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星星

　　宁祈言提着大包小包进门的时候饺子刚刚下锅，他身上还残存着凛冬的冷意，经屋里的热气一烘，浑身都暖洋洋的。江君远在厨房里下饺子，盛流霜在餐桌旁边指挥江青葵摆菜，江青宸则忙着开酒。

　　“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又没什么技术含量。”江青葵摇头，“帮帮江青宸吧，看着很艰难啊。”

　　“嘣！”

　　江青宸把木塞子放下，对着江青葵点了点酒瓶：“敢不敢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是不是和红酒一个样。”

　　盛流霜适时道：“哎对，小葵，你今天去干什么了，怎么这么开心。”

　　江青葵低头摆弄了一下盘子：“……就是和朋友玩了一天。”

　　宁祈言悄悄笑了一下，嗯，和徐初桐吧。

　　饺子出锅，电视上放着元旦晚会，歌舞声中他们吃完饭，收拾好之后宁祈言叫住江青宸。

　　“那个，还没给你说，我昨天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宁祈言抬眼看着他，“我让你不舒服了吧，下次不会赶你走了，如果我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江青宸闻言，桃花眼一眯就笑起来：“嗯，我知道了，哥你当时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我添麻烦了。不过你应该没有因为我拉你去化妆而不舒服吧？”

　　他又补到：“你要是不想做以后一定要告诉我。”

　　宁祈言连忙道：“没有没有。”

　　“还有，”江青宸紧跟着道，“昨天晚上你卸妆了吗？没有觉得哪里难受吧？”

　　“啊，没有。我没化过妆，但是洗了两次脸就好了。”宁祈言实话实说。

　　江青宸：“嗯，我昨天晚上本来想找你的，但是晏乐闲在，再说了，你肯定会卸妆什么的，对吧。”

　　他说得特别真诚，宁祈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只会拿洗面奶洗脸。”

　　江青宸：“那下次我可以教你啊。”

　　怎么就下次了，还要化第二次吗。宁祈言默默想着，对上他那张带着期待的漂亮的脸，说：“麻烦你了。”

　　江青宸歪头笑了：“你对我太客气了，怎么感觉你对江青葵就不这样，是我哪里做得不如她吗？”

　　他没等宁祈言开口，转身去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个纸盒。

　　“送给你，元旦快乐。”江青宸把纸盒放到他手上，指腹划过宁祈言的手指，凉意眨眼消失，“晏乐闲说的，说你喜欢抹茶。”

　　“哥，上次你刚来的时候我没有拿出礼物欢迎你，这次补上，你别嫌弃太晚就好。”

　　他说得认真，后退拉开距离盯着宁祈言的眼睛：“这里是你的家，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好吗？”

　　“……嗯。”

　　江青宸没在笑，他轻轻眨眼：“那我再客气最后一下，谢谢你帮我做报表，爸爸说做得很好。”

　　“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一下呢，寒假里我还有一些东西要做，一个人可能学起来比较困难。”

　　“如果可以的话。”他前倾了一下，“我可以用给你讲题来换。”
　　“就像陆颂宜那样。”

　　宁祈言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蛋糕散发凉意，他迟疑了一下，把纸盒打开，一个三角蛋糕端坐在里面，抹茶的味道钻进他敏感的神经，凉得他一个哆嗦。“晏乐闲。”他喃喃着，“就你有嘴啊。”

　　江青宸的话和神情还在身边，宁祈言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清香微苦，比草莓味好吃很多。他沉默地吃完一整块蛋糕，对着空掉的纸盒发呆，想起江青宸问“你对我太客气了，怎么感觉你对江青葵就不这样，是我哪里做得不如她吗？”

　　真的不是上辈子了。他扯了一下嘴角，你居然不讨厌我，还碰我的手吗。

　　也对。他想，没有划伤江青葵，江青葵还没有被绑架，我还没有买那个抹茶冰激凌。

　　蛋糕没了淡淡的抹茶香还在，宁祈言看着那个盒子感觉太戏剧，明明上辈子你和我都那么讨厌抹茶，现在你竟然会送我抹茶蛋糕，而我竟然吃完了。他的食管还因为蛋糕而凉着，手指却火烧地疼，又钝痛好像被谁甩到了墙上，让他不停地打哆嗦，诡异地快乐。

