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之人

　　周一到了，章明华意外得知Klein的测试一切正常，而且Klein确实做到了只玩游戏，享受玩游戏的状态。Mary推测，一方面是她根据Ng的上次测试情况调整了沟通内容和策略，另一方面Klein本身身体状况不同于Ng，他非常期待能再次掌握身体的感觉，完成一系列动作过关游戏，让他非常有满足感和乐趣，整个测试没有明显异常，清醒后Klein非常高兴和配合，并且想要积极参加下一次测试，想要做更多的游戏，比如游泳、障碍跑步、装修房子等等。

　　这次成功明显的给团队众人注入了一股信心，算法组也表明目前已经定位了第二次测试时新形成的回路和新的活跃区域，可以考虑进行下一次测试时进行抑制，或许能取得不错的测试结果。

　　轮到李贺子了，李贺子讲解过程中，Infantita几人表情都不是很好，气氛也逐渐紧张起来，Mary更是单手撑着额头低头，李贺子见状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透着一股子虚弱劲儿和自我怀疑。

　　等她讲完，竹田彬直接嘲讽拉满阴阳怪气，指责他们瞎找借口和理由，没有提出任何可行的建议和方案，只是又凭借臆想增加了工作，以此拖延时间。不管是从Ng的生理健康状况还是认知评估来看，Ng状态完全好的不得了，可以沟通进行下一步测试了，为什么要多生事端？

　　章明华听后哑口无言，李贺子难堪的低头不说话，场面一时冷清下来。

　　Infantita开口安抚李贺子非常有想法和自我思考能力，也有创新能力，但当前重要的是继续推进完成计划，Mary也开口表示赞同，最终决定Ng本周再进行一次测试，使用新的个人参数模型。

　　李贺子飞快的看了一眼章明华，点头小声应和着。

　　后面硬件团队和项目管理团队讲解了什么，章明华已经不关注了，只是倍感难堪，心里有一股子愤怒和后悔冲击着他，让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家公司，甚至是离开这个行业。

　　好不容易熬过会议，章明华想要自己一个人离开，可是李贺子却一脸想要谈论什么的表情等在门口，章明华只好叹了口气，跟李贺子汇合后，两人有意落在众人身后，转道去咖啡厅。

　　两人落座后一时无话，很快咖啡好了叫号，章明华赶紧过去拿来两杯咖啡。

　　看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李贺子，章明华叹了口气，“额，其实，有时候工作就是这样，不是每次做的事情都正好合适。嗯，其实，工作没有对错之分，没有好坏，只有合适不合适。并不是别人觉得不合适或者不好就真的是不好的，只是不合他心意而异。他们说的也对，现在就是在抢时间尽快完成测试，争取明年面市，任务紧，大家都在尽力赶，就不合适谨慎的去做事情，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想错了或者怎样，只是，不合适而异，你懂吧？”

　　李贺子扣着咖啡杯的透明盖子，也不看章明华，“你说的，我知道的，只是，只是，感觉没有必要。我只是在尽我所能的把工作做好，有必要么，你看竹田彬”后面的声音越发小了。

　　章明华看着李贺子还是情绪不大好，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说起来，李贺子也工作三四年了，很厉害的是，她是机电方向的专科，愣是凭借自己的兴趣和努力，积极参加活动，最终凭借着几个奖项和项目活动经验，愣是拿下了神行设备业务的trainee项目名额，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本身兴趣广泛还足够细心，轮岗期间基本把神行的几大业务线都了解个七七八八，对设备业务线也极其了解，比章明华还要强上些许，毕竟他入职就直接干了脑机接口设备的测试工作，其他的基本不接触也不了解。

　　两人又做了十几分钟，平复好心情后，两人都回到各自办公桌工作去了，他们要再核对一遍Ng情况，争取下午能跟跟Ng沟通下，看能不能周二周三的，再做一次测试。

　　下午的时候，两人约好了时间先沟通一轮，跟Ng发消息确认好时间后，去观察室等着Ng。

　　Ng现在住在离公司十几公里外的酒店，需要他们提前联系，才会过来一趟。

　　到了观察室，Ng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看起来他现在状态不错，没有发呆，而是打开着软体可拉伸的电子屏幕个人终端处理着什么。

　　Ng冲着两人点头示意稍等一会儿，继续对那边说着什么，章明华不大听得懂，就听懂个stock，章明华才想起来Ng是个成功的投资人，还要继续他自己的事业，不像Klein。

