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宿敌面前装乖[西幻]

　　在北境的民间，极光来临的夜晚会举行庆典，远处的雪原升起蓝色的幽焰，嘈杂的人声穿过一片片冰屋，直达雪山高处。

　　埃恩克靠在墙边，看着天色一点点晦暗，霜月爬上苍穹。
　　他托着下巴，偶尔偏头看向墙上滴滴答答的摆钟。

　　哒哒哒——
　　楼道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埃恩克立刻起身开门，“王子殿下！”

　　冷气扑面而来，门前的男人披着深黑的斗篷，佩戴银白面具，露出一双荡漾笑意的灰眸。

　　霍索修斯温声道：“小埃。”

　　埃恩克凑上去嗅了嗅，“你不会真的喝酒了吧？”

　　“只喝了一小口，剩下的偷偷倒掉了——我根本没醉。”

　　埃恩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戏谑，“唔，没有人发现我们的王子殿下在装醉吗？”

　　“没有。不能一同观赏极光，叔叔们觉得很可惜。”

　　“如果我在就发现啦，因为整场宴会我都会看着殿下。”
　　埃恩克已经换好了斗篷，理理领口。他仍然佩戴着半张玄铁面具，没有换成整张。
　　“我们走吧。现在是……七点三十分，真早，说不定能去街道上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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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极光到来的九点钟还差一个多小时，埃恩克决定和霍索修斯去广场上瞧瞧。他来到北境有些时候了，王子的陪伴缺席，他便不怎么出门，还没有到街道上走一走。

　　这条山间小路没有多少行人，人们聚集在繁华的集市和广场。月华如水，照耀在一排排剔透的冰屋上。
　　清辉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一长一短，紧紧挨着。

　　埃恩克一直走在霍索修斯的左边，让男人可以欣赏到自己英俊的右脸。
　　“殿下最近太忙啦，都没有时间陪陪我。”

　　“抱歉，”霍索修斯说，“北境太多事需要处理。”

　　“没有怪殿下的意思，我只是太想念。”

　　远处人声鼎沸，正进行着民间庆典，他们围着幽焰唱歌跳舞，好不热闹。庆典临近高潮，远处雪原上的蓝色幽焰在夜色里连成一片，映得整条街道的积雪都泛着淡淡的蓝。

　　埃恩克道：“走，我们去看看。”

　　“好。”霍索修斯跟上他的步子。

　　北境人口稀少，今夜纷纷出来参与庆典。此地的人们身材瘦弱，肤色黧黑，比埃恩克高的人一只手都够数出来，衬得身边的霍索修斯的身形格外高大，不少人回头多看了他们几眼。

　　每户人家门前都摆着焰火，在空旷的广场上则摆放成花式图案，中央放置父神庄严的冰雕，周围幽蓝的焰火不断向上升腾。
　　空气中漂浮着羊奶的腥膻味道和新鲜兽肉的气息。

　　越往前去，欢呼声越近。
　　高亢的乐声从阿夫洛斯管吹出，北境的居民们自发围成一个圈，手拉着手，围着幽焰翩翩起舞。

　　埃恩克和霍索修斯不便加入，找了一张石椅坐下。

　　有一个瘦小的男孩见到他们，满脸笑容地递上两碗浑浊的羊奶，“两位先生，请喝。”

　　石碗只有巴掌大小，分量少，数量多，专门给参与庆典的人饮用。

　　“感谢。”埃恩克和霍索修斯一齐道。

　　“不客气。”男孩蹦蹦跳跳地进入跳舞的人群。

　　霍索修斯端起碗一饮而尽，“这里的人们真热情。”

　　“是呀，多可爱的孩子。”

　　埃恩克根本喝不下这种东西，所幸不过几口，强撑着咽下，最后悄悄倒了一点。

　　霍索修斯聚精会神地看着人群，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幽焰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人们下身裹着兽皮，赤脚踩在冰冷的冻土上，脸颊和手臂涂着蓝白相间的油彩。大祭司举起法杖站在父神的冰雕前，嘴里发出低沉的吟诵，夹杂在周围热切的歌声里，恍如来自远古的呼唤。

　　埃恩克忽然好奇地问：“王子殿下会唱歌吗？”

　　“从没有试过，”霍索修斯摇头，“我不会唱歌。”

　　按照仪式的惯例，是象征纯洁无瑕的男童们复责歌唱，而王室清洗圣器和朗诵篇章即可。
　　埃恩克立马撒娇：“我想听王子殿下唱！”

　　“那小埃愿意教我吗？”

　　“当然！”

　　“唱什么？”

　　埃恩克眼神示意舞动的人们，“他们刚刚唱的那首歌谣，我已经学会了。”

　　“小埃真厉害。”

　　埃恩克清清嗓子，简单唱了两句：“极光撕碎永冬的苍穹，抚平北境的创伤……”
　　他目光盈盈地望着霍索修斯，“到王子殿下啦。”

　　月光穿透云层照在男人的银制面具上，满是皓皓清影。
　　霍索修斯仿照他的音律开口：“极光撕碎永冬的苍穹，抚平北境的创伤……”

　　埃恩克差点绷不住笑出声。

　　——霍索修斯唱歌，没有一个音节在调上。

　　好难听，再温润的嗓音都拯救不了王子的歌声。
　　他是怎么用天使吻过的嗓子，唱出魔鬼谱出的曲子的？有一个音节和自己的示范一样吗？

　　倘若这是在火族的祭神仪式上，埃恩克会直接捂住耳朵。

　　……他本想狠狠恭维一番王子的。
　　一时间竟有些夸不出来了。

　　霍索修斯看着他难堪的表情，坦然地笑了，“……很难听吗？”

