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长安十五年

　　庭院内的蝉吱吱作响，月光舒适的，柔和的照在唐国公府邸。

　　窦氏心不在焉的翻着书，房间内的烛火快要燃尽了，文雅过来换上新的，挑了一下灯芯，让它跟亮一点。

　　她又换掉另外一个蜡烛，关心道：“夫人还在看呢，注意眼睛。”

　　窦氏放下书，看着换好的蜡烛，小火苗轻轻摇役着，随后她卷起放下的书，用书角将灯芯湮灭，一缕青烟散去。

　　“夫人，您这是？”

　　“我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在文雅告知之后，她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本是有意替三郎上门提亲，如今看来，已然是不必了。

　　“可惜了。”

　　前几日，萧皇后邀请入宫的谈话依然在耳边。

　　宫人轻轻的煽动的摇扇，另一个煮着茶水，正往里面放入材料，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茶香，气氛却透漏着压抑。

　　自从窦氏踏入宫殿之后，萧皇后除了笑容满面却一句话不曾开口，她就静静地等着，一柱香接着一柱燃尽。

　　好半天，萧皇后才开口：“茶比上次如何？”

　　“山泉水煮，自然口感不一样。”

　　她笑了笑，才提起正事。

　　“我与陛下膝下有两女，长女呢已经嫁人，这小女儿呢陛下很是疼爱，一直舍不得，他对如意郎君也是挑剔的很，自打上次以后，陛下就夸赞着令郎，相貌英俊，气质非凡，有勇有谋，很是欣赏呢。”

　　句句夸赞的话，让窦氏不由的捏紧茶盏，微笑道：“陛下过誉了，大郎也只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罢了，自己的儿郎还是自己了解，恐怕让陛下失望了。”

　　饮了一口茶，咸咸的味道让她吞咽如割喉，缓了一会，继续道：“小公主还未过豆蔻年华，尚年轻，而我那大郎，已然二十有余，年纪相差之大，实在配不上公主。”

　　“李夫人实在是太谦虚了。”

　　“ 事实如此。”

　　“那夫人心里可为令郎定好人家？” 萧皇后问道：“这长安城里二十有余的男子，还未娶妻实在是没几个，就算有，也可能是续弦了。”

　　“是啊，他啊… 浪荡不羁，有些难管教，是比较难找亲家，也不能让人家姑娘委屈了，就耽搁了下来。”

　　“哦？上次见令郎与唐家的小女儿看起来关系不一般，说话做事倒是默契的很。”

　　“他与唐鉴之女都在集贤书院读书，都是周先生名下的学生，自小也就认识，与其长兄是朋友，他也是习惯了做长兄的职责。”

　　萧皇后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的语气说：“你对此有何看法？”

　　窦氏内心一颤，脸上依旧保持微笑：“我们两家… 都是为朝廷做事，为国家贡献，陛下需要我们如何便如何，这朝廷之事，我一个妇人没有发言权，全听夫君的。”

　　“陛下的心思，我也不懂。” 她叹气道：“只是今天替他传话，问问意思，我们也不强求。”

　　她起身：“只是伴君如伴虎，不能猜，也不敢猜。”

　　“是。”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窦氏表面冷静，手心里却是一把冷汗。

　　两家若是联姻，陛下必然会重拳出击，倒是时候别说是自己家，就连唐家也跟着倒霉。

　　陛下用婚姻做试探必然不会像表面上那样和气，怕是想要一个孩子做质子，这样就更好控制李家，只要这预言还在，猜忌就永远不会停止，一直畏手畏脚到也不是办法。

　　好在，郑家出现的正是时候。

　　想到这里她紧皱的眉毛才慢慢放松，决定斩断那不该有的感情。

　　窦氏来到李建成的书房，看着认真画画的儿子，她静默不语。

　　未注意到有人来的李建成，看着眼前的画，好心情的完成了最后一笔，他画了好久才满意的画，也是想给唐岚的惊喜，只是中间夭折了一段时间。

　　一次出游时，唐岚一身粉紫色的罗裳，在微风的吹拂下，肆意飘扬的样子，他记在了心中，每一笔都很用心，每一笔都充满了爱意。

　　看着画上的唐岚，脸上浮出笑容，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单独的放在画筒里。

　　“干什么呢？”窦夫人这时才慢慢开口，手上端着煮好的甜汤。

　　“阿娘何时来的？”

　　李建成一愣，放好画，走向母亲。

　　“有一会了。”

　　“嗯？怎么无人来报？”

　　“是我嘱咐的，你啊最近又是读书又是操劳三郎，还兼任父亲给你的事情，真是辛苦了。”她看着眼前高大的儿子眼神里流露出心疼。

　　“哪里，都是应该的。”

　　“来把这个喝了，这是我亲自煮的。”她把甜汤端给李建成。

　　接过甜汤，李建成喝了一口，直接夸赞母亲手艺非常好。

　　夜深人静，母子二人谈心。

　　“阿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窦氏的眼光让李建成觉得怪怪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别说娶妻了，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李建成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原来阿娘是要说这个？”

　　“是。”

　　说起这个，李建成正想和窦氏提起唐岚的事情，准备说出：“我其实..”

