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协奏曲

　　霍童的行动力杠杠的，为了求证真相，他先是找徐之远问了下，他们gay对同类的探测仪总是比较敏锐的。
　　“gay？”徐之远疑惑道，“可是我感觉不像啊？”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万一。”霍童跟他咬耳朵道，“你感觉错了呢？”
　　徐之远一脸严肃道：“霍哥，你可以质疑我的专业能力但不能质疑我身为男同的判断力。”

　　还是下一个吧……

　　霍童略过笔直笔直成天只知道傻乐的乐大直男，找上了严玺，旁敲侧击问他这两天有没有人找过他。
　　“我小舅？”
　　霍童摇摇头。
　　“老师？辅导员？”
　　霍童还是摇摇头。
　　严玺说他想不出来了，霍童焦急道：“就是那个，那个跳蚤市场……”
　　“噢——”严玺似笑非笑道，“你是想去跳蚤市场买东西？”他眉眼一动，神色微妙，“你想让我陪你逛逛吗？”
　　霍童宣告败北。

　　当晚，霍童索性找上了秦笛本人，想了想，本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手打键盘：
　　【飞翔阿童木：你好，你在吗，可以聊几句吗？】
　　没过一会，对方就发来消息了，准确来说是一个热情洋溢的表情包，顺便问他是不是要再买苹果。
　　……他竟然还没忘记做生意？严玺难道没有卖苹果重要吗？
　　【飞翔阿童木：不是苹果的事，我是说……人！】
　　对方更开心了，秒回：
　　【秦笛：你是想买巴赫还是莫扎特？肖邦还是贝多芬？本店各大古典音乐家肖像均有销售，或者你想要别的比如民乐流行乐歌手海报也行，都可以定制的呀亲！】
　　啊啊啊他才不要买一堆大头像回宿舍！
　　【飞翔阿童木：我是说，严玺！】
　　对方呆滞了两秒，随后回到：
　　【秦笛：……你想定制严玺的头像？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这边照片刚刚上存还没ps好……】
　　哈哈哈果然给他逮到把柄了吧！
　　【飞翔阿童木：你ps严玺照片干嘛？】
　　【秦笛：给我妹啊，她西音附中学钢琴的，明年就要艺考了，说要拜拜严神。】
　　霍童无语了。
　　【飞翔阿童木：……所以你是为了你妹妹才找严玺拍照的？】
　　【秦笛：也不都是。】
　　霍童瞬间又支楞了。
　　【秦笛：我女朋友东音的，她也挺好奇严玺的，不过我是不会把照片给她的免得她看了看上他看不上我怎么办？严玺也真是干嘛长那么上镜啊！】
　　霍童惊呆了。
　　【飞翔阿童木：你有女朋友？？】
　　【秦笛：我为什么不能有女朋友？】
　　尴尬了，他还以为人家是gay。

　　霍童叹气哟，把这个乌龙跟徐之远说了。他道：“还好他不是冲着严玺这个人来的，唉，看来还是你身为男同的判断力比较敏锐。”
　　徐之远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干嘛？”
　　“霍哥。”徐之远语重心长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吃醋了？”
　　吃醋？吃醋！
　　怎么可能他是直男怎么可能会吃醋？
　　徐之远一脸理所应当道：“不是吗？你跟严哥都是男朋友了，吃醋不是很正常？”
　　好吧，他差点忘了徐之远的情报还停留在520时期。
　　但是……吃醋？
　　这不科学啊，如果是男朋友，那确实是正常，但是他跟严玺是好兄弟，好兄弟之间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吃醋呢？
　　如果这叫做吃醋，那么他之前……难怪他看萧鸣也不大顺眼。不，不只是萧鸣，几乎是每一个试图越过他靠近严玺的人，他都看不大顺眼。他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比如萧鸣是老师又有男朋友，比如绿茶男不是啥好货，等等。他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友情的占有欲的表现。
　　可……如果不是呢？
　　他却从未想过。
　　如果那些合乎友情逻辑的理由，都是爱情的借口呢？

　　不不不！
　　不会的，不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也太蠢了吧！
　　哪里有十几年近水楼台却还将心向沟渠不向明月的啊！
　　哪里有在一起当男朋友的时候不明白却在分手做朋友之后明白的啊！
　　霍童绝不相信自己的智商有问题。

