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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被人给骗了
“市法医的解剖结果已经出来了,认为李小兵的死是一起意外溺水事故。”女侦查员接完电话,回头望着站在兔儿湾河边的三名抽烟刑警。
老刑警卫臻抚着额头蹲在了地上,脸上的黑眼圈更重了,冼安然则叼着烟,不可思议地说:“李小兵的身上那么多疑点,怎么会是溺死的呢?”
“死因暂时不讨论了。”被临时抽调加入专案组的王北佶揉了揉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冼安然右手边的碎石块上,说,“来,再复盘一下吧,到底是哪出了漏洞。怎么会那么巧,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李彪贵这才死没几天,他儿子就大半夜一个人钓虾把自己掉河里溺死了。”
“李盘家我问了,昨晚上他和王仔、还有他大伯、二叔、他妈以及他妈的男朋友一家子整晚都在民宿里打麻将,打到了凌晨五点才各自回家睡觉。”冼安然以胳膊夹着平板,打哈欠说,“守在民宿附近监视的民警一整晚都没移动过位置,王仔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偷溜。”
王北佶:“陈文静昨晚和她妈妈在诊所陪护她的小儿子,诊所有有监控,除了拿外卖的几分钟,没有离开过医院。”
卫臻猛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踩在脚下,强撑着睡眼说:“杨桃昨晚上没回聚缘酒店,和她妈妈、女儿住一起。晚上骑自行车去了一趟王麻子的烙锅店,打包了几个餐盒回家。”
冼安然脸上浮出一丝讶异:“那个王麻子的烙锅店还开着呢?”
王北佶嗯了一声,说:“昨天调查访问的时候确实还开着。那个王老板比较固执,村主任和温氏集团工程部的阮经理都找他谈过话,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年底要征收附近来做制衣厂,他就是不想搬。据辖区民警反映,这个王老板与李彪贵有过节,嫌疑很大,但是经过详细排查,在李彪贵的死亡时间内,他没有到过现场,当晚等他小儿子睡着之后就去麻将馆搓麻将。有麻将馆的老板和他的朋友居有竹等人给他作证。”
卫臻两手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苦恼地说:“让我理理,这个居有竹,是发现命案的第一目击者李盘他妈郑君兰的男朋友对吧?”
冼安然点头,道:“对,李彪贵遇害的那天晚上,李盘的母亲郑君兰跟居有竹去了宾馆。李盘跟在后面,看他们进去之后就回来的了。”
卫臻忽然直起身来,说:“李盘……没人给李盘作证对吧?”
冼安然:“嗯,是没有,但他开的民宿有监控,监控视频显示5月11日晚上两点半的时候拍到他回家了。从命案现场到彼得潘民宿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骑的是老式三轮车,速度很慢,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卫臻搓着脸和鼻子,烦躁不安地道:“安然,把你平板上的人物关系线给我看看。”
冼安然挨着卫臻蹲下,将平板上的思维导图点开,递了过去。
卫臻又点了一根烟,就着冼安然手里的平板紧盯着看了又看,忽然,他目光一顿,指着王仔和杨桃的那条关系线,问:“这两个人为啥是情侣关系,有依据吗?”
冼安然说:“有,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李盘中学时候的英语老师闻人书屏在咖啡厅向他女朋友求婚,王仔和杨桃都在现场。我穿便衣在后门那里亲眼看见的,王仔弹着吉他,杨桃戴着口罩在人群后面望着台上,两个人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对劲。我当时也戴了口罩,王仔眼尖,发现我之后,眼神就不一样了,拿了一个蛋糕对着另一个小姑娘,把那个小姑娘迷得……”
卫臻叹气:“打住,安然,这都是你的直觉,你没有依据……随便乱拉关系线,只会让这几起案件变得更麻烦。”
冼安然道:“直觉也是推理的一部分,我的直觉就是王仔和杨桃两个人一定有某种关系。”
卫臻白他一眼,话中有话地冷笑:“我也有直觉,我要不要也跟你说一下,我怀疑王仔跟李盘、杨桃、陈文静四个人为了给他们的闻人书屏老师报仇,联手杀了李彪贵和李小兵呢。”
冼安然和王北佶都吓了一大跳,王北佶说:“卫队,法医的尸检结果证明李小兵是溺死的。”
卫臻笑了一笑,胸有成竹地指着处在关系线边缘的闻人书屏,说:“我猜你们肯定不知道吧,这个闻人书屏到底到底是被故里中学辞退还是主动辞职的。”
王北佶说:“不都说是被学校辞退的吗?”
