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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
萧彦沉湎于愧疚和怜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可眼前醒来的姑娘,眼底只有疏离。
没有人会和一个刺客在一起,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悬于断头台之下,姜白芷亦是如此。
她虽年轻耽于情爱,可她是个大夫,见惯了生死,早早便学会了将情绪从脑海中剥离。
她抬手推开萧彦的手掌,语气并无起伏,淡淡道:“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屋外日光渐亮,天空是淡淡的冷色,冷色的光照在姜白芷脸上,像结了层冰霜。
这样冷漠的语气,这样疏离的神情,让萧彦顿在原地,他嘶哑的嗓音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阿芷。”
他还想去触碰她的脸,那样温暖细腻的触感,才刚刚分开便叫他开始留恋了,可姜白芷利落地避开了他的触碰,绕过他的人,从侧边下了床。
“你已昏迷多日,不可多动,你等着我将汤药端给你。”深秋已至,天气渐寒,姜白芷披上外袍,径直出了屋。
人走屋空,并将一室的温馨也带了走,萧彦知自己行为莽撞,不计后果,亦伤了姜白芷的心。
因此听话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安心等待姜白芷的归来。
很快,姜白芷将熬煮好的汤药端了进来,这药是萧老爷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从家庙中偷溜出城寻到的,如今药材难寻,可谓是一药千金。
姜白芷进了屋,萧彦的眼睛便追随着她,一刻不离。
“阿芷,对不起,我不应该······”后续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刚进来的丁贵打断了。
“丁贵,给你家公子喂药。”丁贵是姜白芷叫来的,喂药伺候的活儿在萧彦醒来之后她便不能再做了。
萧彦还想继续再解释些什么挽留姜白芷的心,可是丁贵是个不长眼的,见公子终于醒来,连忙扑到床边嗷嗷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
“大公子,您终于醒了,您吓死小的了,那狗将军真是瞎了眼将您伤成这样,小的这几日日日诅咒于他,定叫他口长毒疮、脸冒脓瘤,不得好死!”丁贵咬牙切齿,全然不知道萧彦的伤情并非出自那晚将军的殴打,而是源于刺杀。
可姜白芷和赶来服侍的银瓶却清清楚楚,两人定定立于原地,目光了然又默契的不点破。
萧彦不知该如何应对情绪激动的丁贵,只得道:“莫要多言,喂我喝药吧。”
丁贵听话地从篮子中端出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主子吃。
此后每次针灸治病,姜白芷总是将银瓶或者丁贵带着,萧彦寻不到一次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又过了两日,萧彦的伤势渐稳,萧老爷家人来看到他几次,见他性命无忧便也安心了许多。
然而,应天城内的气氛却到了极致紧张的地步,像绷紧到极点的绳子,时刻要崩坏断裂。
一天夜里,寒风呜咽,乌云被风裹着来回飘荡,无处着落。
知府衙门里,那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失去了往日的夺目光彩,直刺得人眼睛发疼。
这烫手山芋便是知府贪污受贿的罪证,他曾经多么不择手段地想要拥有,如今便多么煞费心机地要丢掉。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督察院许大人被刺身亡当日,圣上雷霆震怒,指派锦衣卫来应天城调查,那锦衣卫指挥使是有“阎罗王”之称的展厉,他的绣春刀,可先斩后奏,刀下亡魂不计其数。
据线报,明日下午锦衣卫便可抵达应天城,届时便是知府大人的死期。
死期将至,知府被恐惧吞没,人亦失去了理智,盛怒之下,他抽出旁边的利剑,指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领将和师爷两人,质问道:“督察院许大人被刺已经五日,为何还寻不到刺客?”
领将负责此事的巡城搜查,最先被盘问,他战战兢兢地解释道:“下官已经派兵将城内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应天城人员复杂、人口众多,那刺客又颇为诡诈、武功高强,士兵们实在难寻,求大人宽限下官两日,两日后定会将那贼人捉来。”
知府怒瞪着他,眼睛喷火:“两日,又是两日,两日前你便是如此与我说的,如今又是两日!”