　　十几分钟后，Ng关闭了电脑，取下贴脸侧的无线耳机贴，询问两人的来意。

　　李贺子和章明华两人对视一眼，李贺子上前略微紧张的说着Ng身体情况都恢复正常，他们已经加紧排查了问题并做了优化，另一位志愿者的第二轮测试结果不错，希望Ng可以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第二轮合作。

　　李贺子都准备好被拒绝或者被质问了，但Ng只是思考了一会儿，询问了下测试时间和测试内容，接着就同意了。

　　这让李贺子和章明华都有些吃惊，李贺子甚至看了一眼章明华，支支吾吾的问着Ng是否确定进行第二轮测试，说着有一定风险但他们做了优化努力之类的，越说越有些像是示意Ng拒绝。

　　Ng好笑的看着李贺子，打断她并表示他确认知悉风险，接受风险，并同意再次进行测试。

　　李贺子有些尴尬的应了，并表示会尽快安排，明天早上7点就开始进入实验室里面的临时观察室，仍旧需要提前留存一些样本并进行一些初步检查，到时候也会再次跟他说明情况并进行确认。

　　两人跟Ng告别后，互相对视一眼，不敢相信居然这么顺利就完成了。

　　随后两人抓紧跟相关人员通知，确认第二天早上9点开始测试。章明华去核对物料，李贺子去实验室跟算法组再次确认好游戏舱上的Ng个人模拟参数。

　　忙到晚上8点多，终于确认好了，两人也再次相互核对过后，9点左右两人离开公司，各自回家。

　　章明华带着有线耳机、打着伞一路低头快步走到地铁站，这个时间点了人不可以这个空位置坐下，40多分钟后到站刷卡出去，一路上都挺冷清的。他看了眼安静的街道和零散路灯照射下发光的积水，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去。前面拐弯穿过一条街道，再转弯穿过一个隧道一样很短的通道，再过一条街，就到他租住的公寓楼了。

　　章明华低头快步走着，心里盘算着明天的测试，从隧道出来时，猛地有人拦在他前面，吓得他赶紧退后并且摘掉耳机。

　　章明华抬起散侧着身子微微弯腰，粗略打眼一看，是一个穿着雨衣又打伞的人，看不清面貌但是很壮实，手里还提着个什么。他不打算多说什么，这个时间点又打扮这么诡异，还是躲着点好。

　　正打算从这个人旁边走过，突然，一股熟悉的声音闷闷传来，“是我，李明明！”

　　章明华吃惊的站住，仔细看去，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是谁。这个人全身上下都被雨衣裹着，还低低的打着伞，根本看不清长相。即使刚才他说了话，可也没有要抬起伞或者露出面容来的意思。

　　章明华有些犹豫，“李，师兄？真的是你？这么晚了，你在这是？”

　　疑似李明明的人举起提着东西的手，把一个像是装饭盒的袋子递给他，“拿着，里面有你需要知道的东西，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情和这个东西，记住，千万不要！”

　　章明华迟疑着，“师兄，这是干嘛？你这，不是，这大晚上的给我带饭？你要不去我家那什么”

　　看章明华不伸手，李明明强硬的把东西塞他手里，“拿着！不要多说话，不要停留！不要自言自语！看完了你就知道了！记住，你今天没见到过我，也没收到过我的东西！”

　　章明华现在听出来确实是李明明师兄的声音了，只是从来没见过师兄语气这么严肃又紧张过，他下意识的拿住东西，刚想再说些什么，李明明像是被电着一样快速走向通道离去。

　　章明华大声“哎”了一声，可是李明明并没有回头，只是急匆匆的走了。

　　章明华就这么站着，直到看不到李明明的身影，直到雨水打了进来带来凉意和湿意，他打了个寒战，一脸懵逼的提着东西走回了家。

　　回到家，家里面温暖的气体扑过来，章明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打开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感到了一丝丝的安心。

　　也不管身上湿乎乎的难受，章明华把鞋甩掉，背包也丢掉，走到屋子里面随手把钥匙扔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到床尾的地上，看向手上提着的袋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紧紧攥着。

　　章明华松开手，有些疑惑又小心的看向这个袋子。这是一个灰色底有着蓝色条纹的圆形袋子，跟公司里面偶尔带饭的同事的饭袋子很像，大概也就只能装下一个直径和巴掌差不多的圆形双层饭盒。