　　“最近你阿爹给你寻了一门亲事，我们都觉得不错，对方也觉得你不错，我们合计着就给你定下来了。”

　　窦氏抢先说在了前面，她心里知道他要说什么。

　　脑子像被什么重重抨击了一下，他惊愕的看着她，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李建成想接着说：“阿娘..”

　　“你不用担心，郑家姑娘也是非常不错的，我有见过，阿娘非常喜欢。”窦氏拍了拍李建成的肩膀说。

　　“阿娘，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不死心说道。

　　窦氏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没了。

　　“我知道。”语气十分淡定。

　　窦氏没有提名字，也不想提。

　　她继续说道：“郑家之女淑韵娉婷，韶姿婉娩，是个很不错的孩子，相信阿娘不会看错的，你们成婚以后，你会喜欢的。”

　　窦氏走到李建成的身边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不要在让父母操心了好吗，你也不小了。”

　　他要争取一下，或许可以改变些什么。

　　语气变成祈求：“从小到大我都听阿娘的，这次阿娘可不可以退让一步成全我。”

　　她看着大儿子的脸。

　　是的，从小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识礼知书，品学兼优，没想到在感情上，却想忤逆自己。

　　“阿娘也很喜欢阿岚这孩子，但是我觉得她和三郎很般配。” 说这句话就是为了让他死心。

　　“你需要一个可以帮助你的妻子，论家世地位郑家之女最合适不过，今天就先这样，我的心意已经向你表明了，你心里准备一下。”

　　说完，窦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李建成的房间，论他怎么争取她都不回应。

　　“阿娘..”李建成没想到母亲的态度这么坚决。

　　这如何是好？

　　··

　　李玄霸最近瞧着自己的大哥总是莫名其妙的笑，做什么事情心情似乎很是愉悦，于是八卦的问去，他又闭嘴不言，或总是一句“小孩懂什么。”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故意潜入李建成的书房，瞧瞧他每日乐不思蜀的东西是什么，刚走进书案，一幅画映入眼帘。

　　画上的美人栩栩如生，仿佛是真人在你面前一样，那人便是唐岚。

　　“怪不得。”

　　正要退出，就听见李建成和母亲大人的对话，听起来似乎不妙的样子，他左右看了一下，躲在屏风后面，声音由远到近，他屏住呼吸。

　　“阿娘，能不能顺从我一次，从小到大我都是听您的，这次能不能成全我。” 还是那句话。

　　“大朗，我也说了很多遍了，我是不会改变的。”

　　“您不是也挺喜欢阿岚的吗？”

　　窦氏看着眼前的儿子，竟如此的固执。

　　“一码归一码。”说完拂袖而去。

　　李建成见无果，垂头叹气，李玄霸见母亲走远自己也不自觉的深呼吸了一口。

　　“谁在后面。”

　　李玄霸知道自己暴露自己，他像个犯错的孩子慢慢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嘿嘿... 阿兄是我。”

　　“何时站在那里的？”

　　“就刚刚。”李玄霸赶紧解释：“我是来找你的，你不在。”

　　“你都听见了？”

　　“嗯嗯。”他点头随即又摇头。

　　“没关系，听就听见吧。”

　　李建成有点丧气的坐在地板上，李玄霸见状走了过去，和他坐在一边。

　　“阿兄，你会娶郑家姑娘吗？”

　　李建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母亲强硬的态度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那阿岚怎么办？”

　　“我此刻很想见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着兄长为情所困的样子，李玄霸直接提出去唐府，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个“馊主意”。

　　“这.. 这行吗？”不敢相信这个主意出的这么大胆。

　　“走吧，亲自说出来，总比一直瞒着好。”

　　李玄霸起身拉起他，推着往外走，一点反应都不给他犹豫。

　　二人来到唐府，名义上是给狸奴送点东西，毕竟他是胖球的亲主人。

　　前厅里三个人相对有些无言，手边的茶水都从热慢慢开始变冷了。

　　沉默许久，唐俭先开口：“三郎，你..”