领将大汗津津,内裳被汗水浸透,磕磕巴巴道:“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将城西的破庙荒山围起来了,如今还剩那处未搜查,求大人宽限,不,无须两日,明日,明日一定能将刺客捉拿归案。”
知府怒而发笑,扭曲着脸道:“荒山我早已派人搜过,你连这都不知道,满脑肥肠的废物,要你何用!”
暴怒之下的知府,不像个人,反倒像极了荒山上传说中能吃人的黑熊,他手中的剑就是黑熊杀人的爪子。
知府丧心病狂地将剑尖对准领将的心口,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刀结果了他。
腥热的血染红了白森森的剑,余下的溅在旁边师爷的脸上,映出他惊恐而煞白的脸。
领将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下,师爷想跑,才刚转身,身后便狠狠的刺来了一剑,师爷当场毙命,只听到背后的人幽幽的声音:“你知道的太多了,你也该死。”
屋外的仆人们见状,早连滚带爬地跑了个没影。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将天上的乌云拨开,露出了半明半昧的残月。
猩红的血,是死亡的味道;刺骨的风,是死亡的信号。
知府赤着黄色的眼睛,一把拔出师爷身上的剑,然后将剑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小妾在三个月前刚为他生下幼女,老来得女,官场顺遂,本该时春风得意之时,如今却狼狈不堪,落得个一败涂地。
贪污之罪,刺杀之责,无论哪一项都叫他乌纱帽除,人头落地,可他死便死了,他不能牵连一家老小,叫家人与他陪葬。
他活该去死的。
残月如勾,弯刀嗜血,知府持剑往脖子上一抹,结束了自己贪婪的一生。
***
知府之死,全城震惊,各种谣言接踵而至,耸人听闻。
萧老爷一直关注着城内的情况,以便随时将萧彦送出城去,避避风头,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萧老爷偷偷派人去寻那城中的泼皮赌汉,叫他们将谣言发散,谣言经发酵后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不久城内大乱,当官的人人自危,为富的提心吊胆,老百姓们则惶恐不安,有如惊弓之鸟。
次日,城门口便聚集了要出城的万众百姓,与守城的士兵互相对峙了起来。
天色阴沉无阳,亦如此时的气氛,肃然、紧张。
那些拿了银子的泼皮赌汉,受了萧老爷的驱使,率先闹事,煽风点火起来。
一黑脸汉子故意沉着声音和身旁的人道:“哎呦喂,这一下子死了两位官老爷,其中一位还是圣上派来的,这圣上要是龙颜大怒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怎么活啊?”
他身旁的黄牙粗汉附和道:“是啊是啊,我是我们家最后一脉了,我要是死了我娘怕是要哭瞎了眼睛,我可怜的老娘哦,孩儿不能尽孝了。”
另有不着调的开始往胡为乱信起来:“少在这儿胡咧咧,一个刺客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刺客明明是黑熊精变的,我听说他行刺时穿着黑衣,身形如电,力大无穷,那追击的士兵被他一个扫风腿就打趴下了。”
有人反对道:“不对,刺客明明是山魈变的,他白日里伪装成人四处吸□□气,夜里就躲到山里去了,所以才百般搜寻不到。”
肃静的场面变得喧闹起来,各种阴谋论、神鬼论层出不穷,但不论哪一种都叫在场的人心中愈发害怕起来。
日头从厚厚的云层里逐渐爬了出来,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涌向城门,如沸腾的滚水般,暴动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妇女怀里的娃娃被推搡的人群挤哭,幼儿的哭声尖锐而灵气,唤醒了大家对生的向往,对自由的渴望。
滚水炸开,城门像锅盖一样被顶开,萧彦和姜白芷乔装打扮,藏在人群之中,被人流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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