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

　　接下来几天，吴璟安狗腿似的给魏鸣奕打饭，还包了他好几天的饮料。
　　激动归激动，吴璟安不是没有自控力的人，虽然他很想看看魏鸣奕给他买的拳套是什么款式，但更担心他家里的情况。
　　所以他没有急着去拿自己的礼物。
　　周六。
　　吴璟安本打算履行承诺给魏鸣奕收拾屋子，但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回应。
　　“还没回来么？”
　　早知道还是收下魏鸣奕递来的钥匙了，这么多天没回来，窗户也不关。
　　吴璟安绕了一圈，给霍女士买了个小蛋糕就回去了。
　　傍晚，小白领头直奔魏鸣奕出租屋的方向去，这些天走这条路线习惯了，再说，那栋楼后头的大草坪上有好多狗狗。
　　“慢点儿！吴小白！”吴璟安收紧牵引绳，“要累死你喜哥哥么？”
　　七喜落在后头，吭哧吭哧追赶他们，不时幽怨地看上吴璟安一眼。
　　路过魏鸣奕家单元门的时候，听见楼上有人猛力踹门的动静，不时伴随一两句脏话。
　　吴璟安下意识抬头看去，魏鸣奕租住的公寓门口是个走廊，此时约莫三四个人站在走廊上，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
　　（等等，那不就是魏鸣奕的屋么？）
　　吴璟安顿足。
　　“靠，那小子好像不在。”
　　“他妈的，老三你地址没弄错吧？确定是这里？”
　　“房东给的就是507号，铁定不会错。”
　　“大哥，臭小子是不是躲起来了？”
　　“是啊，他家不是在那什么苑.......别墅区么？好像是别墅吧？”
　　“欣兰雅苑，但那不是韩明楚的住址么？”
　　听到这，吴璟安意识到不妙，连忙把小白拽到墙角，急急忙忙给魏鸣奕拨去电话。
　　嘟嘟嘟......
　　连打好几个魏鸣奕都没接。
　　（接电话啊魏鸣奕，家都被抄了还去打什么野？）
　　吴璟安牵着狗，手指隐隐有些不稳。
　　“姓魏的小子估计和韩明楚有点关系，不然也不会帮他讨债。”只听那几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吴璟安往里稍了稍，悄悄捏住小白的嘴巴，另一手不停撸着它的胸毛以作安抚。
　　“老大，要不咱直接去找韩明楚？”
　　“你傻么？我们只收了陈常戎的钱，就只办这头的事儿。那两个人怎么扯跟我们什么关系？只要把姓魏的小子抓起来就完事儿。”
　　“就是二哥，别节外生枝。”
　　（魏鸣奕，你千万别这时候回来啊。）
　　吴璟安默念，见小白有挣扎的迹象，连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牵着狗往远处走，耳朵却仔细捕捉身后的动静。
　　好在他们没有蛮横到破门而入，叽里咕噜说骂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吴璟安绕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走出街区，他连忙牵着狗子上楼。
　　仔细查看了门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只是门上和墙边留下不少脚印，吴璟安才松了口气。
　　（你到底惹什么大人物了？陈常戎？那是谁？）
　　（真不让人省心啊炸毛狮。）
　　吴璟安决定见面的时候还是有必要多嘴问下发生了什么，至少比他单枪匹马对付那群混子要好。

　　与此同时，城郊。
　　“金老板，我们也有难处。”韩熙辰还没踏进门就做足了戏，“不是逼你，而是我们真的急需这笔钱，我哥身子不好，原本计划年初就手术的，可是没筹上款只能一拖再拖......”
