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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影非彼影
放学铃声刚响,温霜言就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她看了眼腕表——距离奶茶店兼职还有二十分钟,得抓紧时间。
刚走到校门口的小巷,几个男生就堵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染着一头扎眼的红毛,校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骷髅头T恤。
“哟,新面孔。”红毛歪着嘴笑,一口烟喷在她脸上,“同学,新来的?哪个年级哪个班啊?有没有兴趣跟爷爷我混?加个微信呗。”
温霜言脚步一顿,头也没抬:“我没手机,让一下谢谢。”语气比宁城的冬天还冷。
“嘿,装什么?”旁边的小弟抡起拳头,“我们大哥给你脸了是不是?”
拳头带起的风拂过脸颊的瞬间,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在小爷眼皮子底下欺负我们班新同学,嫌命太长了?”
温霜言回头,看见谢临予单手插兜站在那里。
他应该是教室后排靠窗坐的那个同学?
夕阳给他的耳钉镀上一层金边,右边耳垂上的黑色耳钉格外醒目。他身旁的沈濯延推了推眼镜,左边耳垂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临…临哥!”红毛瞬间蔫了,点头哈腰的样子活像见了猫的老鼠,“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妹子是你们班的……”
“还不快滚。”谢临予眯起眼睛,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红毛一群人立刻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谢。”温霜言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转身就要离开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故。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欸,你叫温……”谢临予挠了挠头,右边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在夕阳下闪着微光。他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活像一只困惑的大型犬。
“温霜言。”沈濯延推了推半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嫌弃地瞥了眼身旁的同桌。他左边耳垂的银色耳钉折射着冷光,与谢临予的黑色耳钉形成微妙的对衬。“开学第一天就记不住同学名字?”
“哦哦!”谢临予突然一拍脑门,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数字,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这是我联系方式,要是被欺负了直接报我名就行。”他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
温霜言看着递到面前的便签,犹豫了一下:“我没手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哈?”谢临予瞪大眼睛,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真没有啊?我还以为你是骗他们的……”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弱的转学生,校服洗得发白,书包边缘已经有些开线。
突然,谢临予开始疯狂翻找书包,课本、游戏机、零食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最后他掏出一个崭新的水果手机,保护膜还完好无损地贴着:“这个先……借你吧,备用机,新的,我还没用过……”
温霜言眯起眼睛。最新款的机型,商场标价要近万元。她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痞里痞气的校霸,对方的表情却异常认真,甚至带着几分罕见的局促。
“拿着吧。”沈濯延突然开口,顺手拍了把谢临予的后脑勺,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阿予他不缺手机。”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谢谢谢谢!”温霜言连连鞠躬,声音越来越小,“我会把钱还你的……”
“没事不…”谢临予话没说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沈濯延在他后腰狠狠拧了一把。
“没关系你先用着,”谢临予龇牙咧嘴地改口,一边揉着被掐疼的地方,“等什么时候买手机了再还我吧。”
温霜言点点头,指尖轻轻抚过手机光滑的表面,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层。那里还躺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是离开宁城前从学校那棵老树上摘的。
转身的瞬间,余光捕捉到沈濯延修长的手指搭在谢临予肩上,指尖在对方校服上轻轻敲打,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钢琴曲。谢临予的校服被扯得微微歪斜,露出锁骨处一小片肌肤。
“喂沈濯延我说多少遍了别搭我肩。。”谢临予炸毛似的抗议,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八度,尾音微微发颤。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
“听不懂。”沈濯延面不改色,手指反而收得更紧了些,拇指状似无意地擦过谢临予的后颈。
温霜言匆匆移开视线,却已经看到那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校霸,此刻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那枚黑色耳钉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是被主人的温度灼热了。