　　章明华看着这个袋子，一时间心里升起一股子抗拒，有种想要丢掉它的气愤和一种紧张到恶心的感觉同时在心中交杂着。

　　他想拿出手机跟李明明联系，但身体好像没了力气。

　　就这么坐着盯着这个饭盒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章明华觉得自己脖子有些疼，忍不住活动了下身体，这下子，感觉全身好像都不舒服，腿酸胀麻，胳膊和肩膀又疼又涨，章明华忍着不舒服站起来活动着。

　　外面只有淅沥沥的雨水声，但很亮，章明华朝外看去，恍然发现月亮居然这么亮？好像自己很久很久没有抬头看过天了。

　　章明华感慨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拿出手机看，时间居然已经到了11点30分了，章明华吓了一跳，明天还要早早去公司准备，又要熬到半夜，休息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赶紧往浴室走去，没注意被那个圆形袋子绊了一下，感觉还挺轻的，章明华想了想，干脆把饭盒放到冰箱冷藏起来，过几天洗干净了拿到公司去放李明明办公桌上也就行了。只是，不知道李师兄有什么毛病，大晚上的穿成那样给人送便当？还神神秘秘的？

　　大概最近又是熬夜又是各种突发情况刺激的，洗完澡刷着牙，章明华觉得自己都快站着盹过去了。草草刷了几下漱口，章明华也不管头发还湿着，关上灯一头扎到床上，感觉头有些冷，干脆头也钻到被子里面睡去。

　　难得，这次居然很快睡着了。

　　感觉也没睡多久，闹铃响起，章明华瞬间清醒，赶紧起床去旁边柜子里面扒出来衣服套上，又赶紧洗脸刷牙收拾好自己，冲到门口穿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没穿袜子，又回去扒翻出来袜子坐到床上穿袜子，一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赶紧穿好把手机揣兜里，站到门口看了下时间，现在才6点，时间来的及，章明华稳了稳，摸了摸裤兜里面的手机，看了眼门口地上的包，又回头看了眼房间内，章明华恍然大悟，又冲回去拿起桌子上的钥匙，感觉心里安定了不少，感觉没什么遗漏后，章明华找出来另一双鞋穿上，背上有些湿乎乎的背包赶紧出门了。

　　虽然时间还早，街上也很冷清，但地铁里面的人可真是不少。

　　出了地铁站，章明华赶紧走到便利店排队买了点吃的，快步走到办公室坐下，一看时间7点20了。

　　章明华心里一遍想着时间还来得及，一遍赶紧几口塞完饭团和凉的瓶装功能饮料，给李贺子发消息询问她在哪里。

　　李贺子回复她已经到了观察室和其他人再次对Ng进行检查和确认，问章明华那边准备的怎么样，章明华尴尬的说他马上下去检查机器，时间还来得及，Ng下去还得换衣服做确认，时间还充裕，李贺子没有回复。

　　章明华赶紧坐电梯去到实验层，刷卡换好衣服去往实验室，实验室内已经有两三个人了。

　　章明华进去跟他们打了招呼，赶紧问起来测试舱和配套衣服的情况，又跟他们一起核查检测起来。

　　一通忙活到了8点30分，章明华都感觉自己好像没干什么，但总算测试舱已经自我检测到了70%的程度，时间来得及。

　　章明华抬起手臂，实验服手臂位置处有个袋子是用来装手机的，把手机放上去与感应器相连，可以通过弹出的虚拟屏使用手机也可以就这么隔着袋子手动操作手机。

　　章明华拍了拍手臂位置处的虚拟屏弹出按钮，弹出来一个虚拟界面，把测试舱这边的情况给李贺子说了，李贺子很快回复，表示他们已经到了临时观察室了，在跟Ng做最后确认，目前看Ng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想继续进行测试的，大概20分钟后Ng会穿戴好。

　　章明华收到消息后心里松了口气，继续看着控制面板，旁边的其他人则按照控制面板的提示人工检查着各个区域，等Ng等人进入实验室时，仪器检测也进入到了尾声，5分钟后仪器检测完成，仪器舱门打开，章明华回头看去，不禁吓了一跳。

　　屋子里面来了好几个人，透过玻璃能看到走廊上也站着几个人。

　　章明华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边回头看着控制面板装鹌鹑。

　　很快，控制面板提示有人员躺到舱内，又过了一会儿询问是否关闭舱门，章明华回头看了一眼，那边一堆人还围着，等到其他人都散开，李贺子冲着他比了个ok的收拾，他才回头按下确认键。