　　魏鸣奕眉头微挑，杵在一边不吱声。
　　【还可以再假点儿。】
　　果不其然，金老板看着年轻人高大健硕的身躯，露出些许狐疑的神色。
　　韩熙辰也自知演技不咋滴，打算糊弄过去，“老板，我爸因为这事儿都闹上心病了，他老人家住院也得花钱不是，您就体谅一下吧。”
　　“小韩啊，不是我故意拖欠借款，我刚投了个项目，一时半会儿真凑不出五十万。”金老板确实一脸为难。
　　金老板不是厚脸皮欠款不还的人，情况确实如他所说，眼下估摸着手头确实不太宽裕。
　　俩兄弟商量后，魏鸣奕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追款，只好勉强同意了韩熙辰的馊主意。
　　“咳......”魏鸣奕正想说什么，口袋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不好意思。”
　　他走到门口，没有刻意回避众人。
　　“魏鸣奕，大事不好！”电话那头吴璟安急促地喘息，听起来像在逃命似的。
　　“怎么？”魏鸣奕骤然冷下神色。
　　韩熙辰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也一脸凝重，看不出是不是演的。
　　“你先......先别回家。”吴璟安那头有些混乱，叫骂声还夹杂着狗叫，还有纷乱的脚步声，“我看到......一群混子。”
　　气还没喘匀，就听吴璟安在那头大骂。
　　“吴小白，咬他！”
　　“七喜，拽他裤子！”
　　“草他妈的敢阴我！”
　　魏鸣奕整张脸瞬时阴沉无比，瞥了一眼韩熙辰就匆匆出门，“你在我家？”
　　“......在你公寓楼下呢，那群傻逼假装没看到我，故意出门又折返。”吴璟安属实气得不轻，言辞都没太注意。
　　“草，还敢扔老子。”电话那头一阵悉索声，看样子吴璟安找到武器反击了。
　　“这是怎么了安仔？”
　　“那群人是谁？”
　　陌生的声音朝这边聚来。
　　“我不认识，光天化日之下撬门抢劫的！”吴璟安对着旁人说。
　　“法治社会还有这种事！”
　　“安仔快过来，你们谁啊？给我站住！”
　　“别让他们跑了！”
　　听起来街坊邻居都来帮忙了，吴璟安大喘气还在奔跑，应该还在追那些人。
　　“魏鸣奕，你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吴璟安不忘问。
　　“没有，就你那副拳套还值几文钱。”魏鸣奕都快要走出金老板的厂区，冷静片刻后在大门口驻足。
　　“靠，还好我拦住了。”吴璟安请旁边人帮忙报警，喘着粗气保持通话。
　　听起来吴璟安还有余力组织街坊围堵，想来不算危险。
　　“吴璟安。”魏鸣奕严肃。
　　“怎么了？”吴璟安大概跑累了，呼呼的风声骤然散去，耳边仅剩他急促的呼吸声。
　　“别追了，等我。”魏鸣奕匆匆交代后就掐断电话，折返回去打算速战速决。
　　刚踏进门，金老板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没事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魏鸣奕再冷酷，对着如此老实的脸庞也说不出重话。
　　“家里出了点事，我们先回了。”魏鸣奕对韩熙辰使了使眼色，后者了然起身。
　　“不好意思金老板，今天贸然来拜访。”韩熙辰恭敬地伸出手，“如果可以的话，麻烦金老板帮忙想想办法，大概是我爸身体出了状况。”
　　演戏演全套，这个节骨眼不说些什么，都对不起吴璟安打来的这通电话。
　　“好，我尽力。”金老板也看出两人神色中的凝重，想必事情不小。
　　“谢谢叔。”韩熙辰和对方握了握手，立马转身搀扶魏鸣奕，嘴里还不忘念叨，“哥你别急，一会儿又该喘不上气了。”
　　魏鸣奕一脸黑线，却还是不发一语配合他这出戏。

　　等两人回到市区，黄昏已至。
　　吴璟安靠坐在魏鸣奕的公寓门口，一左一右趴着两只狗，夕阳给浅色的眼眸镀上金边。
　　“狗崽儿？”魏鸣奕快步走去，这人一直守在这？
　　吴璟安转过头，苦笑地望着他们，“总算回来了。”
　　魏鸣奕伸手拉起他，哭笑不得地扬了扬唇角，“就这么舍不得那副拳套？”
　　“屁嘞。”吴璟安轻轻踹了他一脚，“要是那群人故技重施又来撬门怎么办？你今晚还住不住了？”
　　“撬就撬呗，大不了连夜搬家。”韩熙辰觉着吴璟安那脚踹轻了。
　　“先进来。”魏鸣奕开门。
　　韩熙辰跟脚就进去，吴璟安却还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怎么？”魏鸣奕转身。
　　“它们......”，吴璟安伸手一指，吴小白咧个大嘴憨笑，七喜倒是乖乖蹲在门口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尽管尾巴已经摇成螺旋桨。
　　“都进来。”魏鸣奕大手一挥。
　　吴小白如同脱缰的野马，直奔坐地上的韩熙辰而去。
　　七喜得了允许，哼唧唧摇着桨朝魏鸣奕走去，还差半步就直接躺地翻开肚皮。
　　吴璟安苦着张脸走进门。
　　“哎！吴璟安快管管你家狗！”韩熙辰被几十公斤的大狗压在地上，“哪有进门就给人洗脸的？你别这么热情我不适应。”
　　“吴小白，消停点儿。”吴璟安只好过去把大白狗拖回来。
　　“吃挺好，差点儿没压死我。”韩熙辰直奔浴室洗脸。
