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就多练，还得沉淀

　　林杉掐白了指甲，才让自己没有莽撞冲上前，抓着人衣襟，让人把话讲清楚，什么叫好端端一个小孩儿就无缘无故地没了。

　　白琉石的轮椅稍前林杉半个身位，双眼微眯，饶有兴趣想到百越竟了这么久的日子，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她看着众人手持武器，义愤填膺的模样，放声道：“诸位可愿让我们去见见这位小姑娘？”

　　“罪魁祸首在这里叫嚣什么？”

　　“平章士，您在犹豫什么？”

　　“最近来的外邦人就只有你们二人，不是你们难道还是我们寨子出的人吗？”

　　场面一度混乱，眼见百越众人将要冲上来，恨不得将林杉二人千刀万剐，平章士上前挥退众人，呵斥道：“你们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样对待我的客人？”

　　众人低头作揖，齐声道：“不敢，只是这二人出现的时机是在蹊跷。我们又是看着月牙长大，一时间情绪激荡，这才有了差错。”

　　平章士坐在堂上，低眸沉思片刻，正欲说话，却不料又有一拨人闯了进来。头戴圆黑帽，身着及地长袍，衣袖上绣有繁杂精巧花纹，气势非凡。先前闯进来的众人，此刻恭恭敬敬低下头，单手握拳于肩，朗声道：“长老。”

　　为首一人率先行了平章士一礼，他身后的人依葫芦画瓢，对平章士行礼。为首长老面带笑容，模样和蔼可亲，却是个口蜜腹剑，绵里藏针的笑面虎。他慢慢悠悠揭下话头，看向站在一面的平章士、林杉、白琉石三人。

　　招招手，便有人抬上一把金丝楠木椅，他施施然坐在椅上，道：“平章士要如何处置？”

　　“让前辈二人去查明真相。”平章士脱口而出心中言论，她相信白琉石，同样相信林杉，“如何，童长老？”

　　“我等并非不相信平章士，只是人心叵测啊。”童长老关切道。

　　见状，林杉大抵推测出平章士的处境，空有受人尊敬的名头却无足够实权，受制于人。

　　“你要如何相信我们？”白琉石道。

　　“吃了这药，留下一人，一人去查真相。”童长老露出真面目，他在百越寨中呆了许久，饲养长久的蛊虫，让他把外乡人当人看简直是异想天开。

　　“童鳌涛，别得寸进尺！”月牙之死一事，平章士心中难过，却不会给童鳌涛机会去挑刺，童鳌涛为首的一伙人仗着自己资历深厚，就拿长老会压她一头，将她谋划许久的举族外迁给搁置下来，她早已对童鳌涛一伙人心生不满。

　　平章士喝叱一声，一甩手，一道黑影飙向童长老头部。童长老拍手运气，整个人连带金丝楠木椅腾空起，与此同时，他单手一握，挡住黑影。铛的一声，他已安稳落地，衣衫整洁，发冠不乱，手掌上蔫蔫瘫着一只闪着七彩光芒的虫。

　　“平章士，您的蛊虫王似乎有些病了······”童鳌涛语气阴恻恻，似乎平章士说出什么损害蛊虫王之事，他便要跟平章士同归于尽。

　　“药给我吧。”

　　身负铁伞，苍白一张脸，眼里却有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光芒，林杉几步走到童鳌涛身前。

　　童鳌涛冷哼着，将药丸给了林杉。

　　他得意道：“这可是我花了不知多少蛊虫才来炼成的为二的两颗丹药，便宜了你们。”

　　林杉看着躺在掌心的两颗散发着诡异味道黑乎乎的药丸，当着众人面，仰头张嘴，哐当两颗药丸便下了喉咙。

　　没人想到林杉竟是个莽撞性子，一人吞了两份药。

　　白琉石隔空取物，将地上石子朝林杉身□□位打去，意图让林杉呕出两颗药丸。

　　早料到白琉石行动，林杉单手捂住嘴，生生将涌上来的酸意给咽回腹中。

　　“我留下，林杉去查案。”此情此景，白琉石恨不得站起身去敲林杉脑袋，好好问她脑袋里装了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的话本，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天降碎石，也有能力者挡着。

