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

　　隔了一天，我挽了只篮子，装满新摘的野花和鲜果，走山路去探望。仍然不太敢相信陵迦肯承揽下这件事。他一向是最怕麻烦的人，照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不是那种他会做的事。
　　见到曼莲的时候，她气呼呼的，脸色极差。
　　“曼莲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跟妙莲大吵了一架。”她说。
　　“啊！”她们姐妹向来亲爱，不知为何事争吵。
　　“你能相信妙莲要订婚了吗？”她忍不住抱怨道。
　　“订婚？妙莲？呵，那不是很好吗？”美丽温柔的妙莲找到了属于她的爱情，多么幸运！
　　“哈，那可以成为个好消息，只要她要嫁的不是那种人！”
　　不知道妙莲爱上的是谁，惹得她的姐姐这么反感。
　　正说着，妙莲端了只盘子弱柳扶风一般过来。曼莲看到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她。
　　“恭喜你！”我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中东西放在桌上，握住她柔滑的一双手。“告诉我，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人的？他英俊吗？温柔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又是怎么发现他也喜欢你的？呵，你必须把每一件事都告诉我！”
　　妙莲的脸象莲花瓣一般，白里透出微微的红。爱情所带来的羞涩和喜悦令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你见过的，”她微笑着说，“是那个夜叉队长，他叫七夜。”
　　“哼，多卑微的一个名字！难道他父母生了一堆叫某夜的孩子，生到他正好第七个？”曼莲冷冷说道。
　　妙莲无奈地看看她，“她不肯接受他。”
　　我都来不及说话，曼莲怒气冲冲挥舞着手臂游过来，嚷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嫁给一个士兵队长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既不能保证你优渥的生活，也不能提高你的地位。难道你想做一辈子侍女来养活你和你的孩子不成？
　　妙莲不出声，面对姐姐的怒气，她十分忍耐。看来曼莲所说的大吵一架，基本上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发火。
　　“也许他是一个好人哪！”我回忆起海市那天那个蓝脸夜叉队长，印象挺不错。于是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支持妙莲。
　　妙莲受到鼓舞，辩解道：“他很勇敢，尽管有时候有点固执，还有点害羞。”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曼莲一脸冰霜地下了断言。
　　妙莲怔住，看着她姐姐眼神复杂。“哦，”她轻轻地、但是坚决地说，“我很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毕竟这么多年来我们相依为命。可是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会嫁给这个人。”
　　“什么！”曼莲跳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天，她那生气的样子，如果七夜队长在这里，无疑会在瞬间被她乱刀砍成千万个碎片，再也拼合不起来吧？
　　眼看一对好姐妹要闹僵，不得不想个办法把她们分开来。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差点忘记正事了，谁知道昨天送来的那个人类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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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上，曼莲还在不断地重复——“她怎么敢，你说她怎么能这样？！”
　　我揽住她手臂，“但是她爱他呀！”
　　“爱！”曼莲叹道，“那是个美丽却虚幻的想象。她也许根本不知道到底是爱上了那个人，还是爱上了爱情本身。”
　　爱是想象？我有点糊涂，曼莲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换一个地方，换一个人，她一样会爱上。既然这样，这个人，那个人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不找一个好一点的人来爱？”
　　我张了张口，想不到可以说什么，曼莲这张嘴，可真叫人又爱又恨。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领着我，拐下一个圆形的楼梯，顺手从旁边的边桌上取了支蜡烛，在墙壁上火把处点亮了。“这么多年，先是懵懵懂懂的，后来做陵王府的侍女。虽然主人待我们很好，但是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是吗？人总要有所改变，有所提升不是吗？”
　　呵，曼莲，一直是有野心的那一个。
　　我们沿着一个不断旋转向下的楼梯往下走，曼莲絮絮地说着，扭头过来看我的脸，“你会看不惯我吗？”
　　“啊，怎么会？”
　　“那好，不过我本来也觉得想要生活得更好没什么错。”
　　我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忍不住为妙莲辩护：“想要生活得更好没有错，但是安于平淡也没有错啊。”在圆形的半封闭的楼梯里面，我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回音，“我知道你有多么爱护她，你觉得她柔弱善良需要保护，需要你为她做任何重要的决定。可是爱一个人不仅仅意味着保护，也意味着信任。你为什么不能相信她一次呢？相信她的选择是对的，相信她爱的人值得她去爱。”
　　“我只是觉得……她值得更好的。”
　　“是的，更好的人，更英俊，更温柔体贴，更多财富跟高贵的地位。但是如果他不爱她，对她不好，再多那些好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曼莲的神情在烛光下复杂地变换着，先开始充满了倔强坚硬的棱角，然后有一些开始犹豫起来，慢慢柔和。“我不知道，”她也并不是全盘固执，“也许我可以见见那小子，如果他待她不够好，我先把他砍成一半再说。”
　　可怜的七夜队长，我心里暗笑。正笑着，冷不防脚下一个趔趄。
　　“当心！”曼莲一把扶住我，“这下面有点滑。”
　　“对了，为什么我们到这儿来？”我这时才有空想到这个，从不知道神庙有地下室呢，而且看起来不止一层。
　　“你想见那个人类不是吗？”
　　“什么？”他在这儿，陵迦竟然让他住在这儿？我看着四周，转过楼梯的尽头是一条走道，两旁有一些关闭的小石室。没有日照，墙壁上插着些燃烧着的火把，地面很潮湿，并有一种久不通风的味道。
　　“到了。”曼莲若无其事地指着其中一间石室。
　　“这是什么，地牢吗？！”是什么样的地牢，又关押了谁？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你不打算打开门吗？”
　　“我没有钥匙。”曼莲吐吐舌头，“我们只管送食物，从这个洞里。”她指指门上的一个小窗口。
　　我探头过去，即使曼莲帮助凑过蜡烛，也丝毫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展羽！展羽！”叫了几声，里面毫无回音，一片死寂。
　　“他死了，他一定是死了！”我扒着石门，气愤地说，“他要死了都是陵迦的错，是他杀了这个人！我不该相信他，我怎么能相信他会改变，会对别人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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