　　随着机器再次响起嗡鸣声，仪器运作起来。

　　听着这个声音越来越大，章明华感觉自己逐渐紧张起来。

　　他紧张的看着控制面板，都不看向观察窗口。

　　30分钟后，看着检测正常的提示，章明华稍微轻松了点，1个多小时候，测试开始进行，章明华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嗓子干的他直咳嗽，他才发觉自己一直张着嘴紧张的呼吸。

　　20分钟后，Ng开始谨慎的动作起来，章明华松了口气。

　　似乎，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只是Ng的动作和反应看起来比之前慢了一些，章明华看了下Ng的脑电波3D图谱分析结果，分析结果显示Ng的逻辑思维区域抑制性降低，视觉区域抑制性增加，岛叶皮层区域恐惧记忆神经元集群的抑制性增加。

　　光看着数据，章明华都有种时间被拉长的感觉，Ng的数据变化比之前慢了很多。

　　章明华有些犹豫，突然身边站过来一个人，他扭头一看发现是Mary，下意识退后两步把控制面板让给她。

　　Mary上前两步站到控制面板前，调出数据查看起来。

　　章明华想了想，还是上前跟Mary说了自己的发现，Mary有些惊讶的看着章明华，“Yes, but it is ok. We inhibit Ng’s IC(insular cortex) and this area is linked with sensation, emotion and cognition. Now, he is, en, a little numb for everything, but it is maybe enough for testing. Don’t worry, everything is taking into account, the program will increase and decrease inhibition intelligently.”

　　章明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说话了。

　　Mary看了看手臂处的手机，转身离开了，章明华顺势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站到控制面板前，结果差点跟另一个人撞上，两人讶异对视一眼，章明华发现是李贺子，只好又退后一步，伸手示意李贺子上前看。

　　李贺子笑了笑，看了起来，“章工，这次怎么样？Mary有说什么么？你不知道，Mary早上发消息问我到没到观察室时吓我一跳，那时候还不到7点呢！吓得我赶紧赶过去，还好，她还没到。这次不能再出问题了吧？”

　　章明华听她这样问，反而又放松了些，有靠谱队友的感觉真好，“没什么，Mary意思是看着还行。只不过，现在是IC抑制增加了，Ng会木木的，看起来有些反应慢了。不过Mary也说了抑制增加和减弱都是智能的，估计过一会儿没什么问题，抑制会降低甚至停止，到时候Ng会正常一些。嗯，这次测试应该问题不大，只不过，不知道之前是否做过类似程度的测试，等测试做完，Ng会不会有什么其他表现。”

　　李贺子听了眉头皱起来，想说些什么，可顾忌着凑上来看数据表现的其他人没再说什么，跟章明华说一声她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再回来就走了，章明华只得留下继续监控着。

　　一整天，章明华和李贺子基本都耗在实验室，两人轮流着去吃饭、喝水上厕所，保证至少有一个人一直观测着。

　　测试一直顺利做完，晚上十二点前，舱门打开，Ng被扶了出来带到临时观察室。

　　章明华和其他人检查好游戏舱后，其他人离开了，他去临时观察室看了看，惊讶的发现李贺子和Mary紧张的交流着什么，Ng则像是直勾勾的看着某个地方，任由两人摆弄着他。

　　李贺子看到章明华，赶紧招手让他过来，章明华有种大石头终于落地要打到头上的踏实感，赶紧走过去，却发现压根不用他开口说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Ng机体参数基本正常，但脑活跃度有些低，对外界刺激反应较慢，估计要到明天才能恢复过来，这段时间需要继续观察。李贺子表示她会留下来，但被Mary拒绝了，她让章明华和李贺子赶紧下班回去休息，她在这儿看着就好。

　　看Mary态度坚决又有些严肃，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章明华只好出声谢过Mary，李贺子也赶紧感谢Mary的体谅，两人跟Mary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最后走出去的时候，章明华回头看了一眼，Mary还看着他们，章明华下意识的挥挥手告别。

　　李贺子在前面走着嘟囔着什么，章明华快步赶上去。

　　两人在实验室门口分手，李贺子换好衣服就直接走了，章明华还要回办公室拿包。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2点左右了，章明华赶紧洗漱后躺被窝里面，入睡前，章明华混沌的脑子里面似乎有一个灵光闪现，似乎他忘记了什么事情，但下一瞬，他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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