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雀

　　尚球球倒是一位极其赤诚的人，与这种人相处也是极为简单，不会有那些的弯弯绕绕。

　　涿若臾眉眼弯弯，对尚球球更是坦言相告：“尚掌柜的，今日来此处尚有第三件事需要和您商议。”

　　尚球球面上极其地恭谨，抬起那双圆圆的眼睛望着她：“请涿掌柜的但说无妨。”

　　涿若臾自是喜欢坦诚相待的人，此时也就不再遮掩，直接平铺直叙地说明来意：“尚掌柜的，上次我们见面我说要学一下功夫自保，这句话不假。但我做这件事的最最根本的原因，其实便是为了试探一下您的功夫。”

　　涿若臾优雅地为尚球球斟茶，脸上尽是淡然之色，她那红唇不断地翕动：“这是我的拙计，自是负责押送货物的尚掌柜的功夫自成一派，令人敬服。此事并未为了什么阴谋诡计，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尚掌柜的自有风骨，举止风流，酷爱酒香，是江湖之人的做派，却不粗俗。”

　　尚球球静静地坐着，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涿掌柜的可当真心细如尘，观察入微。那我便妄自揣测一番涿掌柜的用意。这第三件事便是与我的一身功夫有关，可对？”

　　涿若臾释然地笑了，光华潋滟，温柔缱绻。

　　尚球球悬着的心更是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来：“台上一炷香，台下万万千千的汗水与努力。我行走于江湖，靠的便是自身的武功，这是我的自信，也是能摆脱桎梏的勇气与底气。这些年来，我又何尝没听说什么冷言冷语，我不过是一个粗鄙莽夫，恐怕是帮不了您的忙吧。”

　　涿若臾温温柔柔地注视着尚球球，眼尾氤氲着水雾。

　　她看到尚球球一副壮志难酬的悲痛转而变成现在的冷漠样子，她都看在眼中。

　　“可是这些都不是尚掌柜的想要的，不是吗？”

　　温言软语，卸人心防，最为致命。

　　尚球球却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在他的心里，也许也是在想着涿若臾便是也是和俗世人无异，他也不再再说什么，那些都是无意义的事情。

　　涿若臾看着尚球球垂眸不语的样子，内心也莫名地感到了无边的寂凉。

　　人生在世，得一知己，便足矣。

　　尚球球这种看似四肢发达，实则内心细腻、重感情、亲友人的侠客，遇到的冷眼讥语不会比她一个女子在世上行走遇到的少。

　　涿若臾的红唇轻启，似魔鬼温柔的低语：“尚掌柜的，我自知与您只有两面之缘，我所言您并不一定会听进去，但是有些话语我实在是不吐不快。我邀您来此，为的不是您的身份，也希望您不会看在我的身份的份上勉强与我合作。我希望您今日听完我的话之后不必立刻答复我，我希望您能回去慎重考虑一番，再令择他日答复于我。”

　　尚球球听着这一段长长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也不知涿掌柜为何与他说起这般话语来。

　　他虽是不解，但是还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满桌的佳肴也倒了胃口，耳朵倒是极其机警地动了动。

　　他要仔细地听涿掌柜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他的内心下意识地推动他，使他听得格外认真。

　　涿若臾反而从座位前起身，缓缓地走到窗边，将窗扇打开来，窗外的新鲜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冲淡了那雅间之内点燃的檀香香气。

　　尚球球本是混沌的脑子，也一下子因为涿若臾这一动作而变得清明了几分。

　　涿若臾返过身来，却并未坐在尚球球的座位对面，而是走到了尚球球对面的位置，轻轻地坐了下来。

　　她不想制造什么紧张的氛围，距离太近会给对方造成内心的防备，坐在对面又可能会在对方的眼中显得盛气凌人。

　　于是她坐在对面，却并未目光直直地锁在对方的眼睛中，而是在尚球球的鼻梁与脸颊之间徘徊着。

　　涿若臾轻轻地开口，打破了雅间的寂静：“尚掌柜，我想和您做一笔生意。这是以我个人的名义，而不是以丝行首领徒弟的名义，您能懂吗？”

　　她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尚球球，尚球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才继续说道：“丝行首领树大招风，我不想拉着虎皮做大衣，做一些便利之事。我要和您一起合作，您需要看的是我的人品，我的能力，我知道，尚掌柜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才，您吃过的盐或许比我走过的路还要多得多。”

