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等关怜把衣服洗好晾好已经四点钟了，想要睡觉脑子却清醒得很，今天杨玉平的饭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杨玉平要问起来他要怎么说？剩下这么多天要怎么办，他马上要开学了，杨玉平吃饭要怎么办？
　　关怜手摸到旁边剩的几个馒头，起身把它放到桌子上，杨玉平醒来看见会吃的。祈祷杨玉平不会来问他什么。
　　杨玉平早上起来看见桌子上的馒头明白了什么意思，掰了一半小口小口吃下去，默默擦着眼泪。
　　天已经亮了，杨玉平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轻轻出了门。
　　这附近应该有菜市场的，她转了半天没找到，鼓足勇气找了个路边卖卤味的大娘问了一嘴。
　　菜市场人很多，商贩整齐地排成几列，杨玉平看见一个还算干净的塑料袋在卖辣椒的摊子后面，连忙去捡了起来。
　　摊主一把夺过来，瞪着她“唉？你这人怎么乱拿人东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不要了。”杨玉平尴尬地连连鞠躬道歉。
　　摊主一看是个瘦瘦小小的中年妇女，佝着身子跟营养不良似的心软了，看起来像被婆家赶出家门，泛起了同情心。
　　抬手又丢给她，“给你吧。”
　　“谢谢，谢谢。”
　　杨玉平找到大垃圾桶，果然一堆堆烂了的菜叶在那，商贩会把品相不好的菜外皮给剥下来再卖，其实有的能吃，就是卖不出去。
　　杨玉平扒拉着，用手把不好的位置掐掉去，没一会儿就捡了半袋子。
　　有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也跟她一样来捡东西，白发苍苍，牙掉得没几颗，操着一口家乡话，重复说了几遍杨玉平才听懂。
　　跟她说让她明天早点来，这都是被捡剩下的。早点来能捡到好的，或者直接去别人摊上问有没有不要的给她，吃个一两天没问题。
　　说完又自顾地说了一堆话，杨玉平没太听懂，什么儿子买房子做大事业，杨玉平搭话，对方也没理，念叨着什么慢慢走了。
　　关怜临近中午才醒，杨玉平刚从外面回来了，拎了个鼓鼓的袋子，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你出去了？”
　　杨玉平点点头，“我找了个菜市场，有好多好菜挺好的，白菜什么的，别人……别人不要的，我就捡来。”
　　关怜沉默片刻，轻声说：“挺好的。”
　　这些……煮一下就能吃，他和杨玉平就不会饿肚子。
　　关怜拎着袋子去水房，流水划过菜叶上虫眼和泥污，只能带去表面的灰尘，脏的地方关怜用手一点点搓着，完全看不到捡来的迹象才洗下一片。
　　关怜想象杨玉平佝偻着腰在菜市场翻捡的样子，心头酸涩得嘴唇直颤。
　　等上完这一周班跟老板商量能不能先付一周的工钱，现在只要有一点点钱，他们都会好过一点。
　　今天中午，关怜算是吃了个热乎的饱饭，杨玉平心里也开心，算是帮到儿子一点了。
　　就这样熬了几天，明天就要开学了，烧烤店那边是一周休一次，关怜为了多赚点，硬是没休息。
　　这天早上才八点多关怜被杨玉平的哭声吵醒，杨玉平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脸上有抓痕，她跟别人打架了。
　　杨玉平疯了一般，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吓了关怜一跳，连忙拦住她，“怎么回事？”
　　“有个老头的非说我抢了他的菜，其实是我去得早，他上来抢我的，我就跟他打了起来，最后的东西还是被他抢走了，我没用，是我没用！”
　　“没事，没事，没事！今天老板就给我开工资，你不用再去了。”
　　杨玉平愁眉苦眼地看着关怜，“真的吗？”
　　关怜拿梳子给她梳头发，“真的，昨天我去问了。”
　　“那就好，那就好……怜怜，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
　　“没什么，有钱的，你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关怜拼命地安慰着杨玉平，也在安慰着自己……
　　哄好杨玉平后时间还早，关怜把试卷拿出来做，没做几题实在困得不行，打水回来洗个澡能精神一点。
　　杨玉平趁着这个时间把今天弄脏的衣服洗了，打架中途被推倒在水坑里，刚洗的衣服也被搞得脏兮兮。
　　晚上关怜在店里边干活边盯着老板有没有来，看能不能先把这两天的钱给他，左等右等没等到人，下班了也没过来。
　　关怜又饿又困，有点迈不开步子，出了店门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一筹莫展，他要怎么办？
　　实在没办法就他早上自己去，他们俩得先有饭吃，杨玉平那边就实话实说，老板今天没来。
　　关怜起身没走几分钟就看见曲宽彦站在那，高高的个子站在个亮堂的位置，看见关怜跟小狗儿见主人一样，笑盈盈地大步走过来了。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关怜装没看见他，却被曲宽彦拉住连拖带拽拉进车里。
