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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这个女儿
父女对视的一瞬,姜丰动作只是略微迟疑,手指明显泛白,随即把酒杯放回桌上,朝她招招手。
姜梨垂眸坐到父亲和娄婉玉中间的空座上。
这一间都是姜丰同辈或晚辈,长辈们在隔壁。从年岁上来说姜丰不算最大,但占着姜尽山大儿子的身份又是副院长,旁人都高看一眼。
因此父女俩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意。
姜丰特意降低声调,但语气严肃。
“你辞职了?”姜梨低头默认了,抠着指尖“嗯”了声。
她能感觉到父亲周身的气压低了很多,鼻子呼出的气息都浓了。
“和沈时的婚约怎么回事?”
“就那样呗,你都看见了,还能……”
“还有朵朵呢。姜姜不愿意不能勉强,还是朵朵懂事。”一旁的娄婉玉赶忙开口。
怕姜梨说出姜朵和沈时早就苟且在一起的事,她给姜梨倒杯茶,态度少有的殷勤,笑着说,“姜姜心里有数,好聚好散,不伤两家情分。”
姜丰重复了一遍“好聚好散。”轻蔑极了。
这态度姜梨熟悉,她要去米兰交换留学时,姜丰也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谈了一夜,陌生而疏离。
姜梨给父亲满了杯酒,低声道,“爸,你能听我说吗?结束后,我都告诉你。”
酒杯抬起再落下,空了。
“现在说!”话音未落,姜丰已经起身,捏着姜梨胳膊,快步离开包间。
娄婉玉落后一步打圆场,“她们父女感情好,这刚回来,就有悄悄话说。姜丰出差一个多月,最挂念姜姜了。女儿可是他的眼珠子。”
原本被姜丰冷冰冰气场震慑的众人立刻又活跃起来。姜丰对女儿的宠爱众所周知,想来也是担心姜梨突然解除婚约伤心,安慰安慰罢了。
娄婉玉轻巧地推上门后,叮嘱姜朵守在这里,不要惊动姜尽山和沈正道,然后自己也匆匆跟上去,进了三楼包间。
与楼下喜庆热闹的氛围不同,这里灯光惨白,映得姜丰脸颊略微变形。
姜梨定定望着父亲,紧咬嘴唇,靠墙边站着。
叶之梨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娄婉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姜丰的面貌逐渐脱离的她小时候的印象,少有温和慈爱,经常阴晴不定。
只看眼神姜梨就知道父亲心中已经酝酿一场暴风骤雨。
“什么时候辞的职,你和沈时怎么回事,一样一样说。”姜丰胸口起起伏伏,尽力克制心头怒火。
从踏进酒店开始,所有人都问他怎么姜朵替换了姜梨。开始他还认真地辩解,直到听娄婉玉亲口说,才觉得天塌了。
“设计院太累了,我不习惯,每天加班熬夜。我睡眠本来就不好,靖宁街计划一完成,我就辞职了。”
“为什么提前不说。”这个借口他勉强能接受,所以才问原因。姜梨知道父亲的脾气,接着说,“我说过,说过好多次。你过生日时候我说了,姜朵过生日我说了,去年中秋节我也说过,你根本没当回事。”
也许说得多了,被人误会成抱怨,不如行动来得实在。姜梨想到就做了。
“是怪爸爸忽略你了?”姜丰的声音微微颤抖,看向女儿的目光凌乱破碎。
“我没这样说。”姜梨受不了这样。
父母一旦示弱,就会在脚下不断累积筹码,把自己架在道德的高地审判子女。倘若抗争到底,便是大逆不道;若就此屈服,那么之前的都白做了。
在过错与徒劳之间,姜梨选择一错到底。
她后背直了直,看向父亲的目光也更直接。
“我有选择的权利。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一直默不作声的娄婉玉终于抢在姜丰之前开口。
“你凭什么说辞职就辞职。姜姜,进设计院你爸爸没少操心,朵朵都没机会去。好事儿独独留给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歹呢。”
“她倒是想去。”姜梨瞥一眼娄婉玉,看着姜丰说,“我进设计院是因为专业成绩第一,学校推荐去的。爸爸承认这一点吧。”
姜丰皱眉点头,女儿的优秀无可辩驳。如果没有大二那件事,出国交换和保研的名额就该是她的。
他曾在姜朵毕业前奔波过几处,但姜朵成绩不尽如人意,又眼高手低,他怕说出来伤了娄婉玉脆弱的自尊,就谎称是为了姜梨。
眼看着姜丰态度软下来,娄婉玉立时开口。
“那你也不能私自退婚啊。”
“我和爸爸说话,有你什么事。”
姜梨受不了娄婉玉插嘴。妈妈从来不会在她和父亲之间横加干涉,无论谁对谁错。这个女人,占了妈妈的位置,守在爸爸身边十几年,成天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给人看。
她不耐烦道,“婚约是爷爷亲自去沈家退的。本是昨天要说的,谁知道你回来得这么晚。”
姜丰在沈正道寿辰头一晚才下飞机。姜梨尽量心平气和地诉说整件事,可父亲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
“是你哄着爷爷,纵着你退了婚?”