　　吴璟安拽着小白的项圈，默默注视轻抚七喜皮毛的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吴璟安喊他，“魏鸣奕。”
　　“我想想从哪说起。”魏鸣奕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语调平静无波，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或是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唉......”，其实吴璟安也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不想说也没事。”
　　整整一周，吴璟安都找着理由往他楼下经过，就连遛狗都比往常勤快不少。有几天他看到屋里有灯光，还特意在楼下隐蔽处站了很久。
　　意外地，他竟然看到魏鸣奕靠在窗台边，指尖萦绕袅袅青烟，顺着风向飘散。夜色中低垂的眉眼锋芒内敛，细碎的发丝拂过高挺的鼻梁，两指间忽明忽暗，像是被不远处吴璟安忽强忽弱的呼吸牵引。
　　魏鸣奕眉眼间无意展露的疲惫印在他眼底，谁能想到人前孤傲的狮王，繁华落尽之后凛然枯枝。
　　这样的魏鸣奕看起来有些陌生，也有些孤单。
　　谁都有秘密，吴璟安并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
　　他站在楼下树丛的死角里，默默注视橙红色的火光一圈圈接近大狮子修长的指尖。
　　火星就快燎到爪子也没见狮子炸毛，急的吴璟安差点儿自曝冲上楼给烟蒂掐掉。
　　如今这股冲动化为欲望，他不懂珍视自己，吴璟安便教会他什么是自爱。
　　“安仔......”，魏鸣奕思索片刻，却被韩熙辰打断。
　　“我以为他们会去别墅。”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韩熙辰顺手扯了张纸巾。
　　“那里安保比较健全，不容易混进去。”魏鸣奕没有避讳，“只是没想到会被你遇上。”
　　吴璟安默默等待下文。
　　“东西都交出去了吧？”韩熙辰不确定这事儿能不能说给吴璟安听，只好说得比较含糊。
　　“快的话下周就有消息。”魏鸣奕从冰箱拿了冰水，走到吴璟安面前蹲下注视他浅栗色的眼眸，“安仔，对不起。”
　　吴璟安：“？”
　　（好端端的突然道歉干什么？）
　　“有人欠了韩叔的货款，我们上门讨债。”魏鸣奕解释，“那人货源不明，还有一部分违法交易。”
　　“我搜集了他进货的所有渠道，他狗急跳墙就打算除掉我。”
　　“本来故意让他找上门，事情闹大了好借他人之口通知警方来逮捕。”
　　“但他比我想的谨慎，喊了打手做替身。”
　　“把你卷进这种事情，对不起。”
　　看着他内疚的神色，萦绕在吴璟安心头的疑云骤然消散，笑言安慰，“该道歉的是那群鳖孙儿，我又没缺胳膊少腿儿的，顶多废了点儿力气。”
　　“他们不但看清了你的长相，还知道了你叫安仔。”魏鸣奕眼底的担忧驱之不散。
　　“那又怎样？天下安仔多了去，不信他们真能不声不响弄死我。”吴璟安丝毫不怵。
　　“就是，大不了你俩找个地儿暂时躲躲，等他们蹲大牢了就没什么顾忌了。”韩熙辰在一旁附和。
　　魏鸣奕却摇了摇头，“那群人来路不明，不保证日后会上门寻仇。”
　　“大概不会。”吴璟安回忆那些人对话的内容，“他们老大的手可能不干净，拿钱办事应该不会有多余的动作，他说过不会参与韩叔和陈那什么之间的事。”
　　“不能掉以轻心。”魏鸣奕轻声提醒。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那你呢？”吴璟安抬眼直视魏鸣奕发冷的眼眸，“还能去哪？”
　　韩家和公寓都不再安全，那群人随时可能再次上门闹事。
　　“这儿的房租到期了，到时候学校周边再找地方住呗。”韩熙辰也不好告诉吴璟安，他们即将搬去海市的消息，至少这事儿只能魏鸣奕和他说。
　　“嗯。”魏鸣奕喉间滚动。
　　“他们既然能找到这儿的房东，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下一个房东打探你的消息。”经过此事之后，吴璟安挺不放心他的，“万一下次住的离我比较远呢？”
　　魏鸣奕品出这话暗含的味道，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别光顾着担心我，他们真正要找的人是你。”吴璟安一语中的，“不管搬到哪儿，你依然身处危险之中。”
　　道理谁都懂，但眼下最好的选择不就是远离么？
　　只有这样，吴璟安才不会陷得更深。
　　魏鸣奕垂下眼眸沉默。
　　韩熙辰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只好闷声撸狗。
　　“搬来我家吧魏鸣奕。”吴璟安的心里再次给他开了门，弯起眉眼邀请，“我缺个闹钟。”
　　（总比你孤立无援要强。）
　　吴璟安心里的确这么想，世上压根不存在完全置之度外的人。
　　就像在空中飘扬的旗帜，需要一根与大地连接的杆儿一样。
　　否则，总有一天会狼狈落地。
　　魏鸣奕不该以狼狈收场。

　　这是吴璟安第一次从魏鸣奕眼里读出诧异和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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