跑向奶茶店的路上,秋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温霜言不自觉地摸了摸锁骨前的霜花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颤。雪花造型的吊坠里,那颗小小的蓝宝石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像极了宁城雨季时,周昭槐撑伞送她回家时,眼睛里映着的天色。
京市的天空渐渐暗下来,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水般晕染开去。远处的高楼陆续亮起灯火,像是散落在人间的星辰。温霜言在红灯前停下脚步,望着十字路口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路边摊烤红薯的甜香。身后书店的橱窗里,《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公交站台上,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正分享同一副耳机。
突然觉得,这座陌生的城市,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绿灯亮起,温霜言随着人流穿过马路。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谢临予发来的消息:「Y:忘了说,通讯录第一个号码是沈濯延的,有事也可以找他」
她回头望去,校门口已经看不到那两个人的身影。只有暮色中,一对并肩而行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其中一个正试图甩开另一个搭在肩上的手,却始终没有真正用力挣脱。
温霜言握紧胸前的项链,转身走进奶茶店。玻璃门上倒映出她的身影,和身后京市璀璨的万家灯火。
另一边,
宁城二中的校园论坛此刻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流量风暴。
首页最上方,一个标着“爆”字的词条热度不断攀升,红色火焰图标疯狂闪烁,最终稳稳占据榜首:
「【爆】周昭槐班上新来个转学生,疑似青梅竹马?」
帖子配图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周昭槐站在走廊,身旁是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女生,正仰头对他说着什么。照片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女生精致的侧脸和周昭槐微蹙的眉头。
一楼立刻有人回复:「那wsy呢?」
二楼秒回:「回复楼上,是不是没看热榜第二,wsy转学了」
三楼哀嚎:「不是吧阿sir,我的女神就这么转走了?」
四楼开始点评新来的转学生:「这小青梅看着就是小白花那一挂的。。。」
与此同时,热榜第二的词条同样引人注目:
「【热】温霜言呢?」
一楼是简单的五个字:「女神你回来吧。」后面跟着三个哭泣的表情。
二楼同样伤感:「咋突然转学了TvT」
三楼似乎知道些内情:「我是她同学,好像是家里有事」
四楼跟风:「好可惜嘤嘤嘤。」
教室里,何秋妍刷着论坛,气得把手机往桌上一摔。“这些人有病吧?霜言才转走几天就开始编排这些!”
许景恩凑过来看了眼,眉头也皱了起来:“夏听菀什么时候成周昭槐青梅竹马了?我怎么不知道?”
“呵,”何秋妍冷笑一声,“某些人不是还‘菀菀’~,叫得挺亲热吗?”
“我那不是……”许景恩话没说完,突然瞥见周昭槐从后门走进来,立刻噤声。
周昭槐的脸色比平时更冷,手里捏着的矿泉水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他径直走到座位上,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屏幕还停留在那个热帖的页面。
“你看到论坛了?”何秋妍小心翼翼地问。
周昭槐没回答,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化学笔记,重重地放在桌上。书本摊开的那页,夹着的明信片边缘已经有些卷边。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周昭槐盯着那片叶子,突然想起温霜言平时总站在这里,看着窗外,
温霜言,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而此时,远在京市的温霜言正站在奶茶店门口,手里握着谢临予借给她的手机。屏幕上,宁城二中的校园论坛APP图标静静地躺在角落,但她始终没有点开。
做完最后一份奶茶订单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温霜言看了眼手机——晚上八点二十七分,医院的探视时间还剩不到一小时。她匆匆解下围裙,把谢临予借给她的手机小心地放进书包夹层,快步朝医院方向跑去。
京市的夜风带着陌生的气息,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温霜言跑过三个红绿灯,拐进医院大门时,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电梯口排着长队,她索性转向楼梯间。刚爬到三楼,一个陌生的身影让她猛地刹住脚步——病房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手表。男人西装革履,手腕上的表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
温霜言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警惕地放慢脚步。
“你就是老温的女儿吧?”男人突然抬头,笑容和蔼,“我是你段叔叔啊。”
温霜言皱眉,记忆里搜寻着这个陌生的面孔。
“你忘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男人说着老套的台词,却让温霜言更加警觉。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叫保安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言?”
