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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文案寺院剧情)
施德生此时此刻在这里做什么?
季怀瑾看了片刻,小心地往前两步,将自身藏在墙背后,从墙上的镂空处向外看去。
施德生蹲在那里,一手撑着伞,一手向前伸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弄了片刻,手狠狠地一锤,似是低骂了一声,然后起身向旁边走了两步。
季怀瑾猜测施德生出来的时候雨下得不大,因为他撑了一把并不宽大的精绣小伞。不过现在天完全黑下来,雨势也愈发猛烈,施德生头上那把小伞几乎被雨浇透,风一吹来就晃晃悠悠的。
施德生的衣衫自腰部以下都是大块的雨痕,可他还是撑着那把快要坏掉的油纸伞站在新走了两步的地方,随后又蹲下来。
季怀瑾站在墙后凝视着他,半晌,施德生才起身。
他很是不甘心地站在原地左右来回看着,季怀瑾趁着这个时机悄悄往后方走去,随即退进了一间门未关闭的小厨房。
透过小厨房半开着的门,他看见不过一会,施德生便经过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脚步未做停留,匆匆往前走去。
施德生撑着的那把雨伞上落下来的雨珠几乎连城了一条线,等到对方转身,伞下的雨线转弯看不见了,季怀瑾才缓缓向外走去。
他走到连廊下,从月牙门往外看着刚刚施德生所处的位置,不过是一些被雨淋得完全塌下去的草木而已。
季怀瑾沉思片刻,脚步干脆地向前走去,进入了大片雨中。
他蹲下来,伸手拨开了那些粘在一起的草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现下雨势很大,泥土都是泥泞成水的样子,就算施德生真的做了什么,也会被这大雨完全覆盖掉。
季怀瑾眼神忽地一滞,迅速转身,脚步迈得很急,几下就回到了厢房中。
吩咐了逐风几句,他便去了浴房快速将身上的湿衣衫换下,褪去湿掉的黑色夜行服换上一身月白色长衫走出来,季怀瑾又变回了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那个翩翩公子。
逐风等在门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施小姐她……没有在厢房中。”
季怀瑾听了这话一顿,偏头看向逐风。
逐风抱拳低头:“属下去看的时候,从外面见到施小姐房中烛光十分微弱。我便在周围看了一圈,见到从她的厢房门口有来回的湿脚印。”
来回的湿脚印,是她自己出去了又回来,还是有人从外来将她掳走了?
季怀瑾的心狠狠一提,浑身瞬间绷紧。
他沉着脸,让逐风去盯着施德生,自己则去往施灵双的厢房处。正在他心中想着这件事的对策时,听到了不远处哒哒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很焦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季怀瑾闪身,藏在了一旁的柱子后。
柱子是圆木柱,只能恰好容他勉强藏在后面。不过好在脚步声的主人也不会认为如此近的圆柱后居然藏着一人,脚步到了连廊下就慢了很多,向西走了两步,开门进去了。
等安静下来,季怀瑾才从圆柱后出来。
他眉峰压低,循着湿脚印向前看去。脚印竟然和原先施灵双厢房门口的湿脚印重合,而后消失。
季怀瑾目光停在施灵双门前,呼吸微顿,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原来是她自己出去的,刚刚哒哒的脚步和到了连廊下的碎步都是她的步伐。
他竟没认出来。
这样细小又突兀的变化让季怀瑾眉间微皱,手指不适地摩挲两下。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来时路,想迈出脚步。
她既已回来,她既已安稳回来,况且自己不是早就说好要顺其自然的吗……
季怀瑾伸出去的那只脚收回来,他无奈地叹了声气,转身向她的厢房门前走去。
只是想看看她就好,只要确定她平稳地躺在床榻上休息着便好了。
他是这样打算的,可等他真正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了厢房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季怀瑾不知道是自己没来得及躲开,还是根本就没想着躲。
两人俱是一愣。
季怀瑾还没开口解释出什么,就见施灵双嘴一瘪,脸一皱,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泪珠一颗一颗地从她湿润的眼眶中滚落,滑过腮帮,几乎快连成一条小溪。施灵双眼周红红的,鼻头一抽一抽:“你,你下午,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季怀瑾错愕,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是你装着不认识我的吗?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闪过之后,他恍然发现面前的小姑娘脸红得有些不正常。
季怀瑾下意识用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感受到手背下的温度后,他才明白施灵双的反常行为。
心中满是复杂与无言,季怀瑾微微弯腰,平视着她道:“先进屋,好吗?”
