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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女子
于是接下来几日,秋桑都会请来大夫为落水女子诊治,熬汤煮药,擦洗更衣不在话下。
终于在第三日午后,女子醒了过来。
季云意本是在自己的卧房看书,忽听到隐约传来女子的叫骂声以及瓷器碎裂的声响。
她放下书匆匆朝外走去,进到传来声音的厢房时,一眼就看到地上打碎的药碗、不知所措的秋桑以及满眼警惕惊惶的女子。
女子手中还拿着一个漆盘胡乱挥舞着,口中囔道:“你们是谁?”
“叫贾林出来,我不怕他!”
面色凶狠,毫无病患该有的虚弱之态。
秋桑满脸愕然加苦笑,她好心进来给这女子喂药,谁知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副有人要谋害的模样,二话不说打翻了汤药,还将她手上的漆盘夺了过去,也不听她的解释......要不是她躲得快,就要被这女子打中了。
看到季云意进来,秋桑立马投去无奈求助的目光。
季云意也愣了一下,随后及时反应过来,温声开口:“这位娘子,你且冷静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女子走近了几步。
“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是我们将你从河中救了上来。”
许是她目光清正,态度柔和,气度亦是不凡,女子怔了一瞬,手中漆盘也不由放了下来,但是眼中仍有防备。
季云意见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继续解释道:“我不认识你口中说的什么贾林,至于我的身份,只是一个酿酒的商人罢了。”
安静下来的女子似是才消化完她上一句,喃喃道:“河里?我怎么会在河里?”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目光有些涣散,而后没过多久,她情绪又激动起来:“是贾林,一定是他!把我扔在河里想淹死我!”
她眼中露出刻骨的恨意和疯狂,“啊啊”叫了起来。
“贾林,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许是她的身子还太虚弱,此刻的情绪起伏过大,说完这句后竟一下又晕了过去。
季云意和秋桑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声。
用完晚膳,秋桑前来告知,女子再次醒来,季云意便又提步跨进了厢房。
不同于下午,女子此时看起来倒是十分平静,只是眼中偶尔闪过透骨的恨意。
见到季云意进来,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跳脱出来。
“多谢娘子救命之恩。”她朝季云意俯了俯身。
季云意嘴角弯起:“娘子不必多礼,唤我季娘子即可。”
女子轻轻颔首:“季娘子,我姓时。”
说完她便住了口,似是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眼中不时闪过痛苦、懊悔、愤恨......等情绪。
室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季云意看得出来女子心中怀有巨大的仇恨,而这几日官府都未有张贴寻人告示,说明那晚将她扔进河里的男子很有可能是她的家人。
她有心开解女子一番,开口道:“时娘子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只是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自己的身体,时娘子定要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时嘉清闻言再次看向了她,面上露出一抹惨笑:“季娘子说的是。”
就算她此刻恨不得冲去时府将那人挫骨扬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是几日就能恢复的,何况后脑勺那个伤口,时不时还会传来剧痛,就怕她仇没报成,反又折在那恶人手中。
她面上神情复杂多变,季云意知道她还未梳理好自己的情绪,于是站起身来:“那时娘子好好歇息,我便不打搅了。”
言毕她便走了出去。
时嘉清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茫然,这位季娘子真的是一位商人吗?明明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受过良好的教养。
尽管时嘉清心中还怀有巨大的仇恨,却仍不免对季云意的真实身份好奇了起来。
又过了五日,时嘉清的伤势渐渐恢复,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这日晨时,她听到院中有女子玩闹的笑声传来,好奇心驱使她走出了房门。
暖阳当空,院子里的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她不由眯了一下眼睛。
再度睁开时,她便瞧见院中白雪皑皑,只通往院门的方向扫出了一条小路,有几个女子在雪中扔雪球,旁边还有几个矮胖的雪人。
突然,其中一名女子抬眸望来,她穿着葱青色夹棉袄裙,外批银狐斗篷,肤色雪白,眉眼如画,脸上还带着十分纯粹的笑意,乍一看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醒了?”季云意惊诧道,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雪球朝时嘉清走去。
木棉和秋桑自然也跟着季云意围了过去。
时嘉清这才反应过来女子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愣愣地点了点头,许是站了好一会儿,她身子不由轻晃了一下。
季云意急忙上前扶了一下:“你身子还未大好,还是待在床上休息吧。”
时嘉清点点头,由着她将自己扶了进去。
待再次躺好,看着坐在一旁面色柔和的女子,联想到这些天她们主仆几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时嘉清心中不由浮出一股暖意。
她主动开口道:“季娘子是绥州人士?”
季云意摇摇头:“前些日子才搬来的。”
时嘉清眼中露出一丝了悟,绥州的女子多长得骨架偏大,区别于南方女子,而眼前女子有些娇小。
“那季娘子为何会来此处?”时嘉清问道,在她心中已然认定女子来自南方,所以十分好奇季云意为何不在温柔舒适的南方待着,反而跑到这寒冷荒凉的绥州来。
季云意浮起一抹苦笑:“形势所迫。”
时嘉清闻言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想必季娘子也有不可为外人道的不堪往事,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时嘉清心中的仇恨又再次涌现出来。
季云意察觉她的气息变化,不由出声:“时娘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时嘉清闻言回过神,想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阴沟里翻船,被小人害了。”
“那时娘子可还有家人?”
