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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排球第三十四天
大人们总说,自己的强大很重要,队友的强大也很重要。
可没有大人说,更多的时候,队友是需要默契的,齿轮间的适合与适配更重要。
决赛的第四局已近末尾,大比分的2:1使这一局的翻盘与否对暂时落后的新山女子高校有着极其高的重要性。
耳边的应援声带着解说的交口称赞,拍桌叫好的唾沫四溢是隔着耳机线与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抚掌击节,眼前是藤丸立香的再一次打手出界直接得分。
对体育项目并不太了解,或者说是对排球的全部了解均来自于自己女儿的远坂凛仍然半戴着还在播放解说的耳机,身旁穿戴井闼山校服的应援与吹奏团还在为己方的高歌猛进而奏响校歌的韵律,似乎是与观众席格格不入的平静,但眼中隐带热切的模糊。远坂凛注视着活跃在场上闪闪发光的自己的女儿。
在很小的时候,藤丸立香就是个“我都可以”的小孩,什么都能够普普通通地做好,什么都能够平和地接受,珍惜生命中所有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重视着日常生活中一切寻常又不同寻常的好与坏。
没有强烈的自我主张与独行其是,比起过分的调皮跳脱更应该以善于逞强的“总会有办法的”来描述,乐观积极的一步一步向前走或许是她身上最鲜明的自我色彩。
有时候会担心自己与士郎的常常缺席,是否会不利于她的成长,可对方只是坦然自若地说;“没关系”。
初时无从分辨这回答的真真假假,可应当没关系的答复确是真的没关系,她已经在成长的路上成为了值得父母骄傲的璀璨夺目:ふじまる りつか、藤丸立香。
梦想的落地生花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敢于试错的判断、勇敢奋进的心志还需要千锤百炼,不需要任何外界推动与过分呵护就已经成长为值得父母欣喜与自豪的明日排球巨星。
远坂凛擦掉了自己眼中的朦朦胧胧,立香进攻失败后再次腾飞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闪烁着场馆顶光的刺目。
气喘吁吁也无所谓体力的节制与否,本局赛末的到来是必须拿下此局的激昂,绝对不能让对手在拿下这一局后进入十五分制的第五局,前车之鉴还在半年前的IH决赛中迸射着给自己留有的不好预感。藤丸立香踩着球网的横幅宽度,飞身而上等来的是二传直接平拉开的托球。
快速的助跑甩开了对方拦网的紧追不舍,扣球的当下是眼扫新山女子拦网的手,耳观新山女子自由人与接应的防备。
藤丸立香卡着新山女子副攻的起跳节奏一同挥臂,落地之时是身后队友主攻手源叶扣下的一个人时间差——“哔!”
一分到手了。
“井闼山高校得分!”/“扣得好!”/“好球!”
剧烈运动带来的喘息在喉间上涌着热血沸腾,一个半小时的从未下场,精疲力竭也尚未到体力的尽头,藤丸立香呼吸着赛场的焦灼。
小时候的嘴上总是说着要打一辈子排球的幼稚话,可对于彼时不过十岁的孩童来说,一辈子是多久呢?
孩子气。幼稚。天真。固执执着不放弃。总是头也不回地一直一直奔跑着,原来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生长痛”这种东西吗?
仰头望去只能将队友发球时击出的球收入眼底,犹豫与游移是不属于自己的彷徨,浑浑噩噩是自己从未拥有过的踌躇不定,总是咬着自己的目标,常常追逐着自己的前方,头也不回地奔向所谓的梦想。
强运还是决断力都不重要,抉择之际当机立断的果决给予自己“起跑吧”的决定,于是藤丸立香从善如流地开始助跑了。
队友完成的拦网一触,队友垫起的完美一传,队友已经开始的多点进攻准备,队友已经蓄势待发的二传托球,如箭在弦的是队友间遥相呼应的一唱一和,锐不可当的是队伍默契相当的适合与适配。
踩着三号位队友起跳的节奏,于前后排进攻交叠的三六号位之间振臂跃起,藤丸立香在副攻手井川崎的身后抵达自己的打点。
失败的痛苦在品尝过后也只需要一点点的休憩时间便又能再次开始起跑了,败北的恐惧在初时的隐隐作痛结束后便再不会阻碍自己的任何决断,矛盾与困惑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融入成长的好与坏中。奋不顾身而去的自己,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打排球都竭尽全力的自己,原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吗?
挥臂扣球的这一瞬间,于最后时刻改直线为大斜线的临危不乱中,藤丸立香重炮劈开拦网铸成的高山壁垒——“哔!”
