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

　　这几天市文化馆又联系了沈闻非一次，邀请他参加周四下午的演奏会，且让沈闻非出一个独奏节目。独奏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沈闻非自然没拒绝，并跟负责自己这个节目的对接人要了一张门票。

　　对接人是个小姑娘，今晚正好来老城区，就顺便把门票送了过来。
　　小姑娘满脸调笑看着沈闻非：“沈哥，要邀请女朋友来啊？是不是那种知书达理上得天堂下得厨房的豪门姐姐啊？”

　　沈闻非不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只当是调侃，摆手道：“不是。我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小姑娘有些惊讶，“怎么会……”
　　跟着她来的另一个女生扯了扯小姑娘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姑娘闭上嘴，等两人走后，沈闻非拿着门票进了茶馆。

　　许是为了弥补没有看完沈闻非初秀的遗憾，每每沈闻非在茶馆演出，梁兆舟都会过来坐会，要么看看书要么办会工，或者只是单纯来听个曲儿，总之一定会在沈闻非眼皮子底下溜达两圈。并为了不让自己心思太明显，其他嘉宾演奏那天他也得来逛两圈，搞得一向不爱说话的季扬小同志都来问沈闻非，梁兆舟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见。

　　沈闻非忍着笑把人忽悠过去，往后院去了。
　　梁兆舟办公室的门一向是敞开的，唯一进屋会敲门的只有沈老师。

　　毕竟是个小正直。

　　梁兆舟把电脑推开一些，问道：“沈老师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还给门带上了。”说着扬扬下巴示意被沈闻非带上的办公室门。

　　沈闻非从兜里翻出一张门票，顺着桌子推到梁兆舟面前：“想邀请你看我的演奏会。”

　　“一定到场。”梁兆舟双手拿过门票，危险眯眼道，“沈老师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吧。”

　　“是。”沈闻非点头，“准备准备，带你出去过生日。”

　　梁兆舟点头：“需要我准备什么？”
　　沈闻非报出一个地名，梁兆舟觉得特别熟悉，“云台山？你上次和我说的辞林市最高点？看日出日落看星星那座山。”

　　“对喽。”沈闻非说，“演奏会下午五点结束，我们可以直接过去吃自助烧烤，晚上住帐篷酒店看星星看月亮。”沈闻非说着笑了，“这安排是不是挺幼稚的。”

　　“不会。”梁兆舟说，“我还没认真看过星星，应该会很有趣。”

　　“行。那你记得多带点厚衣服，山上可比山下冷个五度十度的。”沈闻非说，“对了，你别天天去瞎溜达了，给人季扬吓的，刚还问我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梁兆舟叹了口气：“诶呦这老板难当啊。”
　　可不难当，光看沈老师的，怕被说偏心；两个都看又被说是对人家有意见。

　　“啧。”沈闻非说，“这戏演的差不多得了。”
　　梁兆舟笑了笑，趁着沈闻非在看手机，查了几条爬云台山的攻略，记住就几个游玩必备物品。

　　。

　　时间来到周四中午。
　　说起来挺惭愧，在辞林这么多年，梁兆舟还从未踏足过市演绎场。
　　检票，进场，落座……
　　位置在第一排，观赏位绝佳。

　　一个小姑娘引导着几名老艺术家和几名领导落座的，路过梁兆舟时，停下脚步问道：“您是沈哥的朋友吗？”

　　“是。”梁兆舟点头。他猜测沈闻非应该是让这人给拿的门票，因此才猜到自己和沈闻非认识。恰好沈闻非给他打了电话，梁兆舟朝小姑娘做了个手势，接了电话。

　　“……我还以为沈哥是要邀请他女朋友来呢……”

　　这句话清晰传入听筒，沈闻非愣了愣，拿开电话确定自己没有打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没注意到你刚接了电话。”
　　沈闻非听出这是对接人小姑娘的声音，皱了皱眉。他上次已经和小姑娘说过门票不是给女朋友，他不明白这人还要凑到梁兆舟面前再问一遍是什么意思。