　　忍不住想靠近你们，有罪也想，就是自私吧。宁祈言觉得自己没救，什么也不想再想，去找安眠药——好歹也是元旦，好好睡一觉，一年也就一次元旦啊。

　　“一次，两次，三次。”江青宸啧道，“算上你是四次。”

　　陆颂宜疑道：“什么？”

　　“没事。”

　　“所以你真不知道？”

　　江青宸：“嗯。放心用吧，这个牌子绝对没问题。”

　　陆颂宜顿了顿：“知道了。”

　　电话挂断，江青宸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一片幽幽的荧光星星，良久数到：“江青葵，梁易旻，报表，陆颂宜。”

　　“宁祈言，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手机里的录音沙沙响了几声，有声音道：“闻起来像什么？什么严丝合缝？”

　　“啊？”

　　“算了。”

　　江青宸饶有兴趣地又听了一遍，严丝合缝不知道，闻起来吗，宁祈言讨厌草莓味，口是心非。

　　元旦假期水一样流走了，积雪一化，期末考试的安排就出来了。各科老师都急着再多讲一节课多做一套复习卷，同学们纷纷急得脸上冒出新痘，宁祈言也觉得自己最近头发油得更快了，一看旁边的江青宸，还是清清爽爽的。

　　“怎么了？”江青宸注意到他的目光，“哪里不会？”

　　“没事，我还在算。”宁祈言低头继续做题。那天晚上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好了一点——江青宸主动来找他，说是提前预支寒假里的“报酬”，好像拿定了宁祈言一定会帮他。

　　虽然确实是这样，不给什么报酬宁祈言也会帮他的，就当是上辈子延续的愧疚作祟，他毕竟导致了他妹妹的悲剧，让他痛苦的事情宁祈言本能想避免。

　　江青宸给他讲题的草稿就在手边，他皱眉研究了一会，继续写下去。也是有别的原因——他才十六学什么继承产业什么的有点急了吧……还是小孩呢。他想着这个又叹气了，实际上小他八岁的人数学比他好多了，讲得也清楚，真是令人难过。

　　“算对了啊，做得很好。”江青宸突然说，指了指那道题，“不用叹气，哥，数学不是气球，给它多少口气它都不会让分数膨胀。”

　　宁祈言：“……”
　　谢谢啊。

　　江青宸：“没事，明天的数学不会比平常做的题难，你上次模拟考是61，明天至少是91，放心吧，肯定能及格。”

　　哇塞，太好了，竟然能及格。
　　宁祈言：“好的，多谢你这一周的帮忙。”

　　江青宸摇头：“我这一周能帮上什么忙，是之前陆颂宜帮你帮得多，再加上你聪明，不然怎么讲都没用。”

　　真会说话。宁祈言笑了一下：“你讲得也很好。”

　　江青宸：“有锦京市第二名那么好吗？”

　　宁祈言仔细想了一下：“陆颂宜讲的方法和老师讲的基本一致，但是更细致。你喜欢用一些其他方法，有时候更简单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写步骤。”

　　江青宸把自己的本子推到他面前：“总结了一点方法，老师说可以用，步骤也写全了。”

　　宁祈言没敢碰，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花了你很多时间吧，太麻烦了。”

　　江青宸单手撑着下巴，嘟囔着：“本来就应该好好准备了再教人，前两天我没时间——哥，你前段时间只找陆颂宜，是不是知道她去小区里辅导同学，找她的话她不用再准备新资料给你？”

　　他问得一派自然天真，宁祈言则生疑：“你怎么知道她——”

　　“她给我说了，我才这么猜的。不过你也知道这件事啊，那余淑平分化妆品钱的事你肯定也早知道了。”他点点头，“我还在想，陆颂宜怎么会把这种事告诉我，原来你们早就有计划。”

　　“……她给你说了？”

　　“嗯，她还说要找你看看那张草稿纸。”

　　他坐直，收拾桌子，说着：“她还说她妈妈很喜欢。”