“井闼山得分!”
源源不断地下球,滚滚而来地进攻,赛场的空气拥有着独属于比赛的特殊魅力,球场的地板拥有着属于每一次训练的熟悉,呼吸的频率适应着身体的助跑与起跳,为每一次的进攻得分与防守成功都给予鼓励的“好!”
井闼山的齿轮在你来我往的心领神会中紧密运行着,在胜利还是失败都已经似乎不重要起来的当下,稳定工作中的火力全开是一往直前的万夫莫敌。
又在深呼吸了,身体的工作过度带来了肺部的轻微不适,手脚并用地奔赴场外,被不慎接飞的一传带着球路的歪曲直奔挡板外侧,与自由人一道追不及的下一刻是“哔——新山女子高校得分”的哨响。
藤丸立香回到了自己的站位,等待着新山女子的发球员给予怎样的针对,习以为常的等候时间,毫无畏惧地垫起球。擅长发出跳飘,因而也同样善于接起飘球,藤丸立香在接起一传后仍然大跨步向前去。
己方的队伍在不久前换上了双二传的阵容,似乎是教练练兵的打算又似乎只是无声的督促:就在这里一决胜负吧。
没有进入第五局的计划,场外与经理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着什么的教练平静地注视赛场内的每一个发展与变动。
天才与怪物,在观赛者的角度,在运动员的视角,常常只是一线之差的两个词,又或者是没有区别的赞美之词。
藤丸立香或许是个天才吧。
强豪校的教练会在一次比赛与无数次旁观中为她的表现而惊叹,即使未能带领队伍进入全国八强也主动伸出邀请入校的橄榄枝;国青的总教练会诧异于如此的身高也能拥有惊人的能力,即使是一年级生也递出了全国青年训练营的邀请……
可藤丸立香一定是个天才吗?
在妖怪的世代,在怪物层出不穷的排球届,拥有天赋又拥有努力的人有很多,在失败面前百折不挠的天才也有很多,不甘落后的后来居上的怪物也有很多……你凭什么自信自己一定是天才?
总是努力,总是训练,总是在做着所有运动员都会做的奋斗,挖掘所拥有的天赋也好,开采还没有的技能也罢,将自律与强大绑在一起,告诉自己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毕竟强大的人这么多,不就意味着能和很多很多强大的人打更加厉害的比赛吗?
既然厉害的赛场需要入场券,那就把自己锻炼成强大的一方。
始终贯彻着这一点走到了今天,自己也才青春正好,未来与明天不管是试炼时刻还是奖励时间,都是值得期待的宝箱。
脚下转换位置,奋力地助跑横跨半个球场,从边角位到边角位的转换是藤丸立香踩着新山女子拦网已在下落的时机直接扣球,超手的一记被对方的自由人卡位强行救起。
球在半空中的路线,展现着新山女子的一传不慎与井闼山再次到来的机会球,场馆顶光与挡板旁的比分牌闪烁着不一样的颜色。
刚刚才落地的藤丸立香再一次起跳了,前排交叉跑动牢牢抓住新山女子网前副攻手的注意力,腾飞之时刻意拉高打点,脚踩二三号位前的双人拦网,挥臂截击下平拉开的一记长传,瞄准对方左侧拦网选手的指尖是无往不利的“打手出界!”
“哔——井闼山得分!”
明明没有故意拉开空网,明明是急需速度与默契的背冲进,明明已经被拦网发觉了打手出界的企图,仍然无所畏惧地扣下了以及……得分了。
她于落地之时隐隐约约地想到:还差两分,只差两分了。
藤丸立香笑着与网前的新山女子副攻手对视,她给予对方最真诚的赞美:“拦网,很敏锐!”
一旁的井闼山二传玛修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主将香取真依只是拧眉。
比分牌上的鲜红还在跃动着,解说的赞不绝口与扼腕叹息平等地为两支队伍一道发出着。得分的瞬间,失分的顷刻,队友们只是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可靠,队友们只是一切如常地鼓励说“好球!”
