再想去看。
　　秦沨孑是京城的。
　　【这个世界上完美契合的腺体绝对不只一条。】
　　勖宵叔叔的话又响在他耳边。

　　两家豪门联姻，必定门当户对，资产互助。
　　温宁或许身体不好，或许双腿残疾。然而沈簇又想起照片上那张脸，是真正的书香门第，金枝玉叶养出来的人。优秀毕业生只是他履历中最不起眼的一点。
　　种种条件加持下，即便腺体不是完美契合，来之不易的高匹配也是天作之合。

　　这一个月过得太快了。
　　沈簇后知后觉与秦沨孑平淡亲昵的生活带给他的快乐与轻视。
　　他对秦沨孑的成长丝毫不了解。对秦沨孑的社交圈丝毫不了解。
　　秦沨孑身边有太多比他更加适合比他更加优秀的人。他什么也没有，选择最努力笨拙的刷题方式，企图优秀一点。
　　他不过靠着检测出来的和秦沨孑完美契合的腺体，和秦沨孑的喜欢，吊着两人的关系。
　　他早明白，秦沨孑有随时抽身的能力与自由。可他还是。
　　任凭自己陷到如今的地步。

　　监考老师将答题卡装进档案袋，走出教室，考试结束。
　　沈簇抬起头，最前方的黑板一片模糊，眼睛像罩了一层毛玻璃。
　　好累。
　　*
　　“左眼160，右眼190，近视了啊。”验光大夫看着结果“一中的啊，高几？”
　　考完下午的试，沈簇被拉去了眼镜店。

　　“马上高三。”鹿佑回道。

　　“啊。”大夫点了点头“最近是不是学习太用力了，用眼过度，眼疲劳加上长时间姿势不正确，太容易近视了。高三更忙，趁早配个镜子吧。”
　　“医生，要是不配呢？”沈簇问道。
　　“不配。不配就省事多了，也不用定期检查换镜片，到时候直接在眼睛上安俩啤酒瓶底儿就够了。”

　　......
　　“小花，考完试的五一就配一个吧？”鹿佑回拿手圈着眼睛“小花戴眼镜肯定也帅得可怕。”
　　“是我太过疏忽了。”秦沨孑一边皱眉一边在手机里安排进口的镜片镜架。

　　“明天的文艺汇演，我听说有老秦的熟人？”傅天挠着下巴，看似不经意道。
　　沈簇也转过了头。

　　秦沨孑只道“不算太熟。认识。”
　　“认识的世交？”
　　“大部分是长辈之间交往比较深。”
　　“我听说你们两家之前有意定娃娃亲？”傅天一连串的问题精准投射，丝毫不停。
　　秦沨孑牵起了沈簇的手“说笑而已，而且我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沈簇没挣扎，也并没有回握，只看着秦沨孑对着他深情地笑眼。

　　十字路口分别，两人捋着马路慢悠悠地向家里走。
　　然而走着走着，沈簇忽然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脑袋里一阵旋转，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四肢无力。
　　沈簇松开秦沨孑的手，退后两步意图蹲下缓解。

　　然而膝盖刚要弯曲，他就被秦沨孑抱起来了。
　　秦沨孑温热的嘴唇鼻梁一点点落在他的脸上，双手一点点拍着沈簇后背。
　　嘴上道“没事，我在，沈簇，宝贝，我在。”
　　不厌其烦地一次次，一下下。
　　沈簇靠着秦沨孑的肩头，在安抚下很快平静。
　　秦沨孑就这样公主抱着他，缓步向家里走去。
　　沈簇双手蜷在胸口，他眯着眼，靠在秦沨孑左胸膛上。

　　“你跟谁学来的？”沈簇闷声闷气道。
　　秦沨孑微笑着低头在沈簇额头落下一吻“看书学来的。”
　　沈簇疲惫地一晃一晃“什么书？”
　　“疗愈手册，心理指南......”
　　秦沨孑后面说什么他听不清了。

　　秦沨孑将沈簇带到了自己家。
　　地毯上摆着两双拖鞋，沙发上放着粉红猪的两个抱枕......

