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

　　休息一天后，两人各自回学校报道。

　　钱麟的事情很多，光是学校里的事就有些忙不过来，他还接了一两个老师介绍的兼职，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有些细节都记不清了，忙起来也磕磕绊绊。

　　下午，钱麟还在工地上，突然接到闻青的电话。

　　“大忙人，你还没定好时间啊？”闻青连绕弯子都省了，开口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约你几次了都约不出来，你比我们辅导员还忙。”

　　钱麟对面前的职工点了下头，见职工心领神会地转身先去安排其他人了，他也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什么时间？”

　　“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闻青少有挂脸的时候，可这回真的生气了，“钱麟，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跟你说了几遍的事，你不放心上，你不乐意的话早拒绝我就行，何必吊着我？”

　　钱麟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实在想不起闻青说的什么事。

　　最后还是闻青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妹？”

　　闻言，钱麟绷着的表情微微一松，这才想起什么。

　　哦。

　　那件事啊。

　　闻青一直不知道他和肖艾的关系，以为他寡了二十几年，到大四这年，便非常积极地想要帮他脱单。

　　当然，主要还是闻青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妹妹看上了钱麟，那个妹妹才上大一，比较主动，得知钱麟没有对象，经常缠着闻青帮忙搭线。

　　闻青被缠得没有办法，只能来缠钱麟。

　　以前钱麟也被缠得没有办法，于是答应了和那个妹妹一起吃饭，当时闻野也在，始终默默吃饭，没有吭声。

　　在饭桌上，钱麟最后一次拒绝了闻青的表妹，他把话说得直白，惊得另外三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肖艾知道了这件事，又和钱麟大吵一架。

　　肖艾想不明白一点，为什么钱麟连拒绝一个人都那么困难，明明就是几句话的事，钱麟也和肖艾沟通不了，他觉得肖艾永远不懂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成年人的相处方式和小学生不一样，并非不喜欢哪个人了就再也不和那个人一起上卫生间。

　　关于以往的思绪纷纷扰扰，钱麟想得有些走神，直到被闻青喊了一声。

　　“钱麟！”

　　“不好意思，我去不了。”钱麟开口，“而且我也从没答应过和你妹一起吃饭。”

　　闻青沉默许久，才说：“啊？”

　　“我不是看不上你妹。”钱麟停顿了下，才继续说，“以前没好意思告诉你，其实我不喜欢女的，我喜欢男的。”

　　“……”

　　“我是同性恋。”

　　在闻青的沉默中，钱麟挂了电话。

　　谁知傍晚回到学校，正好撞见在大门口等人的闻青。

　　闻青远远瞧见钱麟，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摸了好几次鼻子，等钱麟走近，他才打了一声招呼：“刚回来？”

　　“嗯。”钱麟放慢脚步，和闻青一起站到校门边上。

　　钱麟自知没有讨人喜欢的性子，贫穷的家庭和过于坎坷的经历让他习惯性地封闭自我，他害怕麻烦，也从不主动招惹是非，所以即便他和肖艾交往很久，也没有告诉闻青的打算。

　　哪怕闻青是他关系最好的朋友。

　　不过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倒是想象过闻青知道他喜欢男的后的反应，想了很多种可能，没想到闻青接受得这么迅速。

　　可惜这个闻青也不是真正的闻青。

　　“你回来有事吗？”闻青问，“我以为你会直接回租的房子里。”

　　钱麟说：“刘老师喊我回来，要跟我说点事。”

　　闻青哦了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钱麟打破沉默：“那我走了。”

　　“好。”闻青说。

　　钱麟走进校门，突然又被闻青喊了一声。

　　闻青挠挠脸，又抓抓头发，很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钱麟，不管你喜欢女的还是男的，我都没有意见，你是我好兄弟，这点肯定不变。”

　　钱麟看着闻青。

　　今天没有下雪，可一直在刮风，拍在脸上，跟针扎似的，闻青冷得直缩脖子，双手插在兜里，两条腿抖来抖去，围巾遮住了他的下巴，但能看到他的表情很真诚。

　　背后的天空灰蒙蒙的，要暗不暗。

　　这样沉闷的天气很难让人保持好心情，可这一刻，钱麟心里仿佛送了一截，一时间连气都顺了一下。

　　“谢谢你。”钱麟说。

　　闻青没有说话，只是摆了下手。

　　找到刘老师的办公室，刘老师正在和站在办公桌前的一个学生说话，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钱麟无视了那个学生，走过去喊：“刘老师。”

　　刘老师本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见状身体前倾，十指交叠地撑着下巴，他的目光在钱麟和那个学生之间转了一圈，然后徐徐开口：“趁着谢笺也在，我再跟你确定一下，下周那个项目，你真的不去？”

　　话音落下，谢笺也扭过脑袋，直勾勾地盯着钱麟。

　　谢笺也想钱麟去，这很明显。

　　钱麟头也不偏一下，目光只落在刘老师身上，没有犹豫地回答：“刘老师，我考虑好了，你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

　　刘老师一时语塞，重重叹了口气。

　　离开办公室时，外面的天又暗了几度，从浅灰过度到了深灰，这个时间点教学楼里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钱麟和谢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交替响起。