　　尚球球眉头紧锁，似有不解之意，但是嘴比脑子还快，问出了口：“涿掌柜的这是要自立门户？”

　　涿若臾轻笑道：“是，也不是。我仍在丝行处理事务，我要做的是将自己走的以后的路能更宽一些，更多一些，为自己准备多一个在人世间立足的可能性。”

　　涿若臾丝毫不意外尚球球的神色，也自知自己的话很难被他人理解，她是女子的身份她也不会现在告诉他，她要复仇走的路很长很长，不足为外人道也。

　　尚球球神色犹豫，忍不住问她：“就像我押镖时候一样，独自做生意，便是如同走在那一方窄窄的独木桥上，生死各有天命，既有这般的天然优势，涿掌柜又何必抛却前业，另择他处挣扎起步呢？”

　　涿若臾自是知道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质问，这样的质问她已经在她的心中已经提前演练了千万遍。

　　“若是只知道在舒适区一直待着的话，人只会不断地退步。我此次作为只是为了挑战自己，我自小便是在光环下长大的人，自是不知他人的疾苦。若是有机会贴近民生，听见不同的话语，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成长。或许尚掌柜并不能理解我的用意，但是我并不是满足现状的人，一直不断前进、进步就是我的人生主旨。”

　　一番话语虽很温柔，但却拥有磅礴的力量。

　　“涿掌柜的，你可能想得会比较简单了。尚某自是从底层爬出来的，与您现在的身份阶层相比，那便是云泥之别。你的勇气可嘉，语气格外天真，你并不知晓外面的残忍。”

　　尚球球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说道。

　　屋子内很静，静得连二人深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涿若臾继续说道：“或许在您的眼中，我便是一个从蜜罐里长大的纨绔，只知道享乐，并不懂人间疾苦。但人的固有印象太深刻，反而会影响他对其他事物的判断能力。我想邀请您与我合作，我们二人开始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帮会。这个帮会，没有外面的那些弯弯绕绕，而是收留各处有志无报之人，是那丝绸也好，或是其他的商业也罢，我们一起研制合作计划，公平公正公开，我们二人一起共同努力，最后一起收获劳动的成果。在利益分成方面，我稍稍思索了一些，我就占一些便宜，你我五五分，可好？”

　　尚球球一脸的惊讶之色未能散去，大声道：“涿掌柜，这怎么可以！”

　　涿若臾被他突然的大声叫嚷心脏停了一下，随即用眼神安抚尚球球的情绪：“怎么不可以呢。作为我的原始合作人，你我就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五五分，我觉得最为公平。若是您觉得您可以多一分，那四六分我也可以接受的。”

　　尚球球说道：“不可以的。我们五五分，对您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损失。虽说我的武功尚可，但也不足能分到5分利。”

　　涿若臾努力安抚一脸着急的尚球球：“和经验丰富的尚掌柜相比，我和您五五分已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你我二人合作，您出力，我出这个。”

　　说着说着，涿若臾用自己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显得自己格外地活泼俏皮。

　　尚球球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倒是没想到，涿掌柜竟然也是如此地……如此……”

　　涿若臾俏皮地说道：“如此活泼是不？尚掌柜，我也是人，不是神，自然也会有人的七情六欲啊。自是也有人的各种情绪，尚掌柜可不要妄自菲薄，那样我可要羞红了脸了。”

　　尚球球比涿若臾年长，此时也是那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尚球球有些不好意思，他见过的那些贵人都是趾高气扬，举止风流，一夜掷金，好不奢华。

　　此时此刻，面前的涿若臾倒是与其他贵人不同，倒是显得尤为亲切。

　　他没有其他人的那些追名逐利，口中谈得都是那些理想抱负，涿若臾正是他一直想要结交的人。

　　此时的尚球球也不再故作姿态，而是一脸豪迈地应和道：“好！我相信涿掌柜的人品。”

　　虽是二人相处时间不多，尚球球还是相信自己内心的直觉，涿若臾是一个特别的人，他值得他信任。

　　“慢着，说好了尚掌柜要改日回复我，便是今日不必为了一时间的冲动而理智崩溃，我会等您的邀约，到时便是我们二人合作的开始。”

　　涿若臾温柔地制止了想要说出话的尚球球，毕竟一时冲动，事后后悔的人不在少数，她此时也并不心急。

　　尚球球生生止住了话头，于是说道：“那今日，我两便畅怀痛饮，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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