　　沈簇被放在了沙发上，他几乎转了一圈，而后枕在秦沨孑的大腿上，他就这样躺着看低头的秦沨孑“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秦沨孑拿着沈簇的手，放在脸颊“我想是因为在脑袋里演练了千百遍吧。”

　　良久，沈簇忽然道。
　　“秦沨孑，我好困。”
　　“想在这里还是床上睡？”
　　“这里。”
　　“好。”秦沨孑拿过一边的毯子，盖在沈簇的身上，而后右手轻轻拍了起来。
　　沈簇很快就被哄睡着了。

　　看着沈簇的脸庞，直到沈簇的呼吸稳重，秦沨孑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啪嗒。
　　泪水从秦沨孑的下巴滴落进沈簇的鬓发里。

　　2018年4月3日。
　　“亲爱的，为什么不穿我准备的其他的衣服？这件刚穿过。”秦沨孑趴在门边眼巴巴道。
　　“嗯？是吗？”沈簇挠头挠头“那我换下。”

　　2018年4月8日。
　　秦沨孑看着沈簇疑惑地翻了练习册半天。
　　他走过去，沈簇的习惯是每天各科练习册写6页。
　　六本练习册上，全部折了三张角，都是空白。

　　2018年4月10日。
　　秦沨孑早餐时道“我们按计划，晚上一起吃火锅好不好？”
　　他看着沈簇点了点头“好。”
　　实际上根本没有火锅的约定。

　　2018年4月13日。
　　夜晚，秦沨孑看见沈簇站在水桶面前发呆。
　　秦沨孑以为是梦游，走过去发现，沈簇睁着发愣。
　　他拿掉沈簇手里的水杯，问道“怎么了。”
　　沈簇摇了摇脑袋，如梦初醒般“没怎么。”
　　当晚，秦沨孑偷进沈簇房间时发现，他在哭。

　　秦沨孑忙不迭吻去沈簇的眼泪，抱着他慢慢入睡。

　　2018年4月14日。
　　沈簇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2018年4月15日。
　　秦沨孑单方面咨询，确诊沈簇为【创伤应激症引发心理性短暂失忆】

　　2018年4月16日。
　　秦沨孑半夜偷进沈簇的房间，没有发现异常。

　　2018年4月17日。
　　秦沨孑偷进沈簇房间时，沈簇坐在地毯上发呆。
　　秦沨孑抱起沈簇，相拥着拍他，嘴里哼道“晚安晚安，我的宝贝”
　　沈簇在昏昏欲睡前问道“秦沨孑，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2018年4月20日。
　　2018年4月21日...
　　2018年4月22日，23日，24日，25日......

　　2018年4月29日
　　沈簇半梦半醒间，看到谭思来到家门口堵他问道“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你说是谁。”
　　沈簇道“我喜欢秦沨孑。”
　　一个坐着轮椅的男生出现，是温宁，他缓缓道“你真的记得吗？”
　　“不然？我当然记得喜欢的人是谁。”

　　2018年，4月30日。
　　期末考试最后一天。
　　一切照往常，沈簇和秦沨孑同吃同住，在校门口和鹿佑回傅天会合。
　　因为明天的文艺汇演，同学们蠢蠢欲动。
　　考完最后一科后真正解放。
　　四人在奶茶店搓了一顿。

　　洗澡后，擦干身体的沈簇发现，脚镣上的信号灯没有亮。
　　“信号是不是要取下隔断了？”沈簇坐在了沙发旁。
　　秦沨孑拿起吹风机，给沈簇吹着头发。
　　“可能还需要一天，明天汇演学校可能有些安排。”
　　沈簇喝水的手一滞。
　　“嗯，好。”

　　轮到秦沨孑洗澡，浴室水声响起片刻，秦沨孑的手机响了。
　　沈簇几乎没有犹豫地拿起来，没有解开，但锁屏界面显示着最新消息。
　　【温宁：好，那明天学校见了微笑jpg.】

　　深夜，秦沨孑偷溜进卧室。
　　看见沈簇正坐在床上，听到声响回过头。
　　秦沨孑刚走出一步，便听沈簇道“妈妈爸爸你们来了。”
　　他呼吸一滞，眼神一凝，快步走过去，才发现沈簇手边倒空的药瓶。
　　瓶身上写着【过量服用会导致产生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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