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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
距离高考,只剩九个月。
靳弋没换班,丛爻却换到了一班。
他成绩好,一班进度快,很快就跟上了大部队。
一班与四班,中间只隔着二班和三班。
有时候,丛爻会假装去洗手间或是开水间,但其实几乎每个课间他都会去。
偶尔会遇到靳弋的背影,隔着远远的,看他侧脸一眼。
可能只有一秒。
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好久没看到他笑了。
自从和靳弋闹掰之后,丛爻就搬到了靳则楷家和乔美怜同住。
别墅他一次没去过,有的东西还留在那儿没带。
其中就有,算是他们感情的见证。
茫茫沙漠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沙。
他故意没带,怕触景伤情,怕影响成绩,也怕冲动原谅靳弋。
很快,百日誓师那天。
靳则楷和乔美怜都来了学校。
因为看不到靳弋,也不想管他,所以他们是在一班陪丛爻写下的许愿气球。
靳弋独自站在天台,吹着凉风,看着操场那抹蓝点很久。
他们在说什么,许了什么愿望,有没有想过来找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
“二哥,二哥......”
靳弋讷讷地,听不见呼唤。
霉子攥着一根白色气球带挡在他面前,他才回神:“霉子,有事?”
“我叫了你十分钟,你都没有听见吗?”
靳弋盯着霉子颤动的喉结,愣了片刻才摇了摇头。
霉子将气球递给他,不说丧气话,“许个愿吧,会实现的。”
说完,他拍了拍靳弋的右肩,然后和他擦肩离开了天台。
霉子给不了靳弋想要,只能以这种方式安慰他。
毕竟,楠城一中就剩他这么一个朋友。
靳弋盯着气球,迟迟没下笔。
他把气球贴近左耳,十根指尖掐入气球。
气球炸裂。
他没眨一下眼睛。
仿若这巨大的声响,对他的耳朵而言,无足轻重。
他笑了笑。
接着,喉结颤抖得厉害。
好像笑出了声音。
却什么也听不见。
高考的那三天,丛爻和靳弋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丛爻的座位在靳弋的斜后方。
靳弋在做什么,丛爻看得清楚。
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靳弋有在答题,认不认真丛爻不知道,却觉得他应该可以考个好成绩。
只是到了第二天下午的英语,听力那么长的时间,靳弋一直偏头盯着窗外,就连“听力结束”的提示,好似都没听到。
如果不是监考老师看不过去,敲了敲他的试卷,他可能英语又会是个零分。
光顾着注意靳弋,丛爻也差点来不及做完英语试卷。
响铃的前一秒,他才写完最后一个点。
第三天的理综,是靳弋最薄弱的科目。
丛爻抬头看了靳弋好几次,明明错的人不是他,他却觉得这一天倍感煎熬。
终于高考之后,所有人都卸下了包袱。
除了。
丛爻忙着打工还债。
而靳弋在赛车场没日没夜地飙车。
张杨柯夫坐在车场陪着靳弋,偶尔能和他插上几句,却只听到靳弋“嗯”、“哦”、“好”的敷衍。
出成绩的第二天,靳弋反常地坐在驾驶位上。
没开车,却发动引擎,一遍又一遍。
张杨柯夫替靳弋查了成绩,他没敢自己看,于是拉着霉子陪他看。
他捂着眼:“怎么样怎么样?”
霉子笑:“348,BB+,比本一线高了一分,很棒。”
“真的?”柯夫扯下手来看,一眼便看到英语成绩,皱着眉,“怎么,才考68分?”
“二哥英文不好,你不是不知道。”
“那也应该能上80啊,如果多了那20分,他和丛爻——”
“别说了,”霉子合上电脑,“别在他面前提这个人。”
柯夫叹气:“好吧,那咱们去告诉靳弋这个消息吧。”
他们走到赛场时,靳弋仍停在原地,固执地发动引擎却不开车。
“靳弋!”张杨柯夫突然叫了声,“你左耳怎么流血了?”
靳弋听不见,他耳朵里塞了棉花。
柯夫取下他耳内的棉花,棉花沾了血,他拉开车门把靳弋拽了出来,“你他妈是听不见吗?耳朵流血了,别作了,去医院。”
“我......”靳弋慢吞吞地滑喉,“我听不见了。”
“啊???”