时嘉清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父母皆已去世,虽然有个夫君,但却是他将自己害得如此之惨。
季云意哑然,良久才道:“世间之事本就是好好坏坏,境遇也是高一阵低一阵的,时娘子切莫灰心丧气,熬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时嘉清这段时间一直被恨意反复折磨,乍被如此善言相劝,心下对季云意更是起了亲近之意。
“多谢相劝,”时嘉清说完,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不知季娘子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可能是季云意的善意打动了她,也可能是恨意憋在心中许久需要找个出口发泄,时嘉清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若是可以缓解时娘子心中的愤懑,时娘子尽可道来,云意洗耳恭听。”
看着季云意和善的面容,时嘉清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出身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她是绥州城有名的富商时家独女,出生时母亲因难产,在产下她后大出血而亡。时嘉清的父亲与发妻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虽然妻子的死让他痛不欲生,但女儿年幼,他出于父亲的职责好好打理家中生意,就是为了让女儿生活富足无忧,而且此后他再未娶妻。
在时嘉清成年之后,她的父亲因多年操劳身体每况愈下,在某个深夜突然猝死于书房,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安排好女儿的婚事。好在时嘉清平日也都会替父亲打理一些生意,虽然说不上多么熟练,但在家中管事的帮持下,她勉强撑起了时家的担子。
时家经营的生意广而杂,但其中最赚钱的当属时家的金银铺子,铺子里有个年轻的掌柜,他办事牢靠,谦逊有礼,长得又有几分俊朗,因此时嘉清很快便注意到了他。
她本是一介商人,且商人多少都有些唯利是图,是以她一开始只是看好这个年轻的掌柜,只想着给他加月钱或是送些其他东西来维系男子的忠心,只是不知道如何被大伯母知道了,她竟然给他们做起了媒。
“我本是没这个想法的,可是大伯母说他早就对我有意......我一时昏了头,想着若是成了既能得一个俊俏郎君,又可以让他一直对时家忠心不二,便答应了见面,后面一来二去,此事就成了,贾林入赘时家成了我的夫婿。”
季云意有些讶然,她记得时嘉清清醒后叫骂的人好像就叫贾林,她似乎已经预测到一对少年夫妻因为财产终成怨偶的结局,但是看时嘉清目光深远,仿佛沉浸其中,她并没有出声打断。
“成了婚,贾林办事更加上心,在我们两个的共同努力下,时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夫君也对我很好,只是客套有余,真心不足。我猜是他碍于男人的面子,毕竟男子入赘女家总是不太光彩,平日里便对他多有照拂,也不怎么约束他......直到一天我的婢女告知我的夫君有了外室,我才惊觉自己对他太不了解。”
“我带着家丁将这对男女堵在了房中,他们二人看到我来俱是满面惊惶,我逼着贾林在我和那女子之间做个选择,贾林哭着和我说那女子是他的表妹,求我允她入门做妾......这话听起来也太荒唐了,他入赘时家竟还想纳妾?我当然不肯,贾林最终选了我。”
“可是自此之后他每日对我便没有好脸色,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与他的争吵越来越多,时家的生意在这个时候也出了乱子,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去缓和我和他的关系......直至我再次听说,我的夫君还和那个表妹有来往,我当时气急了,带着家丁便赶了过去,在外面的宅子里对贾林实行了家法,那个表妹不知为何闯了进来,恰看到这一幕......”
时嘉清的面上露出一丝愧意,季云意心中叹了一声。
“自此贾林像是变了个人,他每天喝得烂醉如泥,也不去管时家的生意,我知道自己那次伤了他的尊严,事后为此赔礼道歉多次,但贾林始终不发一语。时家的生意太忙,我顾不不了太多,就随他去了......然后突然有一天,贾林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再次开始打理时家的生意,做事一丝不苟,对我也恢复了新婚时的态度,嘘寒问暖,还主动为了送来补汤,我一时受宠若惊,当即将补汤喝完了......”
说到这里时嘉清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季云意抬眼看去,便看到女子愤怒的眼神。
“我万万没想到,贾林居然在其中加了迷药,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他关在了卧房,身上始终提不起力气。我央求贾林放我出去,但他语气十分生冷,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仇人一般,他说我这辈子都别想出时府的大门。”
“就这样,他将我关在房中十多日,然后有一天,他的表妹突然来到我的房中,说她即将成为时府的女主人,我忍不住扑上去想要打她,可是我没有力气,刚起身便扑倒在地,那个女子笑得更加嚣张了,她极尽嘲讽之能事,让我气得心中滴血却拿她无可奈何,我也是从她口中才得知原来贾林之前其实和她有过婚约,就是因为我贾林才毁的约,那女子也是恨极了我。自此之后她每日都要来羞辱我一番,我由开始的愤怒发狂到最后的麻木,她见刺激不到了我就抓来我的婢女砚冰一点点折磨给我看,我恨得双眼通红......”
“砚冰后来忍不了了哭着跟我说她想死,我想求她活下来可是说不出口......砚冰最终撞死在我面前。”
季云意愕然抬头,才发现女子脸上已满是泪水,眼中迸射出刺骨的恨意。
“我恨不得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但是我被下了软骨散整日里只能卧于床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报仇。后来我想到个法子,他们的药是下在了食物里,我便将食物偷偷藏于被中忍着不吃,如此熬了两天终于有了些力气,但也只是一些而已,没了药效但没吃东西也一样没力气,只是后者比前者好了一些。”
“趁着大年夜无人看顾,我偷偷出了卧房,一直沿着走廊走想从后门逃出去,可是意外撞上晚归的贾林......他当即就要将我拖回房中,我自是奋力挣扎,一番推搡间我突然朝后倒去,我看到贾林的脸色剧变,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随后我的头像是嗑到了什么东西,脑袋剧痛瞬间没了意识......再次醒来便是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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