　　梁兆舟放下打手势的手，对小姑娘道：“没事。”
　　小姑娘抱歉笑笑，溜了。
　　梁兆舟这才对着听筒唤了一声，“沈老师？”

　　“嗯。”沈闻非解释道，“我跟她说过我不是给……女朋友。还有，”最后三个字沈闻非说得有些吃力。

　　“嗯。”梁兆舟换了话题，“已经在后台准备了吗？”

　　“是。”沈闻非说。
　　沈闻非原本是想缓解紧张才找梁兆舟说会话，但现在不想了。
　　他也觉得自己这火窜的挺莫名其妙的，就跟膨胀的气球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被锁在气球里的气噗噗噗一往外冒着，心情也跟瘪了的气球一样一路高飞跌落。两人随便说了几句，沈闻非就以自己要准备演出而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沈闻非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愣。
　　小姑娘那话其实没什么恶意，但沈闻非听着就很不舒服。
　　他不介意有人调侃询问，若不是他和小姑娘不熟，送票那晚他会说出自己不会有女朋友的话。但这些话不能也不应该当着梁兆舟的面说，更别论他们现在是个你追我赶的状态，怎么想怎么别扭。

　　琴音带队有一个合奏曲目，见沈闻非情绪不高，上前问道：“紧张了？”

　　今天的表演是庆祝五一劳动节，除了电视台，还有很多老艺术家和领导也来参加，阵仗挺大。

　　沈闻非摇头，挤出个笑容这才道：“没。”

　　琴音不信，但还是道：“自己调整一下，有什么事表演结束再说。”

　　沈闻非点头。
　　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得有多差，在擦着一层粉的情况下还能被琴音看出心情不好。

　　沈闻非的节目排在靠后的位置。主持人宣布下一个节目后，沈闻非呼出一口气，抬脚往台上走，顺带悄悄往梁兆舟那边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他发现梁兆舟也在看自己。

　　从业至今，沈闻非从未在舞台上出过失误，但就是这一眼，沈闻非差点同手同脚大踏步走过去。吓得他赶忙收回视线。

　　为了配合演奏曲目，沈闻非今天穿着一袭马面裙，腰上斜挎着一把仿制匕首，从上台鞠躬到落座，动作大方。
　　沈闻非又朝他这边扫了一眼，梁兆舟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按照主办方要求，他今天要演奏的曲子是《战台风》，一首很经典的曲目，却也因此很难出彩。

　　两只手悬空于筝上，随着“噌——”一声，沈闻非微弓的腰背猛地挺直。
　　一改在茶馆演奏时的随性，梁兆舟仿若看见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士立于沙场之巅，随着一声令下，拔刀握弓冲向敌营。

　　这就是音乐真正的魅力，光是听，你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四起的黄沙和烈烈护国心……

　　当然，如果梁兆舟去认真听，感受绝不止这些。他最近戒烟挺成功的，但依旧改不掉摩擦手指的习惯。

　　一曲结束，沈闻非抬头，梁兆舟还在看着自己，沈闻非收回看向他的目光，鞠躬后下了台。

　　负责人给他拿了瓶水，像是两人很熟般，直接坐到沈闻非坐的沙发扶手上。
　　沈闻非一惊，直接一个弹跳起飞。

　　小姑娘也跟着他站起身，把沈闻非的东西递给他：“沈哥，这是你的包。”
　　沈闻非接过自己的包。
　　说实在的，他不台喜欢沈哥这种称呼，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被一个和自己不熟的女孩子这样叫，让他稍微有点不适应，他想让小姑娘改口，却又不知怎样说才合适。只能尽量远离，拿着包就往换衣间走。

　　“沈哥，诶呀，我就八卦一下嘛。”小姑娘屁颠颠跟着沈闻非往换衣间走，沈闻非加快步子，小姑娘也跟着她迈大步子。
　　沈闻非不得不回头，道：“有事？”

　　“没。”小姑娘说，“就是我刚才看见你朋友了。”