　　小小年纪逞什么英雄？

　　林杉三两步退回白琉石身后，手搭在白琉石肩膀上试探按了按。

　　“盛情难却啊。三天后，不见凶手，我们祭台见。”童鳌涛横眉冷对，侧目看向平章士，“长老会跟平章士还有要事相商，无关人等还不自行离去？”

　　众人纷纷散去，屋中只剩下平章士跟童鳌涛为首的一伙人。白琉石被散去众人带去暂作牢房的封闭房间，离开时，白琉石将身上带着厚厚一本册子抛给林杉，并嘱咐林杉背下，三日后她要抽查背书情况。

　　站在竹楼外的林杉看着手上册子，《黔首体论》，一指厚，半臂宽的天书，一时间说不出话。草草翻了书册，林杉松下气来，书中有活华佗。

　　她原本想自己留下，白琉石抓住机会离开百越，别误了卿卿性命。

　　姜还是老的辣。

　　林杉看天放晴，月牙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气，提步离开。

　　她逢人便问停尸房在何处，无人应答，只遥遥看着她。

　　林杉想她有些想李泉年了。

　　正沮丧时，忽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点了下。

　　林杉回头看去，黑色蛹人站在身后，静静伫立。

　　林杉起身，跳出去两三个身位，眼神警惕，身体紧绷，手上已紧握铁伞，似要做出进攻态势。

　　“哎哎，别动手，别动手。”

　　声音有些熟悉，抬眼看向声源，原是几日前领他们进入百越寨的小老头。小老头似乎是回去洗漱一番，衣着整洁，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他从蛹人身后跳出来，脸上带笑，动作颇有些羞涩。

　　林杉懒得等小老头絮叨，收了架势，直白出击，问：“找我何事？”

　　小老头扭捏起来，两眼一闭，对着林杉便鞠了一躬，吓得林杉赶忙上前扶起小老头，不敢对人家说一句重话。

　　林杉柔下嗓音，道：“老人家您就直说吧，别折煞我了。”

　　小老头道：“我是想问你你给月牙的香囊还有吗？内人素来喜欢这些，我手脚笨做不出来，便来找你问问看。”

　　说罢，小老头颇为心虚瞄了眼林杉，毕竟他跟林杉二人的初相识算不友好，他这要求提出来他自己都汗颜。他哼哼两声，给自己添些底气，道：“我把之前抓到的二百条蛇交给你，能不能换你一个香囊，或者你要什么尽管跟小老头说。”

　　林杉谢绝道：“香囊简单，等我抓到真凶后，我就能把香囊给您。您还记得您什么时候见到月牙的吗？”

　　小老头抬头望天，坐在屋外台阶上想了许久，一拍手，道：“就是你们初入百越那天，那天下午，小丫头手上攥着香囊跟珠花，美的咧。”

　　他指着东南方的小竹楼，道：“就这小竹楼，她给一群小孩看珠花来着。骄傲的模样跟菊英简直一模一样。”说罢，小老头不禁摇头，显然他也想到月牙的处境，长叹一口气，感慨时不我待，人生无常。

　　林杉见小竹楼跟平章士所在的竹楼颇为相似，这在寨子中并不多见。她转头问了坐在边上的小老头，道：“为何这竹楼跟其他竹楼款式上有所不同？”

　　“这是学堂。”小老头捋了捋下巴上干枯的胡须，眼中带有怀念，“你别看它偏僻，但它在百越西北角的位置，在亚河边上。平章士说这学堂里的小孩是百越的希望，所以学堂款式与众不同。”

　　林杉不解道：“孩子是希望跟款式不同有什么联系？”

　　小老头语气低靡道：“寄予的愿望越大，屋子的造型也越接近平章楼。在我们百越，生活的屋子能跟平章楼有相似的地方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林杉沉默片刻，正想问点小老头关于月牙母亲住处的线索时，竹楼里出了一群八九岁孩童，他们兴高采烈从竹楼里跑出来，却见屋外只有林杉跟小老头二人，顿时泄了气。

　　林杉走上前，一群小孩见她这个外乡人非但不躲，还将她团团围住，跟着林杉走。林杉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老鹰抓小鸡中保护孩子的鸡妈妈，小鸡因为害怕一直躲在鸡妈妈的庇佑下，动一步，一群小孩就跟着她跑。