温霜言回头,一个高挑的男生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个扎马尾的女孩。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眉目间透着几分熟悉;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在看到温霜言的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这是住在对门的段家兄妹,段慕年和段慕雪。他们搬走那年,温霜言才上初中。
“慕年哥?小雪?”温霜言试探地叫道,声音有些发抖。
“欸真的是你啊言言!”段慕雪瞬间扑上来,熟悉的橘子香扑面而来。温霜言鼻头一酸,突然想起何秋妍也总爱用这个味道的洗发水。
段慕年一把扯过自家妹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们是听你妈说你爸生病了来京市,就来看看他。”
段誉江——现在温霜言终于想起这位“段叔叔”是谁了。
段誉江补充道:“正好我们家在京市有些关系,可以帮上忙。”
温霜言乖巧地点点头,带着他们走进病房。推门的瞬间,她看见父亲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她昨天新借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落在那行“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上。
温景明抬头,在看到段家人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久违的笑容:“老段?你们怎么……”
温霜言悄悄退到一旁,看着大人们寒暄。段慕雪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言言,你看宁城二中的论坛了吗?这个是不是你之前的同桌啊,我记得你朋友圈发过合照……”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个关于“周昭槐青梅竹马”的热帖。温霜言的手指微微发抖,却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没有,我手机丢了。”
“啊?那这个……”段慕雪指了指她书包里露出的手机一角。
“借的。”温霜言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京市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月高悬。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周昭槐曾说过,月光其实是太阳的反射光。就像此刻,她所有的思念,都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倒影。
另一边
放学铃声刚响,夏听菀就迫不及待地拎着书包来到周昭槐桌前。她今天特意换上了浅蓝色的连衣裙,发尾卷成精致的弧度,身上飘着淡淡的香水味。
“周昭槐,要一起回家吗?”她的声音刻意放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手指不安地绞着书包带。
周昭槐头也没抬,继续整理着桌面的课本。当他翻到那本温霜言借给他的英语笔记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笔记本边角已经有些卷边,扉页上还留着温霜言工整的字迹:“借给昭槐,记得还我。”他轻轻抚平那一页,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层。
“不好意思,不顺路,你自己一个人走吧。”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夏听菀的笑容僵在脸上,精心涂好的唇彩被咬出一道齿痕。
“周昭槐走啊!回家了。”许景恩见状赶紧冲过来,一把揽住周昭槐的肩膀,故意提高音量打破尴尬。
“来了。”周昭槐站起身,却在经过夏听菀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
夏听菀眼睛一亮,期待地抬起头。
“我们不熟。”周昭槐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即使小时候一起玩过,也是小时候的事了。”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正眼看向她,“高三了,请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夏听菀的脸色瞬间煞白。
“每天放学我会让家里的司机来接你。”周昭槐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如果有需要,你还可以叫几个保镖。”
名片被悬在半空,夏听菀却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眼眶迅速泛红,精心打理的形象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笑。
周昭槐将名片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门口。许景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
走廊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这段沉默无限延伸。许景恩终于忍不住开口:“喂,你这也太狠了吧?”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周昭槐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的动作有些粗暴。他仰头猛灌了几口,喉结剧烈滚动,几滴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浸湿了校服领口。许景恩注意到他握着瓶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夏听菀不是她。”周昭槐突然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永远都不是。”
从白素琴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所谓的“表妹”,只是母亲想让他走出心里那道坎的借口。可他心里那座城,城门早已为一个人落锁,钥匙随着那个人一起消失在了城市的某个角落。
许景恩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他太了解这个发小了——自从温霜言转学后,周昭槐就像变了个人。他把所有的情绪都锁在了那本《你是人间的四月天》里,每天都要翻看那页夹着明信片的扉页,却再也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那个名字。
两人沉默地走出校门。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周家的黑色轿车早已等在路边,司机恭敬地站在车门旁。周昭槐却摆摆手,示意司机先走。
“去老地方?”许景恩试探性地问,目光扫过街角。
周昭槐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街角那家奶茶店——那里曾经是温霜言最爱去的地方。玻璃窗上贴着的“新品上市”海报换了一茬又一茬,现在柜台后站着陌生的面孔,再也不会有人在他打球时,偷偷放一杯少糖的四季春在球场边上,杯壁上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夕阳西下,将两个少年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色,却照不进周昭槐眼底那片晦暗。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壁纸还是那张温霜言在图书馆看书的背影,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许景恩突然停下脚步:“喂,你真的不打算……”
“她什么都没留。”周昭槐打断他,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教学楼后,路灯次第亮起。周昭槐站在奶茶店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陌生的店员。他突然想起温霜言总是坐在靠窗的第二个位置,低头写作业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
“走吧。”周昭槐转身,背影融进夜色里。许景恩看着好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突然觉得那影子看起来格外孤单,像是被人生生削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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