可脑海中突兀地闪过谁曾与自己说过的话:“立香已经成为大人了呢。”
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吗?可是十七岁的生日也还需要等待半个月才会到来。
大人与小孩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
总是无处可寻的解释,常常需要细思的问题。
她说:不是的,痛苦与愤怒才是答案。
泪水模糊了视线,汗水打湿了脸颊。
妖怪。天才。大人。孩童。
无从思考这些词的定义,再次腾飞的身体与二传上手传出的球一起来到了高空。以近乎虔诚的视线,以热切的纵身而去,藤丸立香挥臂扣球,被一个人时间差骗走的新山女子拦网又在重新起跳了,剧烈呼吸着高空的新鲜空气,击出的重炮还残余着球身的汗水。
对方的自由人踩着先一步抵达的快速来到了球的落点,扣球并未得分的立香三步作两步,后撤直接回到队内防守阵容。
网前的MB井川崎与山田美穗双塔在前等候拦截,在自由人藤原爱轮换下去的时间里代为主要防守的玛修敏锐地转换身位。被对方的主攻手扣球瞄准的指尖于最后时刻收回,井闼山的三年级副攻手山田美穗高呼身后的防守人员,奔球而去的二传玛修跃过攻手们前进的轨迹,直接救起的一传飞向网前。
井闼山的主将香取真依已在四号位处起跳,网前的副攻手交叉跑动着将队伍中的水搅浑,撤至后排开始助跑的主攻手藤丸立香蓄势待发,踩着三六号位重叠区的主攻手源叶守株待梯次进攻。
新山女子的副攻手却并无犹豫,直奔井闼山准将而去的拦网是对假传真扣的二传进攻心理阴影,于身后防守集结完全的瞬间,球从香取真依的手中再次飞出。由左到右直接横跨球网地甩开新山的拦网选手,早已完成助跑来到打点位的立香挥臂扣球——后二空网下球!
“哔——井闼山得分!”
落地之时尚且怅然若失着原来比赛要结束了。额角的汗水模糊了视线,蔓延上意识的茫然无措,藤丸立香恍惚地环顾着赛场的四周,欢呼与掌声一同涌上了中央场馆的顶端。
“哔!哔!哔!本年度全日本バレーボール高等学校選手権大会女子组决赛!到此结束!”
面前的采访人员还在说着无穷无尽的话,自己的嘴明明在回答着对方,意识却没有半分获胜的激昂,浮游一般飘飘然地就要被场馆的风吹走了。
对记者口中的边攻怪物一词感到莫名的恐惧,手上尚且拿着优胜的名号,心底尚且装着获胜的喜悦,身体尚且流着比赛结束的泪与汗。可脚下的影子却在不安中跃动着属于恐惧的痛苦。
不要变成怪物[兽]。
她说。
绝对不能够[堕落]。
媒体的摄像头一闪一闪,拍下了胜者的照片,留下了败者的影像。
深呼吸会有用吗?前辈们同级生和玛修都在耳边说说笑笑着,优胜是多么美妙的词汇,天才与妖怪是多么值得骄傲的赞誉,藤丸立香俯下身去,泪水从捂着脸的手心与掌缝中滴答滴答地敲落在地。
两位教练还在笑着说哎呀今年男女排两边都大丰收,ih前要多一次合宿,还有看好的新人,如无意外就要开始磨合了……
井闼山男排的队长刚刚才从采访中脱身,他揽着自己的前后辈和队友一道在看台上向自己的女排同学大声喊着还没拍合照,铃木总教练准备过来,先不要急着走。
三年级的前辈们诧异又好笑地给自己拍照,说她们还没有毕业,先不用哭这么快。
要好的二年级前辈们边抚平自己的喘息边笑着说是立香太高兴啦,但是自己的最佳主攻手奖状还没领呢。
一年级的同伴边嘲笑着自己难得的多愁善感,边递来手帕纸指指点点要爱干净。
后辈玛修……玛修在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脊背,似乎要一直等到自己终于能喘上气不再流泪才会松手。
记忆上涌着,痛苦也在上涌着,模模糊糊的过去与未来在脚下的影子里流淌着,名为藤丸立香的个体在浑浑噩噩的悲哀与愧疚中向她自己复述着什么。
即使无法真正拯救世界,也绝不能够将职责倒转而去“毁灭”。
抛却了堕落的躯壳,舍弃了重要的羁绊,放弃了脚下的记忆,付出了人类短暂一生绝无可能拥有第二份的[代价],使用了即将永远放弃的使命、身份与……命运。
重来一次的人生,是否需要走上同一条道路?
再来一次的选择,是否需要踏入同一条河流?
耳边再也没办法听到别的东西了,自己的声音响彻了自己的大脑,脑海的汹涌澎湃似乎直要淹没自己才肯罢休。
藤丸立香在队友的簇拥中登上领奖台,在亲朋好友的喝彩声中拿走了梦寐以求的属于自己和队友们的第一座春高冠军,在好友的喜气洋洋中坐上离开场馆的校车。
闭上眼,睁开眼。
黑发,蓝眼,家人,重要的陪伴者,达芬奇亲就在影中:“立香已经成为大人了呢。”
什么意思?成为大人是什么意思?
