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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
“知道了。明天什么时候去?”
“下午。”
江雪简短的回答,晃晃酒杯,冲他伸过来。
两个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杯中的红色液体轻微晃动着。
江雪轻轻抿了一口酒:
“韩大哥……有的时候我在想……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究竟是什么?”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弯起嘴角,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六年了……还要待多久呢?”
“江科长。”
韩志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放下手中的筷子。
“志鸿,你不用叫我江科长。”
几杯红酒下肚,她的脸上已经泛出了红晕,
“还是叫我雪儿……”
“嗯。”
“志鸿,你告诉我,你那个双胞胎弟弟叫什么?”
韩志远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但仍然努力保持镇定,开口:
“叫韩志远。”
“志远……”
江雪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睛却直直的看着他。
“我是韩志鸿。”
他看到江雪的手再次伸向红酒瓶,提前一步将酒瓶拿开:
“你已经醉了,别喝了。”
“再喝一杯,韩大哥,你再陪我喝一杯。”
她固执的伸着手。
“行。”
韩志远选择妥协,再次将酒杯满上。
“韩大哥,你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是不是总是招人骂?”
江雪低头,手轻轻抚摸着衣服的一角,随后慢慢上移,摸到了胸口的那名勋章,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她抬起眼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呵,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
韩志远不清楚她是在试探,还是仅仅在抱怨,只能选择闭口不言,毕竟多说多错。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是坏人总归能有一时的逍遥自在。”
她举起还残存着红酒液体的酒杯,扬了扬,
“能喝就喝吧,还管什么呢?”
韩志远从江雪家里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一阵冷风,打了一阵哆嗦,驱散些许酒意。
他揉了揉太阳穴,将外套裹得紧了些,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
天很黑,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也许是云太多了吧,将天上的万千星辰都遮住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色天幕。
“平房……”
他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真的只是平房吗……”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寒意彻骨。
他心里无比清楚,自己又在向一个更加隐秘的秘密靠近。
晨光出现,将天边淡淡的鱼肚白染成橘红。
街上的人还没有多少,就已经有了一个马车队沿着大路向出城的方向驶去。
“停下,查证。”
离出城关口还有七八米的时候,就听守城的士兵高声喊道。
来喜翻身从车上跳下来,恭恭敬敬展开文件:
“大人,我们这是要将药材运走。”
“运去哪?”
“先去华北,后面还要转运部分去华东。”
来喜回答,将一本小册子递上前,
“我们运的是杨老板杨昌瑞的东西,大人可以看看,咱们车队的人的名单全在上头,连上我一共12个。”
“把人都喊下来!”
一声令下,三五个警员拿着枪走向后面的马车队,吆喝起来:
“下来听到没?都下来!检查!”
小栓子扶着老根从车上颤巍巍下来,看了看四周,吓得躲到老根身后。
“报告卢组长。”
一个士兵检查完小跑着过来,
“马车车厢里有很多个大箱子,是否检查?”
“查,全都给我打开了,好好翻着查!”
城隘检查组组长卢世荣一声令下,挥了挥手。
“长官,长官,这可不能开。”
来喜连连摆手,手中的册子翻的飞快,
“长官,您看,我们运的药材是麝香生草乌什么的,这可不能开呀。”
“这有什么不能开的?查?”
来喜弯着腰陪笑说道:
“哎哟,长官,您位高权重哪里知道这种贱东西啊?”
他指着册子说道,
“您看,这五箱麝香,都是上品,是华北那边大药房点名要的,极易挥发,都是用蜡封好了的,您这要是一开不就贬值了吗?小人我可赔不起呀……”
“现在上面下的死命令,凡是要出城的,必须严查。”
卢世荣把手中的单子甩回来喜手上,
“你要是拦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不是赔的问题了,是要掉脑袋的!”
“那……长官,小人实在……”
“愣着什么!开箱,仔细的查!”
“那长官,要不就开一箱吧,您看您随机挑一箱查查,要不然这批货可就……可就都不值钱了……”
卢世荣没有回答,亲自上前看着士兵撬开了黄蜡封着的箱子。箱子里整整齐齐摆着数个合金匣子,都是用蜂蜡和松香封好了的。
一个士兵拿刀撬开一个匣子,端上前:
“卢组长,您看。”
匣子里的麝香用油纸包裹着,发出浓厚而独特的香气。
“长官,您看,这不都是包好了的吗……这我们能藏些啥呢?”