　　“嗯。”沈闻非皱了皱眉。

　　“真不是给你女朋友拿的门票啊。我还以为我今天可以见到……”

　　“碰。”
　　塑料瓶被沈闻非重重扔进垃圾桶，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看向沈闻非。她是新来的，因为上级有事忙不开才把联系沈闻非的活交给自己，上级曾和自己说过，这位沈老师脾气很好，没什么架子。

　　这会换衣区的人少，挂着工作牌的一男一女跑了过来，沈闻非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曾经的对接人。
　　原对接员把女孩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赔笑道：“沈老师，不好意思，这小姑娘新来的，她有什么做的不对您和我说，我来解决。”

　　沈闻非吁出口气，看向小姑娘。那小姑娘跟蒙受了多大冤屈似的，正低着头擦眼泪。

　　沈闻非压着火气，看着她尽量平静道：“你问的问题，无论我有没有，都是我私人的事情，请不要过度追问。谢谢。”
　　有外人在场，沈闻非不欲说的太过直白，更不欲提她刚才那个动作有多么欠妥。和原负责人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转身走了。
　　见她走了，小姑娘一下子哭出声。这声吵的沈闻非头疼，有些烦躁地捏了下指节，发出清脆一声响。

　　他很少掰手指，生怕给掰断了职业就此葬送。

　　刚才拉小姑娘的另一个男生上前喊住沈闻非，先是和沈闻非道了歉，又低声提醒道：“沈老师，这会后台人挺杂的，您要不在这待会再走，我怕被人拍下来说您甩大牌。”

　　闻非知道他是好意，却还是摇摇头，欲走，又想起什么，和男生道：“麻烦你帮个忙。”

　　“行。”男生点头。

　　台上表演还在继续，梁兆舟装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闻非，让他去后台找他。

　　正看着消息，一个戴着工作牌的男生弓着身子来到梁兆舟身边，微笑道：“梁先生，沈闻非老师让我来带您去后台，他好像有事找您。”

　　梁兆舟点头，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后台，有些不确定道：“沈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我看他脸色不是很好。”工作人员指着最里边的房间说，“沈老师在里面。”
　　梁兆舟点头致谢，往房间走了过去。

　　这门隔音不太好，沈闻非靠在门边能听见外边的吵闹声。很神奇地，他居然从这番吵闹中精确地分辨出了梁兆舟的脚步声。
　　对方脚步挺急的，和自己的心跳都共拍了。

　　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就被推开。

　　这是一间杂物室，很黑，梁兆舟一打眼没看见沈闻非在哪，往门边摸开关时，手突然被攥住。
　　沈闻非的手心有点湿，要么是刚洗过手，要么是紧张出的汗。

　　梁兆舟的心跳忽地停了一拍。
　　一间没外人的屋子，一个自己喜欢很久的人，紧握的手。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沈闻非在想什么。

　　门被梁兆舟反手砸上，只听“咔哒”一声，门锁也被带了上去。

　　杂物间门边靠墙放着一张桌子，沈闻非一脚撑地，一条腿搭在桌子上。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件冲锋衣，为了晚上露营特意挑的。
　　随着梁兆舟突然抱上来的动作连同整张桌子都跟着往后移了几寸，激起一阵很小的灰尘。

　　黑暗中，视野被剥夺，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梁兆舟的手隔着布料在他背上摸了摸，肉ti和粗糙布料摩擦，发出很轻的沙沙声。以及对方和自己一样如同雷鼓敲击般剧烈且快速的心跳。

　　两人靠得很近，一呼一吸都打在彼此的面庞和脖颈间，像是已经用这种方式交缠了很久。

　　沈闻非张开嘴，又闭上咽了口唾沫。
　　很轻的吞咽声。
　　沈闻非轻声道：“梁兆舟，你想亲我吗？”

　　密闭空间里，出口的话有回音，短短五个字如骇浪，激起千层波纹，直冲心房。梁兆舟的耳膜震了震，不等这几秒，甚至几分秒的耳鸣结束，已然俯身下去。

　　彻底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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