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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灾
罗重衣竟也没犹豫，夹起一片嫩绿菜梗，伸到她面前，顿了顿，往上一递，抵在她嘴边。
她挑眉，“张嘴啊。”
嘴唇微痒，似有羽毛拂过，姜浮玉咬下这片菜，咀嚼两口，眉头皱起，味道苦涩，舌尖有麻麻的感觉。
得逞的人在偷笑，嗓音无辜，“我吃了不少，以为你会喜欢。”
话也没错，罗重衣确实吃了许多。
姜浮玉咬牙，吐出四个字，“味道不错。”
“当真，你多吃几块，我吃不完。”罗重衣一刻不停投喂，姜浮玉抬眼看她，张嘴硬着头皮吃完。
休息片刻，她们准备回灵枢山，姜浮玉起身，胸口一窒，喉咙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她来不及压下去，当场吐出一口黑血出来。
罗重衣吓一跳，扶着她坐下，“你不能吃同我说，逞强到这份上。”她扫一眼地上血迹，已有轻微的哭腔，“怪我怪我。”
姜浮玉温温一笑，唇角一尾血衬得人明媚，“你会害我吗？”
荧惑海一剑穿心，她的伤未好全，这些血是沉积的污血，吐出来是好事。
若不是强压不下，她不会当着罗重衣的面吐血，惹她伤心内疚。
“它们只是味道苦，于修炼大有益处。”
罗重衣掏出手帕拭去她嘴唇的红色，“你不许骗我。”
“怎会。你看，黑血，是体内的污血排出。”
罗重衣强拉着她的手腕给她探脉。姜浮玉坐着，罗重衣站在侧边，弯下身凑得很近，修长骨感的三指搭在手腕，她抬头，清楚看到她弯曲的睫羽，认真时如一汪清泉的眼睛，抿起的双唇。
指节微动，她低下头去，这是欲望吗？
或者说，罗重衣是她的欲望吗？
体内灵气运转平和，其他的，罗重衣不通医术，看不出来。只是好好的一剑灵，没跟着她打一场架，哪来的旧伤？
“等回宗门，让孙堇青再给你看看。”
“好。”
罗重衣御剑回去，姜浮玉气色不错，不忘同她打趣斗嘴。
上山这段路禁御剑，往来娣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见到罗重衣纷纷问好，也有认出姜浮玉的，唤一句“浮玉师姐”。
“年纪小的娣子初一十五下山，需由内门师姐带下山，在日落前赶回，待不了一天。”罗重衣指着慢她们一截的队伍，“这不，回来了。”
“我还是内门娣子时，受命带她们下山，十多岁的年纪凑在一块，格外吵闹，还得防着她们乱跑，恨不得自己能有十个分身。”
姜浮玉拎了拎唇角，“谁不是从小长大，你也做过让师姐头疼的小师妹。”
罗重衣不服气哼声，“我只在外门待了半年，凭一把铁剑力压所有外门娣子，破格入内门，在内门不到一年，拜入我师傅门下。”
除了姬无许，整个宗门也找不出一年半内从外门娣子一跃成为亲传娣子的例子。
罗重衣所言“乾坤许大，当留我名”，并非自大。
幽冥之主名扬妖天冥三界。到了在人界，罗重衣也是光芒闪耀。
姜浮玉道：“我与你同行。”
主峰是绵延的灵枢山中最大的峰，正值外门娣子下课，她们见到罗重衣，兴奋地围在她身边。
罗重衣笑着同她们说起山下见闻，从纳戒取出珍馐楼打包的九道菜肴，显然忘了她说过，回宗门就带姜浮玉去孙堇青那诊脉这事。
姜浮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抿抿唇，垂眸遮去眼中的失落。她对所有师妹都一样好。
“老规矩，你们去膳堂自己分。”
“多谢重衣师姐。”
胆大些的，抱着罗重衣，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罗重衣笑笑，扫视一圈，“小伍呢？往常她见我就往我身上扑，为何没看到她。”
“今日十五，轮到她下山，恐怕还没回来呢。”
一人指着凉亭，“小玖和她同去，她回来了。”
“你们先去膳堂，我去找她问问。”人散开，拉上姜浮玉往凉亭走，罗重衣记挂着小伍，没能注意到姜浮玉眼中情绪。
“小玖，小伍呢？”
小女孩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抱着罗重衣哇的一声哭了，“她下山了。”
“不哭不哭。”小玖才十二岁，罗重衣替她擦眼泪，“酉时将过，按理她们已经回山了，是出事了？”
“小伍收到家中来信，她母亲快不行了，她怕回宗门耽搁，没随队伍回来，偷溜回家看望母亲。”
按理说回宗门前需清点人数，遇到懒散点的师姐，问一句“师妹们各自看看，身边可有少人”，随意扫一眼便算完成任务。