　　“不，不，殿下的歌声很有自己的风格……如果多加练习就更好了！”

　　霍索修斯淡淡应了一声，看样子也是明白自己的真实水准了。

　　埃恩克怕他尴尬，连忙转换了话题，“殿下要不要去集市上走一走？我还没去过呢。”

　　“好。”

　　他们从祭典的人潮里退出来，穿过一旁的小巷。

　　幽焰把整条街巷都照亮了，宛如流动的蓝河。居民外出庆祝，两侧的商铺已经不多，有人做着香喷喷的面食和烤饼，有人售卖各式各样的冰雕。

　　埃恩克把玩手里的冰雕，是一只张开双翼的冰龙，鳞片雕刻细腻，栩栩如生，仿佛要从掌心飞出。

　　霍索修斯笑道：“小埃这么喜欢龙？”

　　“是呀，龙类是整个圣铭维斯大陆最可爱的生物。”

　　两人沿着小巷看了半天，因为带在手边不方便，最后没买什么纪念品。

　　霍索修斯望着煮着食物的炉子，里面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鲜香的气味消散在冷气中，“小埃，这里的面食似乎不错，时间尚早，要不要来一点？”

　　是一处普普通通的摊子，门前支起几张木桌，地方大，顾客有五六人，老板和两名侍者站在烧红的炉子前。

　　埃恩克简单扫了一下木牌子上的价目表，这家的面食价格是其他店铺的三倍。
　　那就这儿了，希望味道别让他失望。

　　“嗯。”
　　霍索修斯大概在夜宴上没吃东西，眼下有些饿了。

　　埃恩克拉着霍索修斯坐下，对他们招呼：“老板，两碗。”

　　霜月高悬头顶，像一块晶莹的玉盘。两人继续聊着，是关于小说的话题。
　　埃恩克认为极光降临的时刻，最适合说的是童话故事，便讲了巨龙俘获王子的故事。

　　霍索修斯听得津津有味，“每次和你出来都很有意思。”

　　“为什么呀？”埃恩克想听他的夸赞，明知故问。

　　“大概是因为小埃见多识广，聪明绝顶。”

　　“嗯，这是其中一点。”埃恩克坦然接受王子的夸奖，“还有吗？”

　　“还有……”霍索修斯仰头，北境呼啸的寒风从他的头顶吹过，越过无数欢庆的人群，也越过主城盛大的夜宴。
　　“因为，这是自由的感觉。”

　　埃恩克得逞地笑，看来霍索修斯尝到犯规的甜头了，“我生来就是散漫自由的，想做什么做什么，王子殿下和我在一起，可以每天如此。”

　　八分钟后，老板才端上两碗面食。

　　埃恩克盯着眼前寡淡的汤水，汤里几乎看不见油花，只有一层薄薄的水膜，上面漂浮一把蜷缩的面叶，里面煮着面粉做成的小团子，干巴巴的。

　　埃恩克舀了一勺清淡的汤，看着和水没区别，比水还难喝，带着菜叶被煮烂的寡淡味道。
　　他简直要吐了。

　　再抬眸看霍索修斯，男人慢条斯理地把食物往嘴中送。

　　霍索修斯的味蕾是埃恩克最没办法理解的东西之一。

　　不是众星捧月的王子吗？对食物竟然毫不讲究？怎么会看上地下城三铜币一杯的劣酒，怎么吃得下这么难吃的东西……

　　埃恩克已经喝下不喜欢的羊奶，不想强迫自己吃完眼前的东西。
　　他慢吞吞放下勺子，拿过帕子擦擦嘴，一副餍足的模样，“味道真不错，可惜我晚上吃得太多，现在吃不下了。”

　　霍索修斯表示理解。
　　埃恩克一脸懊恼，又感慨道：“早知道就不点了，浪费食物心里很愧疚呢。”

　　他趴在桌子上看男人吃东西，他们佩戴的面具是露出下巴的，但吃起汤面还是麻烦，霍索修斯保持着他的优雅。

　　男人终于吃完，向埃恩克微笑，“辛苦你付钱了，回到住处我再还给你。”

　　“嗯。”埃恩克伸向腰间的钱袋，动作一顿。

　　完蛋。
　　悲剧重演。

　　走时换了一件外套，别说钱袋，就是米达送给自己的宝石也丢在了家。

　　这一次他的一切表情都被霍索修斯收入眼底，埃恩克只好吸了一口气，如实说：“亲爱的殿下，我好像忘记带钱了……”

　　“那可怎么办。”霍索修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思忖应对之策，“我们去和老板商量商量？或者……”
　　男人露出手腕上精美的圣橄榄枝手镯，“或者暂且把这个送给他抵债？”

　　“别！”
　　埃恩克大喝一声，他已经有了两颗红宝石的前车之鉴，“别，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这里太不安全了，万一拿不回来怎么办，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钱币总是要给人家的。”

　　“那是自然。我们去和老板商量商量，留下一张字条明日再还他。”埃恩克表情难看，“但是，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老板可能以为我们是来蹭吃蹭喝的混蛋，不让我们离开。”

　　霍索修斯毫无市井的生活经验可言，困惑地问：“小埃，倘若老板不相信我们，又该怎么办？我们今晚要留在这儿看极光么？位置似乎没有山坡上好。”

　　“那到时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什么？”

　　埃恩克吐出一口气，回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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