　　林杉听着一群小孩呀呀说着话，问她是不是她给的月牙香囊，是不是她给的月牙珠花？

　　林杉好不容易才让这群好奇心重又缺乏安全意识的小孩安静下来，放缓了声音，道：“珠花是我给的，香囊是我送的。你们想不想要香囊，想要就告诉我你们谁跟月牙玩的最好，好不好？”

　　小孩纷纷退散距林杉三米开外，只剩下五个小孩还待在林杉身边。其中一个小姑娘拉着林杉衣裳，摇摇手，睁着一双大眼，撒娇道：“姐姐我也想要珠花，我也想让阿妈开心。”

　　林杉弯下腰，手掌贴小孩脸颊，手指停在人家脖颈处，问：“月牙跟你们关系怎么样啊？”

　　小姑娘未来得及回答，低头思索时，边上小男娃跳出来嚷嚷说燕南才不会告诉林杉真相。

　　“佩尔你又知道什么？你不也想要月牙的香囊呢！”小姑娘牙尖嘴利，几句话堵得佩尔半天说不上话，支支吾吾了几声便偃旗息鼓。

　　“你们很喜欢香囊吗？为何都······”林杉百思不得其解，她送给月牙的香囊不过是自己百无聊赖时做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若是拿去市面上售卖，他人还要嫌弃做工一般，是寻常人家的小东西，怎么一到百越，偏生如此受欢迎？

　　“蛹人很喜欢姐姐的香囊。”燕南抬头给出了坚定的回答，“那天月牙拿出香囊，蛹人们都一反常态，险些不受我们控制。后面才反应过来，是蛹人喜欢香囊。这才······”

　　“恕我冒昧，你喜欢蛊虫吗？”林杉蹲下来小声犹豫道。

　　“不喜欢。”燕南回答得很快，脱口而出，捂住嘴巴睁大双眼无辜地看向林杉，“好姐姐，别跟我阿妈说。”

　　“可以不学这个吗？”

　　“不行哦，姐姐，这是我们能在寨子里生存的根本。要是不好好学操控蛹人的话，一些人就要被赶去寨子外啦。”燕南回答的轻快，小小一个站在林杉身边，看着怪可爱的。

　　林杉点点头，又问了小孩几个关于月牙的问题后，她许诺给几个小孩香囊和燕南珠花。得到林杉许诺后的小孩哄笑作一团，纷纷散去。

　　林杉走回小老头身边，神色莫名，道：“这是在养人蛊吗？”

　　小老头道：“谁说不是呢。”

　　林杉跟着小老头动身前往停尸房，即将到达目的地之际，小老头忽然留下一句“稍等片刻”，转头向道一旁的小矮屋走去，轻车熟路，回家了。

　　林杉躲在树荫下，打量四周。此处人烟稀少，不知是否为林杉错觉，此处的温度似乎较旁处稍低，当真是个天然停尸房。

　　林杉左思右想一通，准备不等小老头自行前往停尸房之际，小老头提着一篮子东西，身后吱吱呀呀跟着蛹人，一道来了。

　　林杉不问他去做了什么，小老头只是眼底有笑意。

　　二人一路沉默到了停尸房。

　　小老头领着林杉熟门熟路进了停尸间，让人捂上口鼻避免一下子被味道给熏到。林杉听话照做，看着小老头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双手一推，推开了竹门。

　　“你怎么来了？”屋内老妇人道。

　　“喏，给你送吃的。”说罢，小老头提起手上篮子晃了晃，神采飞扬。

　　老妇人点头，看向林杉，道：“你便是平章士口中的客人吧，如今就要验尸格目吗？”

　　林杉上前，犹豫道：“这是月牙吗？”

　　老夫人点头，又问林杉现在看不看验尸格目。

　　林杉双手接过妇人给的验尸记录，老妇人跟小老头双双离开。

　　林杉站在此处，放置在中央的尸体已腐烂得不成人形，皮肉缓缓流动，无法固定在一处。林杉看着面前这具尸体，僵硬在原地，她不敢将之前见到的月牙跟眼前的尸首联系到一起。

　　月牙还那么小，那么年轻，怎么有人能狠下心去伤害一个半点大的孩子呢？

　　林杉双手紧握，发誓势要缉拿凶手。她手上拿着格目走了出去，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怒气，胸腔来回起伏，终是平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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