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

　　再次见到林霄云是在开学后的几周里，他没有变，依旧是干净的一身校服，然后配上他爽朗的笑容。看到陆远航以后，他走过来打了声招呼，然后很自然地把手搭在陆远航的肩上，就开始问陆远航身体怎么样。

　　陆远航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回答：“已经没有问题了”。随后他默默地把自己的肩膀从他的胳膊下移了出来。

　　林霄云感觉到陆远航的异常状态，他的确是死缠烂打的性格，不过碍于学生会的人很多，他还是先没有声张。过了一段时间林霄云主动询问了他，但是陆远航都找各种借口混过去了，林霄云也只好罢休，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陆远航慢慢远离了林霄云，从最开始的经常见面，到最后两个人除了在学生会见面，其他时间都没有再见到过。可能是因为马上要高考的原因，林霄云也没有对这种疏远感到奇怪。就这样升了大学后，两人联系得更少了。

　　“喂，想什么呢。”周同光戳了一下还在发呆的陆远航。陆远航突然惊醒，揉了揉额头，他想到了之前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没什么。”陆远航说完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林霄云孤身一人站在街边等着，他以为他会叫上很多人，因为每次一起出去玩都是这样。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没见，上次见面的时候林霄云还很活跃，但是这次见面他明显瘦了很多，原本正好的衣服松松垮垮地趴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缩小了一整圈。

　　“小航！”林霄云招了招手，脸上展开了笑容。

　　陆远航看他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现在的陆远航的确已经不再喜欢他了，但是看着林霄云这样的状态，他还是很难受。他靠近林霄云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久不见。”

　　林霄云看着陆远航久违的笑容之后，似乎安心了一点，然后他再次把胳膊架在了陆远航的身上问道：“最近好吗。”

　　“还不错。”陆远航没有避开他。

　　“我们直接去餐厅吧，想久违地和你聊聊。”林霄云说话沉稳了很多，不再那么跳脱，但也听出来多了一丝疲惫。

　　“好。”

　　周同光看到两人亲密的状态忍不住就要上前去拽陆远航，但是这时候，张曜北却把他拽住了。周同光猛地回头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张曜北拽着周同光反问道。

　　“你没看到吗？他旁边的那个人都要贴到他身上了。”周同光有点生气。

　　“我看到了，但是我劝你别管。之前我和航哥出来的时候，他都会避开林霄云的肢体接触。但是今天没有，我猜航哥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因为一些事可怜他，也可能是单纯的怀旧。”张曜北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继续说：“而且你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冲上去要说干什么，要跟他吵架吗？航哥是一个不喜欢在大街上吵架的人，我劝你想清楚再说。”

　　周同光听到张曜北的话，暂时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办法插手陆远航的事，因为在他们两个人的时光中没有周同光。

　　陆远航看着林霄云，他很想问问关于张曜北说的那件事（让女生怀孕），等四个人到了餐厅，林霄云和陆远航坐到了一边，周同光则闷闷不乐地和张曜北坐到了一起。

　　“可以跟我说吗？那个女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陆远航坐下之后，就直接问林霄云。

　　林霄云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实他今天找陆远航就是想说这个，没想到陆远航先开口了，他抬头瞥了一眼周同光，然后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陆远航意识到了他的顾虑，他郑重地对林霄云说道：“忘记和你介绍了，周同光，我男朋友。”

　　林霄云先是愣了几秒，然后转头瞪着眼睛看着陆远航说道：“男朋友？”

　　“对，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到外面说什么。”陆远航目的是想让林霄云放心。

　　对面的张曜北抿着嘴偷偷地笑着，他捅了捅身边的周同光说道：“你知道不，航哥真的很诚实，而且是很一本正经的诚实。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倒是让周同光不知所措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吃醋行为，都极其幼稚。

　　“额……既然这样的话，那可以说说。”林霄云一时半会也不好对陆远航和周同光的关系做太多的疑问，所以他还是决定先说自己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我最不想让你知道……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其他人说我什么我都无所谓，只有你……”林霄云经历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他身边围着很多人，他从来没摆出讨厌别人的样子，反而感觉他乐此不疲，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自己的一副虚情假意的面孔。但对于陆远航，他总是无意间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高中遇到陆远航的那段日子，是他真正感觉自己被看见的日子。

　　“从最开始遇到你，我以为我们之间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萍水相逢。但是你有时候对我太好，让我有点忘乎所以，我开始把你真的当作朋友。我应该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父母，我只见过他们给我的钱，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林霄云想起了那间空空的房子，然后打了个哆嗦。

　　“你记得吗，那天我在操场上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林霄云扭过来看着陆远航说道。

　　“好像记得。”陆远航开始回想那天的场景。刚下过雨的操场，潮湿的空气和微凉的风……

　　陆远航和林霄云走在操场上散步，两个人都很喜欢雨后的空气，所以他们经常在雨后的课间散步。林霄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明亮的教学楼，然后说道：“你有梦想吗？”

　　陆远航摇了摇头，说实话，他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怎么考虑过未来的事。

　　“我有。”林霄云神秘地扭过头看着陆远航。

　　“说说看。”陆远航倒是不知道原来林霄云还会畅想未来。

　　“有个家。”林霄云看到操场上的某个教职工正带着自己的一家人也在散步，“不需要很大，只要有一个人就好了，一个人和我就可以有一个家。如果是这样，不需要很大的房子，只需要一个可以容得下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就可以。”

