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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中人
细微的像有什么东西在庙外窸窸窣窣。
夏槐卷缩的身体瞬间挺直，像是一张绷直的弓弦。
警惕的黑眸紧盯着响动的来源处，手背在身后，飞快从地上摸了块巴掌大的石头。
天黑还下着雨，是人的可能不大。
思至此处，夏槐眼睛微微张大，或许…会是妖？她抿唇，唇角绷成直线。
她自小只见过会口吐人言的兔妖，兔妖性情温顺，不会主动害人，虽说又独自一人前往京城，但她一开始走的是官道，不少术士把守，连只妖的影子都未曾见过。
在夏槐屏息之时，火光映着一个纯白衣角先跃过庙门。
是人？夏槐眉心蹙了下，明亮的火光也未能融化她眸里的寒冷。
抬起头想看清来人的脸，可火光只能将将照到衣角。
尽管看上去很像人，但夏槐并未放松身体，握着石头的手又紧了紧。
毕竟…妖也可化作人形。
那不知是人是妖的生物似是注意到庙中的火光，竟主动向她走了过来。
火光一点一点驱散那身形的黑暗，白玉腰带规规整整束在窄腰上，衣领只露出修长脖颈，再往上便是一张莹润如玉的脸。
骨节突出，修长精致到秀气的手撑着把白伞。
很是漂亮整洁的模样，和此时亳无形象淋成落汤鸡的夏槐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在自己饥肠辘辘，灰头土脸的时候遇上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人，站在那，好似整个破败的庙宇都干净了不少。
夏槐打量完他的相貌，看不出他是人是妖，决定再观察观察，于是移开眼，装作看不见那人站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希望他能识趣些，离她远点。
那人却似并未看出她的疏离，合上伞，一双清润的眼就看了过来。
“姑娘，雨夜寒冷，可否容在下于此处暖下身子？”
流水潺潺的声音打碎了夏槐的疏离。
她仰面，苍白柔弱，眸却蒙着坚硬的壳。
长身玉立的男子眼睫垂下，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她。
“公子连火都生不起？”
夏槐目光直直钉在男子清俊的面上，半点不婉转，语气生硬。
这世道很少有人不会生火，不过…夏槐眼神停留在他腰间。
白玉腰带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流转着光泽，这人莫不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哪家少爷？
谁家少爷能沦落到和她一起出现在这荒山破庙里。
男子平白被讽了一句，也不恼，眉眼依旧温润。
“姑娘，这四周只有这一处挡雨，其余地上树枝已湿，怕是难生起火。”
夏槐早已观察过庙内，自然知道只有她这一处挡雨。
面对着男子温和的目光，夏槐并未打算让他过来。
她连他是人是妖都未弄清楚，怎会容他近身。
正欲开口冷淡拒绝，可不知为何，她刚一抬头，对上男子的眸，竟和遇到那只可怜兮兮的狐狸般失了智，动了动唇，吐出几个字：“雨夜寒冷，公子便坐下一同烤烤火吧。”
话说出口，夏槐眼神恍惚了下，再回过神来，那男子已不知从何处拿出块白布，垫于地上，与夏槐一侧坐下。
注意到她的目光，男子偏头，琥珀色的眸迎上了去，唇角翘起笑意，拱手道：“多谢姑娘了。”
蹊跷，很是蹊跷，一时的善心发了就发了，荒郊野岭，不知从哪冒出的人，何人不觉着危险，可她怎会脑一抽，就应了他的请求。
妖的手段？夏槐怀疑她被男子施了法，偏过头，将后脑勺对着人，手中握的石头放在裙角，悄摸的又扒拉了几块石头。
若男子真是妖，几块石头对他几乎不可能造成伤害，夏槐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不过让她束手就擒，这绝无可能。
鸦羽般的眼睫遮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男子静静端坐着，衣摆垂落地面，一朵盛开的洁白莲花似的，平静的面容看上去似乎比庙中供着的神像还要圣洁。
“咕噜”如针落地，平地惊雷。
夏槐的身体瞬间僵直，十六七岁的年纪，她还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刻。
手不由自主摸上颈侧的铜铃，眼神也飘忽地看着火堆。
他应该没听到吧，就在她宽慰自己男子时，一个油纸团递了过来。
她下意识垂头，却盯着那只白皙的手怔住神。
突出的腕骨上有颗极淡的小痣。
像是大雪落在玄石上，裸露出的尖。
“香糖果子，算作在下的谢礼。”