可施灵双没动,嘴唇紧抿,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愈发清澈明亮。她低着头,眼睛却向上望着他,不说话。
“施妹妹?”季怀瑾试探地这样叫了她一声,终于看到小姑娘埋冤似地甩了他一眼后转身安静向内室走去。
他跟着她往屋中走,望着前面还在一抽一抽的施灵双,心中却滑过一丝可耻的欣喜。
季怀瑾闭眼,把心里涌上来的各种情绪压下去。
他与施灵双一人坐在矮塌的一边,施灵双默默坐了片刻:“能给我一块帕子吗?”
她有些难为情,不过季怀瑾什么都没说,只是按照她的意愿递过去一块手帕。
起初,施灵双只是用手帕把自己的脸捂住,低低地哭着。
季怀瑾听着她的哭声,心中不是滋味。他看着她,把语气放得极轻:“这是怎么了?”
施灵双听到了,压抑着的哭声一点一点地变大,她的腰慢慢弯下去,上半身全部趴在矮塌。但由于帕子压在脸上,哭声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闷。
季怀瑾心中烦闷,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把她的脸捧起来,有些凶地说:“不许哭了。”
施灵双被他说了一声,反倒更委屈地瘪着嘴:“你,你还凶我……”
她是不哭了,不过变得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可是你居然不来找我……你怎么能不来找我呢,你为什么……”
“施妹妹,你怎么能倒打一耙呢?”季怀瑾看着她,“不是你装着不认识我吗?”
“我是装着不认识你,但那,那是因为,”施灵双话锋一转,双眼红红地直视着他,“你为什么后来不给我写信了?”
还是来了,他就知道。
季怀瑾心中一松,直起身来:“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的,但是现在,我要去给你拿药,你需要乖乖坐在这里。等我回来之后,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
逐风守在厢房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换了个站姿。
他身后的厢房中光线微暗,隐隐约约能听见一点声音。
施灵双依旧坐在矮塌上,双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眉间微蹙,很不情愿地看着手中还剩大半的药。
“你喝一口,我就告诉你一个你想知道的问题。”季怀瑾头疼地捏着鼻梁,和她商量。
也不知道施灵双今晚是怎么了,明明小时候根本不用担心喝药,怎地今晚千哄万哄也才喝了几小口。
泪水早已被擦干净,不过施灵双的眼周仍有些微红。她定定地看了会手中黑漆漆的药,又抬头定定地看了看他,突然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季怀瑾的心狠狠一跳,他面上维持着那副良善的模样,十分笃定地说:“怎么会呢。”
施灵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在季怀瑾快要顶不住想避开她的眼神时,她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喝一口。”
她十分讲诚信地喝了一大口,艰难吞下去后问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季怀瑾没说话,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施灵双看不懂,也不想在脑子烧迷糊了的情况下细细揣摩。她垂下眼帘,声音低落到近乎喃喃自语,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施妹妹,我给你写过的,”季怀瑾不愿见她这个模样,开口打断道,“只是我没寄出去。”
施灵双抬头,动作猛烈到手中的药汤都随着她的动作晃出来一些,她连忙捧起来连喝两口咽下去,咽得太快以至于还咳嗽了两声。
季怀瑾给她顺气着:“不是我不给你寄信,是我寄信会给你带来危险。那时候我刚刚被调去大理寺,皇室关系又极为复杂,我不敢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给你任何消息,不过好在都过去了。”