　　“我以为，你长大想当什么院士，军人为国家效力呢。”陆远航以为会是很宏大的梦想，没想到只是这样。

　　“不需要这么大的愿望也可以幸福吧。我是个普通人，只想有个家。而且，我觉得有个家也很难……”林霄云没有回头看陆远航，陆远航猜不到他说这句话时候的心情，或许是难过，或许是羡慕，他无从知晓。

　　“对，就是有个家。”林霄云的声音打断了陆远航回忆的思绪，他继续说，“那个女生很温柔。不瞒你说，我高中时候的女朋友你也见到过，后来她出轨了，丢下一句‘要不是你舍得给我花钱，我看都不看你一眼’就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希望她能开心，但是她好像并不爱我。”林霄云猛地灌了自己半瓶酒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交的所有女朋友都是那样，后来我渐渐明白了，我和她们之间只是交易，不是爱。我拿着钱买她们对我的怜悯，她们拿着钱施舍给我虚假的爱。我知道……每次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都知道，她们不爱我，可是我放不下，一切都是我自甘堕落的报应。”

　　林霄云带着嘲讽的语气继续说：“直到那个女生出现……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她，因为她和我以往交往的类型不同，她是我们班上最文静的女生。有一天我从我朋友嘴里知道她喜欢我这件事，我不以为然，以为只是他们开的又一个低级趣味的玩笑，但是后来这件事在我们班里弄得人尽皆知，甚至因为我名声很臭的关系，那个女生被无缘无故地攻击了。我几次三番地碰到有人围着她，嘲笑她说：‘喜欢林霄云内种人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然怒气冲天。一方面是他们骂我被我听到了，另一方面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的真心要被嘲笑，为什么因为我，一个无辜的女生要被这样霸凌，所以，我救了她很多次。”

　　林霄云握着酒的手绷紧了，可能是因为太用力的原因，易拉罐被捏得有点变形，他缓了一下继续说：“就这样，我们关系变近了，之后她也很关心我，很照顾我。我也真的动了心。后来有一次，班里团建大家一起去喝了酒，然后我们两个都有点醉了，不知道怎么就……”林霄云扶着自己的头，他很后悔，但是他没有办法说什么，因为这都是他的错。

　　“那你之后要怎么办，你们才大二。”陆远航发现原来高中的他根本就不了解林霄云。

　　“我问她了，问她愿不愿意生下来。她跟我说一定要生下来，所以我决定和她先领结婚证，然后等毕业了再举行婚礼。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负责。不过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她父母那边是传统家庭，上大学的女儿突然怀孕了，竟然觉得没有问题，还因为有孩子了高兴，哈哈。”林霄云有点无奈地笑了。

　　“她会先休学，生完以后再去上学。我跟她说了我绝对会负责到底，所以小航我……”林霄云不敢看陆远航，他害怕陆远航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然后丢下一句绝交这类的话，之后再也不想见他。

　　“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能说什么呢。”陆远航叹了一口气，“照顾好她啊，一个女生为了你吃了这么多苦，你要让我知道你最后辜负了她，我才要打死你。”陆远航捶了林霄云一拳算是警告。

　　“你……不觉得我是个混蛋吗……”林霄云回头看了一眼陆远航说道。

　　“你是个混蛋……又能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把你告上法庭，然后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吗……”陆远航扯了扯头发，说实话他也很无奈，“如果她不想生下来，你又强迫她，我才要把你带上法庭，让你吃几年牢饭。别忘了我学的法律，你最好给我小心点。”陆远航拽着林霄云的衣领警告他。

　　陆远航看着林霄云的眼睛，缓缓地松了手，紧接着又说：“什么时候把嫂子介绍给我们认识，对兄弟还藏着掖着就有点过分了。”

　　林霄云听了陆远航的话后，他的眼睛里不自觉地噙满了眼泪，他慌忙擦了擦，然后拨通了女朋友的手机号。通电话的时候，林霄云很温柔，很久都没有听到林霄云这么温柔地讲话了。陆远航心里有点难受，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的青春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不一会，一个扎着马尾辫，裹着羽绒服的女生走了过来。林霄云看见以后，立马迎了上去，他摸了摸女生的脸问她冷不冷，得到回答后，就牵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陆远航很识相地站了起来坐到了周同光旁边，周同光感觉到陆远航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他握住了陆远航的手，轻轻地揉了揉，似乎是想安慰他。

　　两个人都坐好以后，林霄云紧紧地握住了那个女生的手，然后对着面前的三个人说道：“我女朋友，齐雅。”说完后，身边的女生浅浅地鞠了个躬，然后笑着和其他三个人都打了招呼。

　　“啊，受不了了，在座的各位只有我一个单身狗喽。”张曜北拿起酒喝了一口感叹道。

　　“给你介绍一个要不要。”陆远航问道。

　　“不要，我是随缘类型。”张曜北无所谓地喝着酒。

　　“哈哈哈，好了，今天这顿我请了，就当是婚前给我最重要的朋友单开的吃席吧。”林霄云心情也舒服了不少。

　　五个人聊得很开心，最重要的是，林霄云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所以他出色的社交才能又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没变，只不过是在前进的路上遇到了重要的人，或许这也是他所奢求的家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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