小玖说谎帮小伍躲过了人数清点，回来后心中惶恐不安，罗重衣一问，什么也瞒不住。
罗重衣蹙眉，“和带你们下山的师姐说一声也好，修士修道身负灵气，吸引精怪妖兽，她还那么小，哪里对付得了。”
小玖结结巴巴问：“我要告诉封师姐吗？”
封辛是越坎之的亲传娣子，负责外门娣子的大小事宜，和她师傅一样，严厉，不近人情。
坦白后小伍回来免不了一顿罚，罗重衣道：“先别告诉她，我下山去寻她回来。”
安抚好小玖，罗重衣叹气，她也不想来回奔波，“小伍最为乖巧，胆子小，家在丹水城，从灵枢山回她家要飞足足两个时辰，路上难免遇到不怀好意的精怪和修士。”
她把参商剑递到姜浮玉手上，“我下山去寻小师妹，你回峰歇息去。”
姜浮玉手没接剑，垂下眼，语气不善，“剑修离剑，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灵枢宗属地，群妖不敢作祟，对付它们，何需用剑。”罗重衣后知后觉冷落了她，靠过去，“这不是你有旧伤，还吐了血，我哪里舍得你随我飞来飞去。”
她一服软，姜浮玉说不出刺她的话，接过参商，“我还以为你忘了。”
她收了剑，罗重衣当做她要留下来，“师傅为你准备了一间住处，若是还没收拾好，你先去我房中住，我走了。”
她刚转身，手腕忽然地拉住，姜浮玉凝着她困惑的眸子，“剑与剑修，当是一体。”
罗重衣空出的手抱住她的腰，“最喜欢浮玉了。”
小伍回到家中，娘亲被绑在柴房竹椅上，双手指甲尖锐，脸色青紫，不似常人。妹妹坐在地上，拉着娘亲的手哭，她爹坐在门口，闷着头抽旱烟。
“小的哭着喊着不肯出来，你娘得的是疫病，会传人，你别进去。”
她推开门进去，跪在地上，眼中泛着水光，她是修士，能看出这不是普通的疫病，“我去找医修。”
男子吐出一口浓烟，叹气道：“城主将染病的人送去田庄，城内外连医修的药童都派去了，哪里还找得到人治病。”
小伍讨厌旱烟的味道，小时候不敢说，说了会被打，她嫌恶地抽走他的烟枪丢出去，将攒下的丹药喂给妹妹，抱她到院子里，头次顶撞他，“你怎么不将娘亲送到田庄，那里有医修，好过在家什么也不做。”
“反了你！有胆子指责起我来了。”男人烦躁地捡起烟枪，张手欲打，小伍瞪着他，他后退两步，“你不是灵枢宗的道长吗，你倒是喊几个医修来啊。听说城主是灵枢宗娣子，要么你去同她攀一攀交情，让她派个医修替你娘治病。”
小伍不说话，她做不到。即便她想，也是有心无力，城主繁忙，怎么会有空见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娣子？
“喊你回来就是让你想办法，我们将你送入灵枢宗，你不往家里送粮食也就算了，现在你连个医修都找不来，不如早早嫁人。”
他厉声数落小伍的罪过，院里的妹妹哇哇大哭，邻居家狗大声吠叫，柴房的母亲在哭嚎，小伍无力瘫坐，泪珠哗啦啦掉。
日落时分出发，赶到丹水城已是深夜，城池宵禁，好在小伍家在郊外，是以罗重衣她们无需入城。
姜浮玉循着气息引路，在村落最里，矮房亮着一盏孤灯，远远听到嘈杂混乱的声音。
走近些，不巧看到这一幕。
罗重衣跨过篱笆，抱起小女孩，拿出准备的零嘴哄她。
姜浮玉扶起小伍，罗重衣笑道：“灵枢宗可没教你一声不吭跑回来受气。”
“师姐…”小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没认错人。”罗重衣打了个响指，小女孩送到她怀里，和姜浮玉一同走进柴房。
柴房拥挤，刚好够三个人下脚，妇人被藤条五花大绑着，一块布堵住嘴，眼睛瞪着她们，罗重衣使了个眼色，姜浮玉为她诊脉。
“她中毒了，神志不清，至于她的手和眼睛…像不像被妖化了？”
“你能治吗？”
姜浮玉摇头，她以灵力行治愈事，大多凡人承载不了，何况没修炼过的普通人。
罗重衣喂她吃下解毒丹，令她暂时睡下。
男人仰头，双手举过头顶，绝望道：“连灵枢宗的道长来了也不好使，这疫病是天灾啊。”
姜浮玉问：“你说是疫病，可知晓丹水城有多少人染病？”
“近一半人，严重的发狂杀人，城主府侍卫就地格杀。轻些的，”他朝柴房看了眼，“只能绑起来不让她伤人。”
近一半人。罗重衣倒吸一口气，灵枢宗属地由大小附属宗门或外派的灵枢宗娣子打理，像此等大灾，必定要传信宗门求援。
或许没多久，她就能见到师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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