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曰

　　天空仍蒙着一层浅淡的灰，沈星白的院子里却已经亮起了灯。

　　沈星白在屋前的空地上练习剑招，他手握长剑，眉目锐利，头发高高束起，一招一式之间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蹲在树上的沈六看得目不转睛，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二少爷少有如此专注的时候，就连他这个贴身暗卫都没正经瞧过几回二少爷的身手。

　　他愈看便愈发心惊，虽然他早就听沈一说过二少爷是个武学奇才，但今日这一见他才算是真正领悟到了什么叫奇才。

　　像他这样从小就接受训练的自然能快速辨别出面前人的水平，若是只论单打独斗，沈星白这般身手，纵使是在整个大夏境内，恐怕也少有敌手。

　　沈星白的身子随剑而动，眼神专注，心无旁骛，他的剑招并不复杂，但长剑剑身的寒芒如游动的长蛇般自然灵动。

　　空中蒙着的那层灰渐渐褪去，天边透出些光亮来，风中也带了些温暖的味道。

　　沈星白收了剑，缓缓走到石桌边坐下。

　　沈六从树上跳了下来，给沈星白递了块帕子，蹲在他旁边，眼睛里闪着些兴奋的光，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

　　沈星白擦了下额角的汗，抬手挡住沈六的视线，眯了眯眼，音色散漫，“看我干啥？”

　　沈六扒拉了一下沈星白的手，和他对视上后，眼睛更亮了，就连声音里都带了些雀跃，“二少爷，小的以后就靠您罩着了”，

　　两人平日里插科打诨惯了，倒是少见沈六如此殷勤的模样，沈星白切了一声，把帕子甩了回去，站起身的同时还扯了一把沈六，

　　“来，我俩过过招。”

　　沈六爽快应下，他巴不得和沈星白试试，只是顾忌着自己暗卫的身份，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

　　沈六惯用短刀和暗器，突袭手法在暗卫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和沈星白正面对上，难免失了些优势。

　　沈六心下警惕，小心观察着沈星白的动作，短刀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暗暗摸着袖中暗器的机关，蓄势待发。

　　沈星白剑一出鞘，整个人的气质都锐利了不少，他的视线落在剑尖，却在出剑的那一刻直直地逼视着沈六的眼睛，那其中闪着的锐利寒芒让沈六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六撤步后退，甩出袖中暗器，这些暗器来的角度刁钻，却被沈星白一一躲过，眼见长剑越发逼近，沈六用上了短刀。

　　两人的动作都愈发迅速，甚至瞧不清招式，只有短兵相接的铿锵之音，旁人看了或许会以为两人不相上下，但事实上，沈六已经非常吃力了。

　　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被沈星白手里的长剑一剑封喉，不善长时间缠斗的他已经有些力竭了，但对面的沈星白出手仍旧凌厉，不见丝毫颓势。

　　不过片刻，胜负已分，沈六定在原地，看着离自己脖颈相差不过分毫的剑尖，咽了下口水，一动不敢动。

　　沈星白收回长剑，冲他挑了下眉，“如何？”

　　沈六毫不迟疑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脸上一副十足肯定的模样，“甘拜下风。”

　　说着，沈六看了看天色，“二少爷，我们该去练武场报到了，大少爷昨日说他卯时二刻在门前等我们。”

　　沈星白应了声好，自己回房换了身衣服，拿上了先前收拾好的包袱，和沈六一起往沈府大门那边走。

　　沈棣华已经到了那儿，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在风中泠泠作响，沈一坐在前座，右手握着长鞭，见沈星白过来的时候招了下手。

　　沈星白一掀开马车的布帘就呆了一下，里面是正襟危坐的他哥和睡得乱七八糟的林知意，主要是，他哥的大腿成了枕头。

　　秉着非礼勿视的想法，沈星白匆匆垂眼，自觉地坐在了两人的另一侧，但坐下后视线还是不自觉地飘了过去。

　　他虽然早就发现了他哥待林知意不同于别人，却也还是对面前的景象感到震惊。

　　毕竟他哥平日里冷肃端正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就连对他这个亲弟弟也没有如此纵容，这简直就不像他哥能做出来的事。

　　况且今日也不是外出游玩，是要去参加武院考核，怎么还带上了林知意，让他在家里好好睡觉不好吗，还不用忍受颠簸。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哥，怎么带上他了？”

　　沈棣华闻言，微微垂眼，看着林知意的睡颜，轻叹了口气，“他执意要去，我有什么办法。”

　　沈星白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哥刚刚说：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大名鼎鼎的沈丞相说他没有办法，这么一个从路边捡来的小孩让运筹帷幄的沈丞相也没有办法搞定，这话说出去怕是要叫那些沈棣华的政敌惊掉下巴。

　　林知意，不简单。

　　沈星白微微眯眼，再次打量了一下睡得正香的林知意，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抱着衣服的林知意蜷在柜子里冲他龇牙，眼神中满是未经驯化的兽性。

　　无意间，他瞟到了他哥的眼神，这一眼，让他本就翻涌的思绪直接沸腾了起来。

　　他迅速移开视线，装作一副只是不经意一问的样子，结束了话题。

　　沈星白脑子里一顿狂轰乱炸，面上却不显分毫，开玩笑，要是叫他哥发现了，他就真的要完蛋了。

　　沈棣华倒是无意去看他弟的状态，他的视线仍旧落在林知意睡得有些泛红的脸上。

　　本来他没打算带上他的，但他刚一动作，林知意就睁开眼睛扯住了他的衣服，说什么都不肯撒开。

　　最后还是林知意自己爬起来说他也要去看沈星白比试，沈棣华一想，或许也可以让林知意学个两招来防身，就带上了他。

　　结果一到马车上，林知意就又趴下了，蜷在马车的一角倒头就睡。

　　沈棣华看他睡的姿势醒来后会不舒服，就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于是就成了沈星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马车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沈星白靠在窗边，时不时掀下帘子看看外面，仔细瞧着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沈棣华上次听陆望野说了之后，就基本上不担心他弟的考核了，他索性就不说，免得给沈星白增加压力。

　　武院虽说是和文院相同的人才培养机构，但其考核、场地、规矩却是大不相同。

　　武院的规模要比文院大得多，也散得多，并不是全聚在一起的，所以准确来说，武院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范围。

　　练武场就设在武院范围里正中央的区域，从沈府赶到练武场的路程要比到皇宫的路程少上许多。

　　“吁——”

　　外面的沈一拉停了马匹，微微掀起了布帘的一角，“少爷，到了。”

　　沈棣华轻声应了一句，抬手拍了下林知意的脸，声音轻缓，“起来了。”

　　林知意睁开眼，坐起身，抬手擦了下眼睛，嘴里还乖乖地嗯了一声。

　　他看见对面一身利落黑衣的沈星白迟缓地眨了下眼，如梦初醒般说了一句，“早上好。”

　　沈星白扬起一个明朗的笑，也回了一个早安，看着这人呆萌的样子，他或许明白为啥他哥对林知意这么有耐心了。

　　“沈星白。”

　　马车外传来一个沈星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拿起放在旁边的包袱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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