　　霍童纠结了。
　　这一纠结就是一整天，和严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纠结，和严玺在小花园散步的时候纠结，和严玺在琴房练琴的时候纠结，和严玺在图书馆复习的时候纠结。基于控制变量法，他有理由得出，时间、地点和事件都是无关变量，严玺才是那个让他始终纠结的自变量。
　　他忽然发现，一天十几个小时，严玺都没有缺席。
　　十几年来，严玺从未缺席，就像空气、水和阳光。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泻在严玺的脸上。窗户是透明的，阳光也是透明的，但它一旦路过严玺，就忽然有了轮廓，有高光，也有阴影，严玺这张脸，也就变成了画室里完美的石膏像。
　　霍童瞧着瞧着，似乎入神，又似乎紧张。他的眼神胡乱飘飞，图书馆的时针定格在13时，分针定格在14分，时间以一种缓慢的，近乎停滞的速度拨动，正午已过，黄昏未至，恰逢一天中光阴最灿烂的时刻，人们总爱在这一时刻选择沉睡。
　　图书馆里偶尔传来一声动静，霍童已无心去分辨那是翻书？还是挪动椅脚？或者是起身的咳嗽，还是梦中的呓语？他只知道它们都远不及此刻他的心跳声声。
　　他只知道，这里很静，这是他和严玺选中的一个秘密花园，一个常人难以寻觅的角落。
　　空气里浮动着少许细微的尘埃，或者那只是皮肤上的绒毛。
　　瓶子里的汽水还在冒着气泡，瓶身被热得淌下汗水。
　　严玺正在午睡。
　　说不清是色授魂与，还是鬼迷心窍，还是他早已为之倾倒，霍童不去想了，不去想什么是友谊地久天长，却想到满脑子的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想到绣花女的咏叹调，茶花女的二重奏，月光下的假面舞会……月光？不，这是夏日的午后，牧神苏醒了，道：
　　“莫非我爱的是个梦？”
　　“我的疑问有如一堆古夜的黑影——”
　　太近了。
　　他几乎能看清严玺在时间中的倒影，每一秒化作一帧，每一帧都宛若天神。

　　爱吧，梦吧！
　　愿爱多久，就梦多久！

　　霍童闭上眼，恍惚做了一场长达十四年的光怪陆离的梦。

　　手机震动，闹钟响动。
　　霍童惊慌失措，仓皇地从漫漫长梦中醒来。

　　秒针却从不沉睡，从未停歇，从7秒走到了17秒。

　　学期结束了。
　　大学的第一年，便以一种十分平淡又格外戏剧化的形式宣告终结。区区十秒钟，霍童却仿佛走完了他清澈愚蠢的前半生，以至于后来又考了什么，老师们又叮嘱了什么，他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
　　回到家，他一脸沉痛而郑重地打开电脑，登入各大平台账号，先是取消收藏了数十张二次元女神画像，譬如绫波丽、菲伦、星野爱、雷电将军等等，而后又皱着眉头关注了几个看上去就很搔首弄姿的男健身博主和时尚博主，之后还扒拉出来一堆影音列表，忍痛删去了漫威/DC/星球大战/速度与激情等系列超级大片ip，一脸扭曲地加入了几部上世纪文艺片。杰伦……杰伦不行不能删，歌神……歌神不行更不能删，还是多加几首麦当娜碧昂斯吧。最后，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忍心对他那几双阿迪达斯球鞋和珍藏版变形金刚以及蝙蝠车乐高下手。
　　唉，好难哟，他只是想提高一下自己的男同浓度，贴近一下男同生活而已，为何会如此痛彻心扉？果然直掰弯是需要转换过程的，他虽然已经不直了，但是还残存着一点直男的血。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姐姐，他对不起他们，他们家族几代直传，无论男女都是忠心不二的异性恋，只有他没有经得起考验，在二十岁这年发生了基因突变。
　　虽然但是，也许不是突变。
　　也许早在小时候，他和严玺第一次见面，他的基因就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外太空级别的辐射，开始潜移默化地转变了，只是从前是隐性基因，不显示性状而已。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严玺有想法。
　　那天在图书馆，他还差那么一丁点就亲了严玺，就那么一丁点诶！
　　可恶的闹钟。

　　他喜欢严玺。
　　他竟然喜欢严玺。
　　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严玺？
　　霍童气鼓鼓地想，他的智商确实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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