他还说了一些那时的情况,季怀瑾的语气温和,说得不紧不慢。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只是雨势变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连绵不绝。
施灵双听着他说话,脑子却想起了那年云娘说的话。
当年季怀瑾离开之后,她消沉了许久。
虽然和从前一样,上午跟着夫子念书,下午去学医,但脸上少了很多笑容,人也变得不太爱说话。
不过她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向京城寄出一封信,不是寄给施宅的,而是寄去季怀瑾给她的那个住处。
那段时日的施灵双好像回到了刚到春申镇时的状态,而写信寄信是唯一能让她活泼一些的事情。
云娘一直看在眼里,她其实是有些反对施灵双每日黏着季怀瑾的,倒不是说隔壁的这个少年不好,只是毕竟两人都在长大,年龄到了,就要有一定男女大防。
不过,抛却这些,云娘最担心的是施灵双会在这段友情里受伤。
她看得很清楚,是她家小姐小时候先开始粘着季怀瑾的,也是她家小姐因为对方的离去而伤神许久。
在云娘看来,季怀瑾身上有许多谜团,他就像是一团迷雾,不知为何地来到了春申镇,又不知为何地突然离开。
一开始,她也没想着阻止施灵双寄信的举动,人总要抓住一些突起一步一步过日子。刚到春申镇的时候,施灵双是抓着吴祺和季怀瑾,而现在,她靠写信。
但季怀瑾从头来只寄来过一封信,尽管施灵双后面往京城寄了十封八封,可那个远在京城的少年再也没有向春申镇寄出过第二封信。
云娘愈发担心施灵双被耍了,她心中的警惕也越提越起。
而这种担心,在施灵双某次冒雨也要去邮驿时达到了巅峰。
“小姐,你说得清从谦到底是京城哪户人家吗?你确定他回到京城后也会如你一般惦念着你吗?他只给你寄过一封信,你怎么能笃定他给你的那个住处是准确可信的?”
施灵双还记得,当时她听完没有哭,也没有闹着要摆脱云娘去邮驿,她只是把拿着那封信的手慢慢垂下来,一言不发。
“小姐,”云娘上前两步过来搂着她,嘴巴张了张好似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
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施灵双的背,声音很慢很温柔:“会好的,小姐,会好的……”
施灵双没有云娘以为的那么难过,她被云娘搂着,紧绷了许多天的心反而放松下来。
终于被说出来了啊,她的耳旁萦绕着云娘刚刚讲出的那段以为很重的话,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云娘认为自己说的话太重,还在给她道歉,可施灵双知道其实不重的。
其实她在写信寄信的那段过程里也总是这样问着自己。
那天晚上,她没有去邮驿,她把那封信收了起来,很早就洗漱完躺在床榻上。
施灵双本来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那天晚上她睡得极好,几乎是这段时日休息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后来,云娘发现施灵双渐渐恢复了笑容,话也多了回来。
在春申镇独自成长的六年中,她越来越活泼,再也没有了以前会出现的呆闷模样。
不过在听到季怀瑾一句一句的解释时,施灵双还是忽然回想起那些在长大的过程中被她刻意忽略的、掩在心底的细小创伤。
“施妹妹,你若是想看,我可以把那些信都拿过来。”
施灵双回神,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以后有机会,她会去找他看的。
不过季怀瑾也许会错了意,他眼中暗下来,深深地凝望着她。
看得施灵双本就晕乎的大脑更加晕,她把手中的药碗凑到嘴旁,一口喝完剩下的所有药汤。
药汤很苦,和口中的苦味叠加在一起,苦得施灵双整张脸皱起来,牙齿还磕了一下碗沿。
她放下碗后,抬头看见季怀瑾的表情由深沉的复杂变得有些难言。
“原来你今晚是可以一口气喝完,所以骗人的那个是你吧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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