卫臻反问:“谁说的,问过故里学校的校长了吗?”
冼安然说:“问过了,我和组里协同调查的值班民警问的,笔录上记着呢,是被学校辞退的。”
卫臻吸了一口烟,老神在在地说:“你问的是现任校长吧,学校档案当然是这样写的,但是我去找的是上一任陈校长,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冼安然与王北佶对视一眼,说:“那人不是已经老年痴呆了吗?他说的话能信吗?”
卫臻笑着说:“人是痴呆了,说的话也未必不可信。陈校长到现在还记得闻人书屏呢,说他不当老师可惜了,但是闻人书屏不想当老师,他也劝不住,就让他辞职了。学校档案写的是被辞退,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北佶愁眉深锁,没有搭话。冼安然不假思索地问:“是因为他把王福子的鼻子打出血,王福子家里的人找麻烦,拿杨桃当着闻人书屏的面脱衣服的照片威胁他,所以辞职的吗?”
卫臻看了一眼王北佶,说:“王队,你儿子跟李盘一个班的,应该知道他们班上的学生对闻人书屏的感情吧。闻人书屏不过是请假回沙城参加他叔叔闻人康乐的婚礼,班上的学生除了王仔和李盘,全都跟家里人要钱买火车票去了沙城。”
王北佶木然地点了点头。
卫臻紧接着说:“我去过王福子家,他爸妈早就离婚了,爷爷奶奶倒是还健在。闻人书屏回沙城的隔天,王福子就被人打了,蒙着眼睛绑在一间废弃的厕所里,浑身上下脱得精光,抹了一身的屎尿。幸亏拾荒的老大爷曾宝贤蹭捡垃圾看见,给他衣服送了他回家。他换了衣服转头就跑学校找陈校长举报说是王仔和李盘报复他。陈校长打电话叫了两个人的家长来,跪着打了一顿,两个人死不认罪……后来李盘的舅爷,也就是李彪贵来了,又是拉又是劝才停手。陈校长看到两个学生被家里人打得一身伤,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让学生家长赔钱了事。”
冼安然不敢相信地说:“所以,王福子的死,卫队认为有可能是李盘他们两个?”
卫臻认可地点头,说:“很难不怀疑他们两个,王福子碎成骨头出现在开发区的河边上,很显然是有预谋的,这样拆迁的事就很可能滞后,或者作罢。这对王仔家的百年烙锅店很有利。至于李盘,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闻人书屏是自己提的辞职,陈校长拉着我的手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说闻人书屏很关心班上的学生,和班上的学生关系特别好,还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说着话,卫臻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的一群学生,说,“这是陈校长拍的,村里以前有些老人家不是有一些荒地没开垦嘛,闻人书屏就花钱找人家租地,买了很多李子树和梨子树,趁放假的时候挑水种了下去,说是等树长大了,可以摘果子吃。仔细看这几个学生,李盘、王仔、杨桃、陈文静……一个不少,树种下去后的第二年春天拍的,这几个学生偷偷去帮忙挑水浇树,被闻人书屏和陈校长发现了,陈校长让他们站一起拍的照片。你看看这个李盘,手搭在闻人书屏的脖子上,这个杨桃,还在闻人书屏的头上戴野菊花。看看这几个人,像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吗?”
