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飘渺前缘
在花山月的二八年华,她对一眼看得见的未来感到无聊。
如同她娘一般,成年后通过魔族的考核,再去赛马场挑一个顺眼的迦南汉子,两个人也许恩爱,又开始养育下一代……这就是迦南这块狭小的沙漠之国里发生过千万次的事情。
她讨厌迦南,但她无法责怪她的父母——他们只是选择了与大多数人相同的生活方式。
可这样的生活又实在令她恐惧,她清楚地知道村落里谁和谁好了又和谁在一起,知道他们的父母以及父母的父母的恩怨,辽阔的沙漠却生出了狭小的种群,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生育和生活中轮回。
花山月感到恐惧。
一天夜里,她躺在母亲的腿上。
月光如水,笼罩在两人身上。沙漠夜里寒凉,母亲将毛毯披在她身上,整理好她的头发。母亲的长发垂在她脸上,弄得她痒痒的,她忍不住说:“母亲,我想去九州看看。”
那是一个只存在于学堂先生嘴里的世界,那里北面是冰天雪地,南边横亘绵延的山脉,东面有一望无际的海……而花山月从未见过海。
母亲却担忧地抚了抚她的脸庞:“孩子,九州修士多是奸诈狡猾,多年前他们侵略了我们的故乡,如今将我们视为异族。你去了,要被欺负的。”
花山月却摇摇头:“不会的,我不告诉他们,再说,我打不过就跑!”
母亲依旧迟疑不肯松口,还是花山月百般撒娇:“母亲,求求了,我不想在迦南过一辈子,过看得到头的生活,只有去看过九州,我才能安心留在迦南。”
所幸父母最终还是同意了。临行前,母亲为她缝好了厚厚的衣服,替她背上行囊,担忧地握着她的手:“莫要久留,去看看就回来,我永远在这里挂念你。”
“放心吧,我看看就回。”
花山月却是满脸踏上旅途的兴奋之情,她从父亲手里接过枣红色的骏马,翻身上马,潇洒地往沙漠的尽头奔去,朝她向往已久的自由奔去。
她甚至忘了回头再看一眼原地望着她的父母。
花山月在沙漠快马加鞭,手持学堂先生亲笔的通关文书,一路畅通无阻,却在走入西南密林时迷了路——她从未见过如此葱郁的森林,里面有着书上讲过的所有神奇的生物。
她一路追着一匹鹿从森林这头到那天,眼看小鹿体力不支,花山月翻身下马,要给它最后一击,却被一剑拦下。
花山月一惊,提鞭后退数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冷脸的白衣剑客。
对方出现得如此迅疾,而在此之前,她竟毫无感应,实在可怖!
另一名黑衣剑客轻轻地落在小鹿身旁,那惊恐的小鹿竟亲昵地凑过去吻他的掌心,那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它的鹿角,它扭了扭屁股轻盈地跳入灌木丛中。
黑衣剑客这才转身,充满歉意地望向花山月:“姑娘抱歉,此鹿名唤上关鹿,系西南密林里的珍稀保护动物。此鹿又尚幼小,还请姑娘放它一码。”
花山月哼了一声,看了看面前横剑不让的白衣剑客:“那你先让他收剑。”
“师兄。”黑衣剑客的手轻轻放在白衣剑客身上,那白衣剑客脸色虽差,却也利落地收剑入鞘。见状,花山月也收了长鞭。
黑衣剑客笑眼弯弯地望过去,却在注意到花山月手臂上的伤时变了脸色:“姑娘是被刺藤所伤?刺藤微毒,不可情敌,我这正好有解药,还请姑娘不要客气。”
说罢,他将青瓷药瓶轻轻放在花山月手掌之上。
花山月愣在原地,掌心仿佛还停留着片刻的触觉。
迦南之地尽是粗犷骑马的男人,皮肤被太阳灼烤得黝黑,她从未见过如此一般温柔白净,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男人。况且,二人分明陌生,他如何对她这般好?一瞬间,竟让她有些恍惚。
迷路的花山月顺理成章地跟在了两人身后,她才知道二人均是云山剑派的剑客,白衣剑客是师兄,唤闻照野,而黑衣剑客则是师弟,唤晏雪回。
“雪回……”花山月咀嚼着这个名字,不注意脚下踉跄一下。
“雪处疑花满,花边似雪回(注1)。”晏雪回旋身扶住她,“这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
花山月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嗯嗯应了声,之后悄悄了补了句:很好听。
而一袭白衣的闻照野总是走得飞快,遥遥在两人前面三米远。一面对花山月,闻照野必是一张臭脸,唯有面对晏雪回时神情缓和一些。
闻照野不喜欢花山月,或者说,他时刻警惕着她。
虽然花山月瞒过了自己的来历身世,只说自己是云游天下的散修,却难免在触及九州相关的事时露了马脚。而这时闻照野便定会看过来,若有所思。
直到在密林中突遇陷阱,两人不慎掉进坑里,忙叫花山月先走。但花山月甩鞭将前来的豺狼喝退,又以长鞭为绳,咬牙将二人拉了上来。上来后,三个人都坐在地上喘着气,花山月仰着头尤甚。
自从那次后,两人显然对花山月改观,不再把她当作需要保护的女孩,而是当作并肩作战的同伴。
半个月后,三人终于来到了密林的边缘。离别之际到来,花山月心里虽颇为心悦晏雪回,却心里还记挂着要去看遍九州山河。
告别时,她从手腕解下手编的彩绳递给晏雪回,只说自己要去江南看看。
晏雪回握着手里的彩绳,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翻身上马,如同离开迦南一般远去。
这次,花山月没她想象中那么洒脱。
半个月朝夕相处,她越了解这个人,心里就越是欢喜。但她却不能让他绊住自己前进的脚步,这种矛盾撕扯着她的心。
直到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一口气跑到河边,不停地掬起溪水洗去止不尽的眼泪。
眼睛明显地肿了起来,花山月有些狼狈地抬起头,却发现身边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她有些惊诧地望向气喘吁吁、明显是一路狂追而来的晏雪回。
听见他说:“我陪你去看江南烟雨,好不好?”