霉子也震惊,他突然就想起来,百日誓师那天,他叫了二哥十分钟都没理。
原来那个时候,靳弋的耳朵就出了问题。
好傻。
那么,他高考听力的那三十分钟,看着窗外的时候,他都在想什么呢。
霉子红了眼眶,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医院是张杨柯夫陪靳弋去的。
是突发性失聪。
可以医治。
但,靳弋拒绝了。
柯夫劝了他一下午,他依然坚持不治。
其实压根没听到柯夫说什么。
而霉子,呆坐在靳弋家附近的长椅上,盯着波澜不惊的水面看了很久。
他想,和靳弋初识的那天,明明是两个陌生人,他却神气地站出来替他赶跑混混。
那画面,他至今都记得。
所以,他觉得自己也该为靳弋做些什么。
出成绩时,丛爻没看。
乔美怜比他还紧张,盯着屏幕不敢眨眼。
直到,页面出现名次为全省前五十,高考成绩被屏蔽时,她激动地哭了出来。
毫无疑问,丛爻是楠城一中的理科状元。
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爻爻啊,你想报什么专业?”
“随便吧,”他说,“都随便吧。”
他起身:“我出去走走。”
“怎么了这是,高考结束了还这么闷闷不乐的。”乔美怜不解地摇了摇头。
靳则楷忙打岔:“别管孩子了,想想该怎么为爻爻庆祝才对。”
“噢对,还有小弋,我打个电话问问他考了多少。”
靳弋吗。
他应该考得不错吧。
想着想着,丛爻不自觉地走到了靳弋的别墅。
门是关着的。
他挺想他的,想问问他,英语听力为什么在发呆。
“找二哥吗?”是霉子。
丛爻怔怔地回头:“不是,只是路过。”
“别装了,不想知道他考了多少吗。”
“考多少?与我无关。”
“别演了,不想知道他在哪儿吗。”
“在哪儿?我不好奇。”
“真的吗?”霉子抱臂,“你到底对二哥说了什么?”
丛爻转身要走。
下一秒却顿住脚步,只因,他听到身后人语气喘急地说:“二哥聋了。”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绝对在你和他分手那天。你到底说了什么,刺激他害他突发性失聪。”
“怎么......可能,”丛爻转过一只腿,半侧着身,“我......我只说。”
—我和别人做了。
—我和别人做了。
他脑海就重复这么一句谎言。
靳弋当时捂着双耳,看起来特别难受。
难道真是那个时候,被他一句气话刺激的?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知道他英语考了多少吗?”霉子问。
“多......多少?”
“六八,不用问也知道,听力零分啊。”
零分。
难怪。
丛爻讥笑地摇着头,难怪靳弋听力在发呆。
原来,他听不见。
“夫仔说,他不愿意接受治疗,我想只有你才能解开他那个心结。”
“就算做不成情侣,朋友也好,再不济当一辈子哥们儿,也总好过两个陌生人。”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霉子一直跟在靳弋身后的原因。
“谢谢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丛爻突然笑了,没问哪个医院,一头莽的百米冲刺跑了。
霉子也终于释怀地耸了耸肩。
靳弋耳聋这件事,他叫张杨柯夫别告诉任何人。
离开医院时,他手机震动了声。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
XX:【站在原地别动。】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
没见丛爻。
他已经好久没和他说话,发错了吧这人。
XX:【回头。】
靳弋没抱希望地回头,却看到,丛爻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没预兆,丛爻又揍了他。
这次,靳弋还了手。
两人扭打在一块儿。
就在医院门口。
拳头硬到随时都能躺着被推进医院的程度。
张杨柯夫及时赶过来,拉不开他俩,索性一人给了他们一拳。
“疯够了没,解气了没,多大的人了,还用拳头解决问题。”
“谁先动的手?”他问。
丛爻摸着殷红的嘴角,默默地举起一只手,边举边不情愿地瞪着靳弋。
嘴嘟囔着,看口型,应该在骂人。
骂挺脏的。
靳弋盯着他,也揉了揉嘴角的伤。
他的痛觉也不如以前灵敏,麻痹久了自然也不痛。
可看到丛爻主动来找他的这一刻,心还是忍不住地触动了一下。
张杨柯夫看着他俩黏腻却不敢表现的眼神,于是支招:“行了,有什么话当面讲清楚,我就先走了。”
他刚要走,靳弋扯着他衣领。
他别扭回头,不解:“怎么了?”