冼安然没说话。
卫臻收起手机,说:“王福子偷拍的那张照片,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王福子和杨桃的老爸是谈好礼金的,等杨桃初三毕业就跟王福子结婚。但是杨桃的老爸杨国辉出卖了女儿,收了村里其他男人的钱,强迫杨桃跟其他男人发生了关系,杨桃怀孕了,生了个女孩子。王福子多次找杨国辉理论,杨国辉故意把矛头引向了闻人书屏,王福子怀疑杨桃的孩子是闻人书屏的,于是在上学的时间去找杨桃麻烦。闻人书屏出于义务护着杨桃,结果反而害了自己,王福子从那以后就经常跟踪闻人书屏,闻人书屏不堪其扰,找陈校长辞了职。”
冼安然诧异地道:“闻人书屏之前主动跟他女朋友去公安局,说的是杨桃跟踪他,破坏他的办公室,烧了他的摩托车,他很畏惧……”
“他说的都是反话!”卫臻一针见血地说,“他要是真的害怕,那天晚上不会跟杨桃一起出现在巷子口,更不会帮杨桃出手还击李彪贵。李彪贵啥人,经常跑工地的,长得人高力大,三个闻人书屏都不是对手。能把李彪贵弄死,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我推测,凶手与闻人书屏绝对脱不了干系,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就在闻人书屏教过的这群学生当中……”
冼安然嗫嚅道:“王福子的致命伤是头部钝器打击。胸口也有打砸的痕迹,死后泡在什么密闭是容器里,最近才把他捞出来骨肉切割分离,袋子原来装过腊肉,上面有油渍,洒了老鼠药,缺的那一根肋骨,有个细心的民警已经帮忙找到了,在一个老鼠窝里发现的,一同带回来的还有老鼠窝里的部分材料,都是沙发碎片,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检验科查验后,很快就能知道布料的来源,依我看,不像是李盘他们几个人做得出来的。”
卫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起来他们几个是好人,邻里风评都很好。王福子、李彪贵、李小兵都是死有余辜。但是别忘了一点,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
王北佶低头看着手机,说:“眼下的问题是……局长刚刚在工作群里发了一份报告。市法医那边刚刚有一个重大发现,被当成曾宝贤下葬到曾家祖坟的那个无名尸骨,根据年龄和身高筛查失踪人口,确认是陈校长高考失利成了疯子后走失的大儿子。死因同样是钝器击打头部,和王福子一模一样……”
卫臻愣住了,拿出手机放大报告,盯着结论陷入了沉思。
这时女侦查员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一面点头一面朝三个刑警看过来。
“是不是李彪贵的老婆陈小柔回来了?”冼安然问。
女侦查员挂了电话,说:“现在陈小柔在公安局门口撒泼闹呢,带着几个亲戚,口口声声说是她儿媳妇陈文静害的她儿子李小兵。”
王北佶皱眉:“她有证据吗?在那胡闹!”
女侦查员:“她说陈文静自从嫁到他们家,一直都对他儿子不好,天天赖在床上,不给他儿子洗衣服做饭啥的,一直都是她在家做饭……现在他儿子没了,陈文静带小儿子东家躲西家藏,还跟那个麻将馆的老板眉来眼去,不回来给上学的那几个娃儿做饭洗衣服,一定是陈文静下的手。”
王北佶扔掉手里的烟,冷笑一声:“她还真是说得出口,你记得之前咱们上门访问的事吗?七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小的两个是龙凤胎。李彪贵的心脏血液与龙凤胎胎的毛发DNA检验统一,有直接亲缘关系。李彪贵和陈小柔以及李小兵一家三口,都不是啥好东西。陈小柔涉嫌虐待和胁迫发生/性/关系。现在,李彪贵和李小兵已死,光凭陈文静的口述,没有证据,很难定陈小柔的罪。她倒好,自己撞上来,拿着她那一套说话,陈文静她妈收了他李家的礼金,被逼着嫁到他李家,就得给他李家当牛做马,替他儿子守活寡呢?”
卫臻见王北佶义愤填膺,忙道:“王队先别生气,陈文静说的也不完全是真的。一个真正被胁迫侵犯的女人,不会像她那样,面对警察就像面对街坊邻居一样,态度和气,问什么说什么。据附近的邻居说,她平时会出门骑自行车买菜,给小孩买零食,完全有机会报警或者逃跑,她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有些事,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王北佶意味深长地看了卫臻一眼,说,“在这起事件中,李彪贵遇害不假,但真正活受罪的是陈文静。李家父子一死,陈文静畏惧的人没了,她肯定是心理上放松了,才敢回答那些话。”
卫臻冷哼:“李家父子是死了,陈小柔可还活着呢。这个女人十里八乡都说她强悍,陈文静敢对我们说实话,难道就不怕陈小柔回来找麻烦。”
王北佶疑惑地道:“是啊,陈小柔一个悍妇,老公儿子都没了,肯定要把怒火撒在陈文静身上,陈文静还敢去火车站去接陈小柔,有趣……陈文静呢,现在在哪?”