　　唐俭看着三郎怀里的包裹，说是送物品，你倒是给我呀，这么紧紧的护在怀里，哪里像送人东西的意思。

　　“呃，它..”李玄霸指了指怀里的包裹，想磨叽一会时间。

　　心里万分不情愿，就这么给他了？

　　他慢慢的将包裹递给唐俭，正当交换时，看到伏案的上棋盘，他立即收回。

　　“茂约阿兄，可以教我下棋吗？”

　　唐俭手悬在半空中，被他这句话多少有点整懵了。

　　“哎呀，阿兄天天嫌弃我，我要学点技巧打败他。”

　　说着他把东西放到一边，自然的坐在棋盘的面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唐俭。

　　唐俭只能心里默默的叹上一口老气，还得笑呵呵的说：“这.. 好说好说。”

　　这一操作让唐俭摸不着头脑，这兄弟俩到底是来干什么来了。

　　他落下一枚棋子，李玄霸就跟一颗，下一颗跟一颗，更本不管自己下的对不对。

　　“三郎，棋不是这么下的。”唐俭有些看不下去了。

　　“哦哦哦，好嘛，那你教我。”

　　“你这下棋的路子是更阿岚学的吧”。他看着棋盘上的棋，有些无语。

　　“嘿嘿..”李玄霸朝李建成使眼色。

　　“我有突然有些肚子痛，可借茅房一用？”

　　李建成说的是相当淡定，淡定的似乎肚子疼这个词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唐俭叫人来带李建成去茅房。

　　李玄霸看着兄长的背影，心叨叨着：这哪里像肚子疼的样子啊？太高冷了。

　　“李公子这边请？”仆人前方引路。

　　路过一处庭院，他问道：这是？

　　“这是小姐的住处。”

　　李建成点点头，到了目的地，他又说：“嗯，我知道怎么回去了，你不用跟着了。”

　　“是。”仆人恭敬的退下了。

　　他停留了一下，看仆人消失了之后，才往唐岚的住处走的。

　　走进庭院，看到院中刚种好的树，他笑了一下，走到闺房门口，轻声步入，唐岚出现在他眼前。

　　乌黑的散落在地，犹如黑色的瀑布悬在空中，纤细的身躯，显得略微单薄，露出好看的侧脸弧度，睫毛微微颤动，如蝶羽一般煽动人心。

　　站在她的侧面，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阿岚。”

　　闻声，唐岚轻微抖了一下，看来人是李建成更是又惊又喜。

　　“你怎么进来的？”

　　李建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来到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眼睛充满了柔情。

　　“想你了，自然有办法进来。”看着唐岚的脸，微风吹进室内，吹起面前的碎发，捋了一下她的头发，抱入怀中。

　　唐岚任由抱着他，头贴在胸口，仿佛可以听到心跳声，发现自己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良久，

　　“我有事想和你说，觉得还是亲自说出来比较好。”

　　“嗯，你说。”

　　“我..”他松开唐岚，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答应我先不要生气，你记住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听着语气，好像是什么大事，她试探的问。

　　“是也不是，我..”他还是无法开口。

　　唐岚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剩下的话。

　　前厅，李玄霸跟唐俭还在周旋。

　　“这大朗怎么了？还不回来？”唐俭看向外面。

　　“呃.. 估计闹肚子吧。” 说的非常淡定，顺便还下了一步棋。

　　这么久不回来，应该是见到阿岚了，他也同样看向外面。

　　“啊？那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唐俭想了一下站起来，想要去看一下情况。

　　“他能有什么事啊，又不是掉坑里了。”见状欲要阻拦。

　　这一拦，让唐俭起了疑心。

　　“你为何拦我？”

　　“我没有啊。”李玄霸赶紧放开双手。

　　三郎太真不会撒谎，更是不会隐藏，单纯的样子被唐俭看穿。更加确定要去看看，掐指一算，这么久人不回来，那他应该在妹妹这里。

　　这真的是...

　　他着急慌忙往内院走去，果然，一进门看见两个抱在一起。

　　气的他大声喊道：“大朗这样不好吧。”

　　他们赶紧放开彼此，有一种现场捉奸的感觉，不料唐岚却笑到不行。

　　“茂约，棋..下完了。”

　　“敢不下完吗，在不下完，妹妹不见了。”他阴阳怪气道。

　　李建成在三保证，真的只是因为想念来才去见唐岚的，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唐俭完全不听他兄弟俩的任何解释，直接请了出去。

　　“茂约，你听我说… 茂... 约。”两人直接被轰出来，大门毫不留情的关上。

　　“阿兄，你说了吗？”

　　李建成转身摇头，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

　　“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他看着李玄霸简单可爱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过我现在觉得，还是说服阿娘才是重点，然后在告诉阿岚，这样她知道后，不会觉得我在欺骗她，就容易原谅我了。” 一向沉稳的大公子此刻却天真了起来。

　　“也对哦，还要搞定茂约阿兄。”李玄霸自信地说：“我来做你的小帮手。”

　　“那就多谢你啦。”他知道三郎在母亲面前撒娇也是最管用的。

　　“哎，自家兄弟客气啥。”

　　突然身后的门被打开，转来唐俭的声音：“还不快走。”

　　“走走.. 马上走。” 吓得李玄霸一激灵，拉着李建成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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