我不再是大家口中的好孩子了吗?
跌跌撞撞地试图跟上大家(迦勒底)身影消失的前方,磕磕绊绊地拆开了身上的枷锁,跌跌跄跄地撕开了围栏,撞破了墙,跨过了栅栏,不甚习惯的陌生容器也能一步一步地从走、到快步、到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渴求从即将消失的影子里找寻到对自己的关切,期冀从即将褪去的浅滩上看到对“成为大人”的解释,梦寐以求从镜中看到大家也会陪伴在日常的可能性。
湛蓝色从立于面前的人眼中漫了出来化作黑色的海,沉默地溢上天际,直要吞没最底层的黑才肯消退。
“事实是不需要依靠证明的,立香应该认识自己才对。”
抬头望去,孔却变作黑色的太阳,并非神明与使命的象征,在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里,这一刻竟然没有任何人与【命运】。
风鼓起了灵魂的外衣,狂奔的步伐给予了飞翔的翅膀,并非漂浮滑行的此刻,褪去浮游的束缚,终于长出了自己的飞行。
她说:虽然有些来晚了,但是应该没有迟到吧?
毕竟我[们]还有道别没有完成。
立于影子的交汇处,时间的流速终于回归同步,在被交叠起世界的桥梁上,藤丸立香下意识地回答出声,给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答复:对,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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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勒底的御主明确一件事,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没办法想起一些事,自己在时间上并不相近的过去“被迫”遗忘了什么,和现在的自己想起了什么。
被不同的记忆与过去组成了现在的自己,藤丸立香的未来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这并非【命运】与偶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拯救世界与活下去划上了等号。
成长的路总是很长,长得看不清未来与过去,那行走于其上的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呢?
心底是迷惘的,行动是坚决的,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要回到开始的原点,无论如何都希望有一个大家都好的结局,啊啊多么虚无缥缈的梦想……
就像现在这样,藤丸立香知道美好家庭平静学生生涯自由追逐排球梦想的幸福快乐是不属于自己的,梦境一样属于【未来】的【自己】。
那就足够了,自己是这样想的。
我们来道别吧,无论如何,为终究划上句号的这一刻,救世的御主头也不回只是挥手,眼泪与鲜血都被抛掷脑后的这一瞬间,她不敢留下任何的挽留,哪怕只是一个回头、一次回眸。
抛弃泛人类史这一负赘吧,重新做回最初那个步伐更为轻快的孩子吧。
“哎呀,想不到你会来送我~晚上好呀,奥伯龙。”
“真是彻头彻尾的老好人master君,最终还是走到这个结局了啊……嘛这就是一切的终点了,一命鸣呼也是一个好结局呢。”
“但你在替我高兴不是吗?”
璀璨的笑容,对方如是向他道谢,令人作呕的道谢,可他终究没再说话。
不管有没有重要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梦见终结。并非自己责任的死,自己无法改变的终结。
这些救赎的时刻,人类觉得必然存在。
故事终将落下最后的帷幕,美妙的死亡平等地为一切带来安眠。
晚安,他从影子里这样说。
“啊啦,非常感谢~能让王子殿下为我祝福是件大好事吧!毕竟我还是很忐忑的,关于能不能在最后再见到你的这件事。”
他知道对方会这样回答。
“再见了,迦勒底的混账家伙。”
美丽的提坦尼亚啊,死亡才是终结一切苦涩的良药。
于是,人类最后的御主走向了【死亡】。失去主角无法被继续编撰下去的世界也将迎来终结,拯救、成长与痛苦的剧情要结束了。
不再捞钱的命运大订单降下运动番同人文的召唤:少女!来打排球吧!
英灵们只是伸出了手,阿赖耶识只是给予了一次[倒转],世界意志只是从善如流地赦免了一次[浪子]回头。
可为此愧疚得以至于在重负下无法呼吸的御主仍然固执,她说:我们得完成这个道别才行。
迦勒底的大家与每一位英灵,台上台下付出了注视与守候的一切存在,每一位曾给名为藤丸立香的人类给予过善、恶、好、坏的旅途陪伴者。
谢谢你们。
或许还有来不及的道别,【我】也一定会补上的。
终将到来的分别之日,终将到来的启程之时,已经不再是“终将”了。
请允许我带走与你们的所有回忆。
我应该已经成为值得大家骄傲与信赖的,即使是普通人世界里,大家也会为之自豪的“大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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