　　钱麟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学楼，正要往大门的方向走，身后响起谢笺的喊声。

　　“钱麟！”谢笺小跑上来，喘了口气，站到钱麟面前，“你真不去啊？”

　　钱麟垂眼看着谢笺，表情平静，没什么情绪。

　　到底是同班同学，虽然不熟，但他还是耐心解释了下：“我有点事，不方便去，只能让刘老师找其他人了。”

　　谢笺语气焦急：“这次机会难得，你不去的话真的很可惜。”

　　钱麟说：“机会以后有的是。”

　　谢笺骤然沉默，抿唇想了好一会儿，有些扭捏地说：“我想你去。”

　　说完抬眼看向钱麟，眼里有着明显的期待。

　　这几个字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钱麟不是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迟钝到以为谢笺对自己是单纯的同学情。

　　而且——

　　他想起来，现实里谢笺貌似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他不记得了。

　　反正后来他和谢笺一起跟随项目团队下乡，谢笺又暗示了他很多次，甚至借着一件小事隐晦地表了白。

　　其实很多细节他都不记得了。

　　如今回想起来，他发现自己隐瞒了有对象这件事的行为确实让不少人有了一些想法，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感觉冒出来的人真是多啊。

　　钱麟心里生出一丝厌烦，他无法厌烦这些不知道真相的人，只能厌烦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不知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我理解的那层意思，那我没有办法回应你。”在谢笺惊讶地注视下，钱麟说，“我有对象了。”

　　谢笺震惊地张大了嘴，半晌，似乎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夸张了，他连忙抬手将嘴捂住。

　　“你、你有对象了？”谢笺结巴着说，“没听说过啊。”

　　钱麟说：“我没有到处宣传。”

　　“真的？”谢笺不太信的样子，眼神里和表情上都写了狐疑，“你不会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我吧？”

　　钱麟一时沉默。

　　就在谢笺以为自己猜对了的时候，钱麟蓦地转了个身，沿着绿化里的石板小路朝着教学楼的转角走去。

　　然后谢笺眼睁睁看着钱麟从墙后扯出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青年。

　　青年长得十分好看，只是被钱麟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呆住了，一脸茫然，被钱麟跟提猫崽似的扯到谢笺面前。

　　谢笺愣在原地，和青年一同睁圆了眼。

　　青年冷不丁对上谢笺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一般，一边喊着钱麟的名字一边惊慌失措地试图往后躲。

　　可钱麟说什么都不松手，等青年躲得差不多了，他当着谢笺的面牵住青年的手。

　　青年震惊地低头瞪着自己和钱麟十指相扣的手，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白皙的脸颊也红透了。

　　“他是我对象。”钱麟对谢笺说，“我没骗你，也没找借口。”

　　谢笺表情呆滞，视线在钱麟和肖艾之间转了好几圈，傻不拉几地哦了一声。

　　他受到的冲击着实是大。

　　本来只是有一点怀疑钱麟喜欢男的，他不敢确认，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显，只能暗戳戳用要暧昧不暧昧的口吻暗示钱麟。

　　结果他才递出去一个平a，钱麟就用大招把他轰得粉碎。

　　钱麟不仅喜欢男的，而且早有男朋友了。

　　谢笺大脑空白，脚踩浮云地飘走了，钱麟牵着肖艾走了一段路才松手。

　　然而手刚收回，肖艾就像八爪章鱼一样地黏了上来，他抱住钱麟的胳膊，顺势再次扣住钱麟的手指。

　　钱麟低头看了一眼。

　　肖艾的手比他的手小上一圈，但细长的手指紧紧扣在他的手背上，似乎生怕被他甩开，另一只手也扣了上来。

　　“你不是不想和我复合吗？”肖艾翘着嘴角，喜滋滋地说，“那你说我是你对象，不复合还算对象啊？”

　　钱麟看回前方：“我只是找了个理由拒绝他。”

　　肖艾歪头看他：“拒绝他的理由那么多，你偏偏拉我出去？”

　　钱麟安静一瞬，随口说道：“拉你出去更让人信服。”

　　肖艾轻哼一声：“鬼才信你。”

　　说是这么说，肖艾还是很高兴，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

　　肖艾和钱麟一样是走读生，钱麟读到大四才办理走读手续，肖艾大一军训完就办理了，他是本地人，家离学校不远，每天都有车子接送。

　　直到今天晚上肖艾又跟着钱麟回了出租房，他那几天下来连泡都没冒一个的家里人才终于有了动静，但打电话来的人是肖艾他妈/的助理。

　　今天冬至，出租房里只有卧室里有空调，还年代久远，只能制冷不能制暖，钱麟买了两个小太阳，一左一右地对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肖艾，小太阳的脑袋以极缓的速度左右摇晃，亮红的光照着肖艾红通通的脸。

　　肖艾穿了一件白色毛衣，略长的卷发在脑袋上方扎了一小束，露出光洁的脑门，他坐在茶几前，拿着钱麟刚擀好的面皮，正聚精会神地包着饺子。

　　电话是钱麟接的，按下免提后，他把手机放在茶几边缘没被各种奇形怪状的饺子霸占的一角。

　　正准备去厨房洗手，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肖艾，你今天又没回家吗？”

　　钱麟身形微顿，转头看向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串数字，是陌生来电。

　　但声音是郑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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