卢世荣点点头,
“关上。”
随即转头盯着来喜厉声说道,
“这就查了一个,谁敢保准你的箱子里个个都是好的,没有夹带什么东西?”
说完他走向第三辆马车:
“查这一辆车上的。”
“唉呀,长官,这个可万万查不得了,这辆车都不坐人的,一车的生草乌,连粉末都是有毒的,您这一查保不准要出人命的。”
原本准备开箱的士兵手一顿连忙缩了回来,后退一步,回头看向卢世荣:
“卢组长……这……”
卢世荣听到这话也往后连退几步,离那马车远远的,掏出手帕掩住了鼻子:
“嗯,那算了,下一辆下一辆放的什么?”
“是西洋参。”
来喜弯着腰笑道,走到第四辆马车前,掀开帘子,里面是一个硕大的木箱。
他亲自翻开盖子,箱子里面堆满了用油纸包好了的堆满了西洋参。
车队最后又隐隐传来马蹄声,路上又有一队商人赶着车准备出城,远远的就开始吆喝:
“嘿!前面的怎么不走啊?!”
“长官,您还翻吗?”
来喜笑道,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塞到卢世荣手里,
“不如这样,大家都图个方便,我这八辆车也查了四辆了,后面还有大人等着呢,就不用耽误时间了。”
卢世荣将钱三两下塞到兜里,摆摆手示意来喜将箱子合上,随即转过头去冲着守路的士兵喊道:
“放行放行,查过了,没问题。”
两三个士兵听到这话,合力挪开了摆在道路中央的栅栏,齐齐退到路的两边。
来喜招呼众人将箱子重新封好,小栓子与老根也一起又上了车。
坐在第一辆车上赶车的伙计吆喝一声,摇了摇手上的铜铃,赶着马继续向前走。
不多时,这一支车队便已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沿路行至僻静的林间,车队缓缓停下,来喜下车,径直走向第四辆车,和几个伙计合力将装着西洋参的大箱子搬下,打开盖子,取出上层堆满西洋参的隔层。
“科瓦廖夫先生,现在已经安全了。”
科瓦廖夫从箱子中爬出来,舒展了一下胳膊,
“这箱子里可真是暗无天日,只能缩成一团。”
他和来喜握手,接过老根从另一辆马车里翻出的皮箱,
“感谢你们,也为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出了一份力。”
话音刚落,就听一边的林声传来一阵哨声,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灵巧的从树后探出身子,他飞快的扫视一眼众人,目光掠过科氏廖夫箱子上系着的黑色丝巾。
“您就是科瓦廖夫先生吧,我是小谢,负责带你上山。”
“行啦。”
来喜掸去衣角的尘土,
“人也带到了,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他拱了拱手,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
临近下午,原本早上还是青灰色的天空突然光芒万丈,太阳精神抖擞地冲破云层。
韩志远脱去外套,将衬衫的袖子撸了上去。
他坐在汽车后座上看着车子驶出城门,驶向哈尔滨的荒郊,心中暗暗的将路记下。
铁门缓缓打开,汽车驶进了这一片被铁丝网高高围起的平房区。
放眼望去,灰黑色的木板房排列的整齐而压抑,如同一排排低矮的坟冢。
持枪的日兵上前拦车,说的却是日语。
“他让我们下车,这里禁止行驶。”
江雪淡淡说到,推开了车门。
开车的警员立马下了车,冲着后面几辆车招呼,让后面车上的人也全都下来了。
韩志远不发一言,跟在江雪身后。
“我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江雪,你们团长让我带人过来加强防守。”
江雪的—口日语也说得相当流利。
韩志远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将日语学了,现在听也听不懂,只能靠眼睛看了。
江雪的目光不轻不重的扫过来,他低下头去。
“跟紧我。”
她轻声吩咐,
“你不像他们,他们是得留在这儿的,你要跟我回去。”
她跟着那个日本士兵向里面走去,
“剩下的所有人,听从这里团长的安排,王翻译会留下来。”
“是。”
走过一栋又一栋低矮的平房,韩志远惊讶的发现这里的路上竟然见不到人,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持枪的日军在道路间巡逻着。
路过一栋铁屋时,他突然听到了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再偏头细听,却又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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