姜丰用仅有的理智分析得出这个结论。
姜尽山比他更惯着姜梨,可以说是没有原则和底线的宠爱。
“姜朵和沈时早就在一起了,爸爸这你知道啊。”姜梨不甘心被污蔑,终于说出实情,“我有他们的开房记录,还有客房消费账……”
“姜梨,你够了。”眼看着姜朵的形象要毁掉,娄婉玉立刻跳出来挽救。
她一把抓住姜丰的胳膊,眼泪说流就流。
“你喜欢沈时,朵朵就得让。你反悔了,就把朵朵推出来挡刀。还要败坏她名誉。姜梨,你太过分了。”
“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喜欢过沈时。是你们以为我喜欢他!”
靠着墙才找到支撑点,姜梨使出全身力气,用声音盖过娄婉玉的咆哮。
压抑许久的力量终于冲出胸口,她红着眼看向姜丰,“听清楚了?”声调随着胸口起伏而颤抖。
包房门吱呀打开,凸显出室内诡异地安静。
“我听清楚了!”沈时冰凉的声音打破了父女的剑拔弩张。但他却如入无人之境,慢悠悠地从两人间穿过,定在未来岳父身边。
“你不喜欢我,那太遗憾了。但没必要诋毁朵朵。”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修长手指轻松解锁,脸被屏幕照亮,不知是不是看错了,狭长凤眸居然有一瞬狰狞。
“别是另有新欢,才故意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何必呢。坦白些我退出得会更快。”
话音未落,他把手机递到姜丰面前,展示战利品般炫耀。
眼尾扫过姜梨,全然没了往昔的不舍和痴情,甚至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虽然没看到手机上是什么,但看父亲的表情姜梨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冰凉的指尖握在掌心,她生出众叛亲离的错觉。
尽管在场只有姜丰算得上亲人。
姜丰的脸色比沈时更恐怖。
他一挥手,桌上的玻璃杯啪地飞出去老远,碎在角落,娄婉玉都跟着一激灵,立时松了手。
“这是什么?这一个月你跟谁在一起?”
“我能跟谁在一起,你不都看见了。”
面对哭哭啼啼装可怜的娄婉玉,脸色阴仄仄的沈时还有步步紧逼的姜丰,她突然不想再退让。
“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手机正对着她鼻尖,上面一张一张都是和罗序傍晚进入公寓、早晨结伴离开的照片,还有罗序在梨予甜境门口拥着她承诺时的画面。
后面几张都是罗序数次往返姜梨出租屋的偷拍。
高大挺阔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轻笑一声,“拍得挺好看。”
姜梨的笑容刺得姜丰皱眉,声调都跟着颤抖,逼问道,“多久了?”
随着女儿的沉默,他心中的石头越落越深,激起咆哮的怒吼,“我问你,多久了,到什么程度了?”
一贯冷静矜持的姜丰在女儿变形扭曲的笑容面前破防。他不相信一直听话乖巧的姜梨居然敢忤逆自己。
“你认为多久就是多久,随便!”姜梨抹把眼泪握在掌中,湿滑黏腻的触感像是回到那个夏天。
啪的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姜丰感觉手不是自己的,掌心的疼像刀子切断呼吸,他脸色惨白,捂着胸口,断断续续说。
“一个月不联系我,姜梨。整整一个月啊。”这中间哪怕女儿向他透个风,今天都不会如此被动没面子。“辞职,退婚。你要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太阳穴青筋直蹦,他手指着姜梨的鼻尖,“你和你妈一样,看不起我这个臭教书的。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姜丰?”娄婉玉不敢相信一直以来的期盼居然要实现,脱口唤了声。
屋内稀薄的空气随着姜丰再次吼叫收紧,接着如暴雨倾盆,落下无数失望、决然和冷漠。
姜梨连再见都没说,捂着脸推开房门,一如母亲多年前离开那般决绝。
姜丰定在原地,不敢相信孩子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没有挣扎,没有抗辩,乖顺听话得长满倔强的荆棘,他连被刺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沈时条件反射地跟了出去,被娄婉玉一把拉回来,她不允许女婿还和姜梨有牵扯。况且这种时候轮到她表现了。
既要做出尽力挽回的姿态,又要彻底断了姜梨的后路。
“姜姜,等等我。你这脾气也太犟了,随了谁呀这是。”
走廊尽头拐弯处,距离楼梯只有几步远,她一把挽住疾步前行的姜梨,手指用力,使劲儿扣住手腕儿内侧软肉,“你站住,惯得你无法无天,就这样对你爸爸?”
姜梨吃痛站定,觉得有必要和这个不要脸硬挤进家门的女人说清楚。
“你也知道那是我爸爸,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参与,就像当初你和他非要在一起,我也不参与。”
为了不惊扰宴席,姜梨特意走了侧楼梯,除了后厨和前厅的服务人员不会有人来。
此刻所有人都在大厅为沈正道贺寿,这里静得能听见前厅的乐声。
她终于不用顾忌所谓的颜面尊卑,把这么多年来的不值一提的委屈尽数倒出。
“听明白了吗,娄婉玉。别想占着我妈妈的位置来约束我。如果我妈还在,今天也是站在我这边。”
她一把甩开,扭头就走。
四下无人,恶意在瞬间升腾。
娄婉玉突然从背后抱住姜梨,阴沉沉道,“那你就去找她吧。”说着就将她推了出去。
姜梨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仿佛真的看到了妈妈。妈妈回来了,还带回早就答应买给她的巧克力。
可她尝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像进入巧克力弥漫的河流,呼吸也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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