夏槐回过神，沉默看了那油纸团片刻，才伸手接过。
“公子客气了。”
男子看着她的眸微弯了下，又正过身。
夏槐将油纸团握在掌心，没吃。
有毒没毒还说不准呢。
她饿得手指卷缩，揪着自己腿侧半干的衣物，咬着后槽牙忍着。
似乎注意到夏槐的防备，男子再度拿出两个油纸团，递给她。
“还有两个，一人一个吧。”
他手往前递了递，示意夏槐选一个。
夏槐木了下，看男子这架势，这果子她是非吃不可了？
她试探性伸出手，触碰左侧的油纸团，同时抬头默不作声观察男子的反应。
见他神色不变，又收回手，伸向右侧的油纸团，偷瞄了男子一眼，还是没有变化。
男子看她犹犹豫豫地探爪，忽而嘴角上扬，轻轻笑了出来，惹得夏槐又偷瞄了眼。
这人是在笑她？夏槐唇角绷得更直，指尖随机点了几下，拿走了左侧那团。
余光关注着男子动作，见他打开油纸团，取了两块果子缓缓吃了下去。
油纸团是随机选的，男子是在告诉她，他没下毒？
夏槐远离男子一侧的手悄悄摸上小腹，饿肚子的痛疼一阵阵袭来，她吞咽了下唾液。
长睫扑闪扑闪，伸手将刚拿到的油纸团打开，香糖果子的甜腻瞬间弥漫开来。
吃不吃？夏槐眼睛直直盯着裹着糖霜的果脯。
应当很甜吧，她最是喜甜。
她偏头看一眼正在烤火的男子，又收回视线。
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香甜的滋味让她不由满足地眯眼。
吞下去，又拿起剩下几块一同吃下，总算缓解了腹中的饥饿。
“姑娘要进京？”男子侧身看向一旁夏槐放下的书笈。
如今多是考生进京，男子能猜出她亦是去京城并不奇怪。
显而易见的事实，夏槐没必要隐瞒，对着他颔首：“嗯。”
男子听到她回应，火光下更显剔透的眸望着她，是夏槐从未见过的殊色。
“在下亦去京城，不知可否与姑娘同路？”
恍神间，被清朗的声色唤回神，夏槐缓慢眨了下眼。
仅见了一面，即使再多的香糖果子也不能让她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一起走。
她刚降下的警惕心又升了回去，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男子看出她的顾虑，解释道：“在下迷路了。”
他垂下眼睫，以夏槐角度看过去，竟有些可怜兮兮。
夏槐的心和她重新握在掌心里的石头一样冷。
她也不认路，再加一个他，何年何月才能进京？
正欲回绝，心底却冒出一个声音：答应他。
夏槐眼神倏然恍惚，随后竟对着男子缓缓露出抹笑。
“自然可以，与公子一路，两人也算能相互照应。”
看着似乎变了个人的夏槐，男子眉心察不可闻蹙了下，指尖摩挲。
夏槐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在心底声音的暗示下，忽略了原先的想法，同意与男子同行。
京城客栈。
夏槐坐于屋内，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在唇边抿了几口，润了润干涩的咽喉。
她与那为名为闻泠的男子一同行了十日才到京城。
他们迷路误了些时日，城中大部分客栈都没了空房，只有一家余了间天子一号房，夏槐身无分文，自然是住不起，可耐不住闻泠随手拿出一件东西便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这才能住下。
不过，夏槐想到闻泠身上竟有如此多的不寻常之物，不由眼神微微一暗。
她虽说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同意了与闻泠一同进京，但一路上也试探过他不少次，问出身，上至家中祖母下至鸡犬他知无不言说了个遍，籍贯也不似作假，她什么也没探查出来。
滴水不漏才是最令人生疑的地方，他说出那些话时像是知道她会问，丝毫不磕绊。
特意准备好的话术？可他跟她身边的目的呢？
夏槐垂首，将脸侧碎发别至耳后，上下将浑身打量了个遍，嗯，灰布衣裳，走在街头和乞丐不遑多让，走两步，身上就掉宝物的闻泠能惦记她什么？
她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她最宝贵的也就一条命，难不成闻泠需要她身体里某些东西？
算了，想不出，夏槐也不为难自己，她这几日日日去说书赚钱，在客栈几位富商面前混了个眼熟，闻泠想下手也得掂量掂量，还是专心准备考试吧。
她从放置一旁的书笈里拿出几本书，放于桌上细细研读，也不管今早出门便再不见踪影的闻泠。
若他真不回来，对夏槐而言是件好事，放一不不知目的靠近的人在身边，终究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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