　　到车上那人把他压在身下，关怜受不了这样亲密的姿态暴露出来，看到车里没人，才稍微松口气，“你搞什么？”
　　曲宽彦摸摸他的脸，“明天就开学了，你就别忘了。”
　　关怜疲惫地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奇怪，来提醒他开学，脑子没问题吧？他能不知道明天开学？
　　关怜这才看到这人穿的睡衣出来的，沐浴露淡淡的木质柑橘香飘进他的鼻子里，熟悉的味道让他神经质地感觉到平静。
　　关怜被压得喘不过气，双手抵住他，“找我有事？”
　　曲宽彦低头亲亲他，看向关怜的眼神逐渐暧昧。
　　“有事。”
　　关怜最近事情太多，已经被折磨的心力交瘁，没心思跟他纠缠，躺在那没有挣扎想着做完赶紧回家，只有曲宽彦进去的时候他小声地哼唧了一下。
　　曲宽彦发现了他的异样退出来，关怜睁开眼，刚刚像是睡着了，眼神疑惑地看向他，像是在问怎么了。
　　“没事。”
　　曲宽彦拿纸巾给他擦着，有些奇怪地捏捏他的大腿，怎么感觉变细了。
　　疑惑地伸手把他的衣服解开，关怜干瘪跟骷髅一样的腹部晾在他眼前，他长肉先长肚子的，原先这里存了点肉，回去这几天全没了。
　　一躺下肋骨清晰可见，骨头撑着薄薄的皮，肚子的位置清晰的一个下坡凹进去，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关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眼下的瘀青挂在那，曲宽彦拿出来给他盖上，调高暖气，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他根本没想到关怜会饿肚子，会没钱吃饭，之前关怜吃饭吃得便宜，但会吃饱，根本不会瘦成这个样子。
　　此刻的酸涩感超过以往任何时候，他总想着把关怜给困住，层层围堵，却突然间发现，这人根本连饭都吃不饱。
　　关怜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黑漆漆一片，熟悉的味道和柔软舒适的被子让他舍不得离开，翻了个身让身体再次陷在床里。
　　再次醒来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关怜迷迷糊糊地想着天还没亮吗，几点了？
　　伸手抓了个空没有碰到墙，探到凉凉的板子，这是什么？床头柜吗？关怜猛然间睁开眼，租的房子怎么会有床头柜？
　　关怜身体本能地打开早就知道的灯的位置，好一会儿眼睛才慢慢适应光源，看到周围熟悉的布置，脑子直接宕机。
　　他怎么又回来了？是在穿越还是做梦？难道杨玉平还没出来，以为是在做梦？
　　关怜又闭上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曲宽彦昨晚上来找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怎么睡得这么沉，被带走了都没知觉。
　　14点38分，下午了，今天开学！关怜看到时间慌了直接从床上弹起来，看了一圈没看到衣服放哪里了，冲出房门朝楼下喊，“曲宽彦！我衣服呢！”
　　客厅空荡荡，于姑姑听见声响探出头，“小少爷醒了？衣服还在烘干，先下来吃饭吧。”
　　“来不及了，我得去学校了，今天开学。”关怜急急忙忙跑去洗衣房找衣服。
　　于姑姑跑着拦住他，“大少爷早上把书给你领回来了，在书房呢，下午全校组织大扫除没上课，跟江老师请好假了，你不用去了。”
　　关怜放松了一些，刚刚起来太猛，有点头晕，于姑姑见状马上扶住他。
　　“我刚给你煮了云吞，饿坏了吧。”
　　关怜突然想起杨玉平——她吃饭了吗？，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不了，我先回去了。”
　　于姑姑拉着他坐到餐桌前，“都做好了，吃点再回去，再带点给你妈妈。”
　　听到这关怜犹豫了，杨玉平已经好多天没吃到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了，闻着于姑姑放在他面前的云吞散发出的香味让他不争气的嘴巴发酸。
　　于姑姑又端上来红米肠粉和牛仔骨，笑眯眯地说道，“快尝尝，我新学的。”
　　关怜差点都忘记这么好的饭菜吃起来是什么感觉了，吃到嘴巴里来不及细嚼慢咽，吃了几口才慢下来，才有了正常吃饭的真实感。
　　他的胃明显饿小了，一碗云吞还没吃完就觉得饱了，但他还是吃完了，这几天总在饥饿状态让他有点饿怕了，胃撑了，脑子还觉得饿。
　　这顿是吃饱了，下顿吃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但似乎焦虑的心情好了许多，饱腹感会让他觉得生活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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