　　期末考试一共三天，考完马上出成绩，然后是家长会。十三中的家长会先开高一再开高二，高三的期末考试延后一周。江君远和盛流霜上午开完江青葵的家长会下午再开他们两个的，中间都没回家。宁祈言这次考得还行，数学考了97所以总成绩到了570，总算能有脸面对老师同学家长了。

　　其他人基本都稳定发挥，江青宸和周松朗都考进了年级前三十，余淑和卫景明则在前二百左右，按余淑的话就是“撞大运数学考好了”，卫景明很欣慰地说：“知道政史地挤进前二百有多难吗，呵呵呵。”

　　陆颂宜还是第二名，无需担心的稳定，她马上要上台讲话，宁祈言走进大礼堂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从后台出来。
　　“你别跟着我了我有事情要干。”陆颂宜回头给许凌霄说完，跑过来，“宁祈言！我看到了，进步很大，恭喜你。”

　　“谢谢你的辅导和那些笔记。”宁祈言笑着。

　　陆颂宜有些不太自然地揪了一下麻花辫：“啊，没事。”

　　她踟蹰了一下，宁祈言耐心等着，两个人站在大礼堂有些昏暗的角落里，注意到他们的人很少。终于，陆颂宜说：“那个，许凌霄给你的草稿纸，能还给我吗？”

　　宁祈言背在身后的手松开：“给你。”

　　陆颂宜低头接过去，宁祈言怕她不自在连忙说：“除了余淑我谁都没给看。”

　　她点点头：“我知道。”

　　她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呃，我——”

　　“壮壮，你把我稿子放哪了？”

　　一个中年女性朝这边走过来，陆颂宜立即把草稿纸塞进口袋里：“妈！你怎么过来了稿子在你包里啊！”

　　“哎呀这不是没找着嘛。”女人笑着，礼堂舞台的灯突然亮起，她的脸也突然清楚，“这是你朋友啊。”

　　宁祈言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就走到陆颂宜身边，仔细看了看他，迟疑地问：“你是……宁祈言吧，好帅的小伙子，比照片还帅。”

　　她笑得眼尾皱起来，宁祈言挠了挠脖子连忙说：“是我，阿姨你好，您真有气质我都没敢随便问好。”

　　陆颂宜妈妈笑，主持人开始叫大家有序落座，陆颂宜拉着妈妈的胳膊催她快走，忙乱中回头说：“宁祈言你快回去吧。”宁祈言点头，看到她红了的耳廓，还有陆颂宜妈妈抬手时手背上的针痕，青了一块，瞬间隐没在袖口。

　　他原地站了一会，又挠了挠脖颈，撩起袖子，胳膊上也泛起一片红色。陆颂宜的事情终于成功结束了，他松了一口气，开始过敏了。

　　陆颂宜发表完讲话就是她妈妈讲，阿姨站在灯光下有些紧张，然而灯光和激动反而更显得她容光焕发，完全看不出病态。宁祈言痒得坐不住，伸手拿出手机看到陆颂宜给他发消息：真的谢谢你。

　　L：这里有一些题，你随时来问我 【名校联盟期末考试 zip.】

　　宁祈言：“……”

　　他把题下载好，抬头，却意外感受到一旁江青宸的视线。

　　“怎么了？”

　　“没事，你身上不舒服吗？”

　　“啊，还好，可能有点过敏。”

　　“嗯，晚上拿点药吧。”江青宸说完低头，手机屏幕又一亮。

　　L：我确定了，我记得没错，图片也没错，草稿纸就是那么写的

　　L：他不应该知道化妆品是给我妈的

　　J：你怎么想

　　L：我敢确定我绝对没透露一点，从科学上来讲没有任何可能，我以唯物主义发誓用正常方式不能解释。所以，他会预言？

　　江青宸”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引来周边人的注意。

　　J：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有一些奇怪的秘密

　　全年级的大会结束后他们跟着家长回班再开会，宁祈言被痒得心烦，脖颈还开始发疼。他随意划拉着手机，不经意看到江青宸的新动态，发布于十分钟前。

　　J：秘密。。。。Orz

　　宁祈言挑眉，这又是什么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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