两人一马,此后天涯与共,风烟缠绵,望断江南一日红。
直到两人开始追查龙云将军遗孤一事,他死后只留下一柄长缨枪,归正妻之女,风无画所得。传言还有一柄,已秘密继承给凡间的私生子。
二人在凡间找到石雨生,暗中跟着他一段时间,直到看到他解开了饮仙秘境,得到另一柄长缨枪,至此真相大白。
闻照野得知此事后,却叫二人不要声张:如今儒道两家势不两立,儒家明月门也正在秘密寻找此子。而儒家实力渗透凡间,其首席长老的大弟子,孔孝林,正是当今人皇帝师。
也正是帝师孔孝林怂恿皇帝将大将军石雨生派遣边疆,断绝粮草,以此铲除隐患。
至于后来皇帝得知后摔碎虎符,都已是后话。
三人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情,晏青在金鼎幻境中也已有所目睹。
虽说三人已算青年翘楚,但到底比上功力深厚的玉枢真人略输一成。晏雪回受他一击旋身躲过,竟被黑将军偷袭划伤手臂。
花山月眼里只有晏雪回的伤,她扑过去:“子归!你没事吧?”
“没、没事……”晏雪回皱眉看着划开的手臂,泛着黑色的雾气,竟止不住地溃烂。
“石雨生”缓慢地扭了扭脖子——拧到一个常人难得达到的诡异角度——而后顺从地护在玉枢真人身前。
“很好。”玉枢真人满意地点点头,“不亏是龙云将军的后代,这是唯一一个能保留部分理智的。”
“玉枢,你私下以活人做如此实验,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竟不怕传出去遭人唾弃?”晏雪回捂住流血的伤口,苦苦劝道,“不若及时止损,回头是岸。”
“呵呵,回头是岸,是我记错了还是怎么,云山剑派也要向佛了?”玉枢真人仰天大笑,“可惜,唯一能分享这份喜悦的你们,到底是不能活了。”
三人俱是一震,闻照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如蛇嘶嘶吐信一般轻轻地说:“玉枢真人道法高强,我等自然佩服,论术法造诣,我与师弟自然是远远不及真人。至于泄密之事,真人又何必担心?云山剑派素来与道家交好,师父也向来敬重真人……”
玉枢真人充满深意地看了闻照野一眼,后者收剑作出“请”的姿势,竟主动放玉枢真人离开。
“也好,你云山剑派倒出过不少风流剑客,你师父教出如此明事理的弟子,倒也算功德一件。”玉枢真人抚了抚胡子,与“石雨生”一前一后地离开。
身后的花山月看得瞠目结舌,扶着晏雪回怒斥道:“闻照野,真是看不出,你原来是这般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的,的小人!”
晏雪回反手覆盖住她的手:“师兄也是情急之下,为保护我们才如此说的。”
闻照野却一甩袖子:“我也并未说错,云山剑派素来与道教交好,你认为玉枢真人难道是在违抗道教的意思做事吗?你难道觉得这事,师父是一点不知道吗?你难道肯定,云山剑派,甚至其他大派,没有参与吗?”
“你是说……”晏雪回满脸震惊,望向花山月,对方眼里也是同样震惊。
可还未待两人细想,晏雪回疼得一皱眉,原来手上的伤口以可怖的速度溃烂。
闻照野看了皱眉:“恐怕是那黑气入侵体内。”
情急之下,花山月从囊里翻找出瓷瓶——那是母亲从使女处祈求来的冥河水,能疗愈内外伤,是保命的药。也不知这是何病何症,不知能不能用,她小心地倒出一小盏黑色的水,往晏雪回伤口泼去。
雾气散去,血肉新生,皮肤很快愈合如初。
幸好。
就在花山月松一口气时,一柄利剑竟朝她袭来。她后仰撤开,略显狼狈地看着以剑指着自己的闻照野,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手里的瓷瓶“哐当”掉地,里面剩下的冥河水很快渗入贫瘠的沙地。
晏雪回显然也有些吃惊,他扣住闻照野持剑的小臂:“师兄,你这是何意?月月好心救我,你却拔刀相见?”
“哼,我看你是被这个魔女迷惑了心神!”闻照野丝毫不动,剑身寒芒一闪。
花山月瞳孔颤动,她不知何时竟被闻照野识破了身份,而晏雪回却旋身挡在花山月之前,胸膛直直地迎上承影剑:“师兄,这里面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初见便是在仙魔边界,手持长鞭,又身怀疗愈内外伤的黑色冥河水。不若你好好问问花山月,她到底是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