女侦查员说:“她早上去接了陈小柔后,回头就跟麻将馆的老板守在诊所陪她小儿子输液呢。”
红日西沉,晚霞漫天。卫臻手指夹着烟挠头,无精打采地瞥了一眼不面色凝重,说:“这里是没得啥看头了。走吧,去诊所瞅瞅吧,瞅瞅那个娃儿跟陈文静。”
四人的寻访到底是晚了一步,诊所的医生说,陈文静和那个孩子已经回家去了。
卫臻问医生:“那个小孩平时身体咋样?经常来医院吗?”
医生点头,说:“母子俩都有很严重的皮肤病,浑身上下起疙瘩。我们这里不敢确定究竟是啥子原因导致的,只敢给她开一些杀菌消炎的药,嘱咐她多喝水注意卫生。让她去市区大医院检查,她又不肯去。就这样一直拖,夏天一来,就经常带她孩子来这输液。”
“得,还是亲自去她家跑一趟吧。”王北佶说。
“我饿了,先吃点东西吧。”出了诊所,冼安然看着路边支起的摊位,闻着诱人的烧烤味,饥肠辘辘。
“行啊,饿着肚子也干不了事。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卫臻手一挥,大气地说。
王北佶勉强笑了笑,说:“多谢卫队,那我就不客气了。”
四人分别点了自己喜欢的素菜和荤菜,找了个座位坐下闲聊。还没聊两句,卫臻就探头看了一眼烧烤老板,低声说:“欸,这个烧烤老板跟对面的餐馆是一家吗?我刚刚让他烤茄子他说没有,要等会儿,现在又直接从餐馆里拿了几个茄子出来。”
深谙街头市民人际关系的王北佶递了一支烟过去,说:“不是一家,但是做生意的嘛,都会互相帮忙,为了迎合客人的喜好,没有也会想办法弄出来。”
卫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王北佶又递了一根烟给冼安然,冼安然摇摇头,拿着手机偷空给李盘发信息。
不防卫臻凑过身看了一眼,冼安然迅速摁灭了手机。卫臻鄙夷地指着他笑,“安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没有。”冼安然低着头,红着脸狡辩。
卫臻抽着烟,翘着一只腿望着冼安然,露出了关怀的眼神,说:“谈就谈啊,有啥好遮着藏着的。你这个年纪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你妈要是知道你谈女朋友了,肯定比你还高兴。我跟你讲,别整得跟王北佶他儿子似的,玩什么音乐,谈到音乐就来劲,见到女生就跟唐三藏看见女儿国国王一样,屁都憋不出来一个,条件再好,相亲了十几次也没人敢嫁。”
王北佶皱着眉头,忧心忡忡,脸色很不好看。
冼安然抿着唇,微微笑着说:“王哥还年轻呢,不急。”
王北佶叹气说:“他倒是不急,他妈着急。都六十岁在头上了,别人家都儿孙成群了。”
冼安然连忙岔开话题,说:“我妈妈和王哥妈妈一样的年纪,不也没抱孙子孙女吗?”
王北佶说:“你这不是正谈着吗?”
冼安然信口胡诌道:“谈是谈了,但他的父母同不同意还不知道呢。按毕边现在行情,礼金少说十万二十万,我拿不出来呀。”
卫臻反感地道:“现在娶个老婆也是难呐,年轻人没点家底想娶个老婆都是妄想,更别说订婚、办婚礼、结婚、生小孩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啪”地一拍膝盖,说:“那个闻人书屏跟他女朋友求婚的现场,是王仔弹的吉他对吧。”
冼安然说:“是啊,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卫臻咧嘴笑着说:“他不是交代说吉他丢在巷子里不见了,被人捡走了吗。”
王北佶恍然大悟:“对啊,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吉他?”
冼安然:“听说是找朋友借的。”
卫臻:“听谁说的?”
冼安然:“李盘说的。”
卫臻说:“你怎么相信李盘的话吗?安然,你别被人给骗了,我查过那把吉他的价格,两万多块一把,毕边这种小地方,谁家店里会卖这么贵的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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