靳弋摇头。
柯夫看不明白,转头问丛爻:“他什么意思?”
“他想让你留下,因为他不敢和我单独相处,他怕自己猪狗不如。”丛爻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个动作能说这么多话。柯夫想。而且靳弋什么时候这么胆儿小了。
“行吧,为了防止你们再打起来,我请你们到旁边的咖啡厅喝点东西,有什么问题你们就尽情地谈。”
咖啡厅环境幽静,不宜大声喧哗。
丛爻问服务员姐姐要来白纸和笔,一字未动地推动靳弋手前停下。
靳弋没什么想写,反手又推了回去。
就这么你来我往,重复客气僵持五分钟不下。
张杨柯夫忙喊:“行行行,你们不写,我写行不行。”
他抓住笔,才开始后悔。
他想,又不是我的错,我写算怎么回事儿。
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写。
写完,先递给了丛爻。
—为什么闹僵?
丛爻写,写完推给靳弋。
—问你呢。
靳弋坐着不动,抱着双臂,本能地回避这个问题。
丛爻抓回纸笔,写得用力。
再次推给靳弋。
—我问你,你到底对我有没有真心?
—一秒没有,0.5秒有没有,告诉我答案!
靳弋下笔。
—我说有,你信吗。
“我信,”丛爻说,“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其实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如果你说你不喜欢我,我一样会信,前提是你扪心自问没骗我。”
靳弋写。
—从前有,现在无。
“好,”丛爻又说,“那我不问这个问题。”
“我以你弟弟的身份拜托你,爱惜自己的身体行不行?”
“呃......那个,”张杨柯夫指着耳朵说,“他听不大清楚,你写下来吧。”
丛爻抓笔写,写完推给靳弋。
—我命令你,接受治疗。
靳弋自从失聪之后,不愿意再开口讲话,好像忘了,其实他不是个哑巴。
他有嘴巴,他可以解释。
他却继续写。
—我的耳朵,治不治,与你无关。
写完扔掉黑笔,他一口喝完了柠檬茶。
不知道是不是没加糖的缘故,隐约能看到他眼睛里的泪花。
喝完,他就走了。
“靳弋!”丛爻喊他,靳弋顿住。
他竭力嘶吼:“你要是走了,我们真的就彻底结束了。”
刚才的柠檬茶好酸,酸到靳弋的眼尾滑下一行泪。
他头都没回地走了。
“我没和别人做,那是我说的气话,我只是想回敬你骗我的不甘而已,我没想伤害你啊......”丛爻低下眼睛,声音颤抖。
“别哭了,”张杨柯夫递给他一张面纸,“他听不见的,你再怎么难受,他也像块木头不明白啊。”
丛爻没接面纸。
他将脸埋入臂弯,哼哼唧唧地哭个不停:“我真没想伤害他,他骗我那么多次,我只是说了那一句,为什么我这么难过啊?”
柯夫“哎呀”了声,措手不及地安慰:“他也难过啊,其实这事你们都没错,爱一个人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你们明知对方是什么身份,还义无反顾的一头栽进去,你们的认识就是个错误,要怪就怪老天吧。”
“怪我......怪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害兄弟,别想这没用的了。”
冷静了好一会儿,丛爻才爬起来问:“他有没有说,报哪儿的学校。”
“没,”柯夫坦白说,“他把填志愿的事推给了我,他说我填什么,他就去哪儿上学。”
“他还说......如果那个地方没有你,随便哪个城市都无所谓。”
柯夫心虚地观察丛爻反应。
这话是他自己胡诌的。
他能看出来,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有彼此,那就推波助澜帮一把好了。
谁叫他年过三十,还乐于多管闲事。
“他的志愿,我来帮他填吧。”也许,这是丛爻能帮靳弋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正好,我正愁拿不定主意,交给你我放心。”
“嗯。”
这天,丛爻对着电脑发呆到很晚。
他已经确定去京城清大。
而靳弋......
他列了一个表格。
越来越后悔,当初干嘛要对靳弋说那样的气话,有意思么。
二十分,二十分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到最后,他没再意气用事,而是认真地规划了靳弋的未来。
楠城或是海市,对靳弋而言,或许是极佳的选择。
楠城还好,他随时可以回来。
人散了,家不散。
海市......太远。
真的,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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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