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皇女的闪婚桃花债

　　入夜，太后寝宫内。

　　太后颇为关切宁予一的身体，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为求心安，传了御医入殿奏对。

　　“太后容禀，襄王脉象弦紧而数，确系中毒日久之症候。然其毒蹊跷，解毒汤剂试过多种，全然不见起色，臣等已加紧翻阅医书，以求尽早研得应对之法。”

　　太后拧紧眉梢，手中的佛珠一遍遍滑过指腹：“可有性命之忧？”

　　“以参汤滋补气血，日服甘草暖姜温养，当无性命之忧。”

　　此话过耳，太后紧绷的面色稍有缓和，沉吟须臾才摆手道：

　　“劳卿家尽心医治，天色不早，退下吧。来人，看赏。”

　　随侍忙近前呈送一串上好的南红佛珠：“此物乃是昔年太后亲请大相国寺高僧开光加持过的。”

　　御医听得这话，赶紧诚惶诚恐地捧过佛珠，谢恩道：

　　“臣叩谢太后恩赏，必当竭尽所能，为襄王医治！”

　　陛下派了一位同僚医治襄王，如今太后又指她照料襄王，还以珍贵佛珠做赏赐，此间微妙的考量，令老御医心中压力倍增。

　　躬身离殿时，老御医稍一抬眼，便见皎皎月色照耀的回廊下，有一窈窕身影凭栏远眺。

　　定睛瞧去，稍显青涩的面容上挂着寡淡的笑意，正朝她这边张望。

　　她顺势朝人拱手：“襄王妃。”

　　慕容歆不似魏宫中其他宫人那般，入夜喜好守着自己的屋子不外出闲逛，她偏生喜欢夜深人静的氛围，见着外臣还缓步提裙下了台阶：

　　“你可是今日当值的太医？”

　　“正是老臣。”
　　老御医倒退两步，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模样。

　　“哈…”慕容歆掩唇轻笑了声：“吾又不会吃了你。不知卿家如何称呼？日后襄王还劳卿多费心。”

　　“老臣太医院院判陈正慈，襄王妃言重，医病除疾乃臣分内之事。”

　　“陈院判…”

　　慕容歆淡声重复着，悠然侧身让路：“吾记住了，不扰院判公务，请。”

　　陈正慈慌忙拱手告退，离去的小碎步急匆匆的，显然是受了点惊吓。

　　慕容歆望着她两鬓斑白的沧桑背影，刻意摆出的笑容渐渐消散。

　　她需要在魏宫物色些钉子，但心思过于灵巧的难掌控，性情过于板正的又不适合拉拢，譬如眼前这位，瞧着面相端方老实，为人好似确实规矩过了头，不合适做她的密探。

　　但从医女爬到院判高位，论聪慧定是不俗，脑海中知晓的内宫隐晦，也该不少。

　　实在太合适打探消息了，慕容歆有点不甘心。

　　“外间风凉，回房歇下吧。”

　　突兀的召唤从偏殿那边传来，慕容歆意外转眸，只见宁予一披着厚重的披风，正病歪歪倚在门口等她。

　　慕容歆转了转瞳仁，拔腿跑回连廊下：“你出来作甚？”

　　“怕你乱跑。”
　　宁予一掩唇轻咳了声，垂落的手顺势搭上慕容歆的腕子倚着：

　　“宫中眼杂，你夜半寻人寒暄，容易被盯上。”

　　慕容歆抖开她冷冰冰的指尖：“都能挪到门口了，何须再借我的力？自己慢慢挪回去。”

　　可不兴占便宜上瘾的！

　　心思落空，宁予一不免难堪，情急之下，她转手扶住房门，却忽略了半开的房门是活动的，不适合倚靠…

　　“吱呀…咚！”

　　外力致使房门合拢的一瞬，宁予一失去助益的身板因体力不济，滑落在地。

　　而那忘却收回的手，被挤在门缝正中，雪白的柔荑顷刻染满刺目的红紫。

　　宁予一眉心紧蹙着，牙关绷紧忍耐指缝钻心的抽痛，幽怨苦闷的眸光被月色的柔波荡漾开，瞧着委屈极了。

　　慕容歆如何能预料到这一连串的破事儿，呆愣愣站在原地半晌，凤眸中的歉疚与尴尬彼此较量着，竟不好意思伸手说声“过意不去”。

　　她垂手立在一旁，心理建设好半天，才支吾道：“你…还好吗？”

　　宁予一仍瘫坐于地，偏过头不理人，心道：倒要瞧瞧狐狸的心会否是千年寒冰铸就的！

　　“你起来…”慕容歆也歪了脑袋，害羞似的转眸不看她，只将指尖垂过去等着：
　　“我的手，给你拉。”

　　指尖只有空气流动的清凉之感。

　　慕容歆心底敲起鼓来，试探着勾勾手指，指尖低垂的角度，宁予一应该看得清楚吧。

　　宁予一闭紧眼忽略那晃来晃去的虚影，咬牙放出狠话：“慕容歆，商量个事情。”

　　心虚的人格外好说话：“你说。”

　　“你我成亲，本就是你冒充宇文雁如所致的乌龙。娘没说错，我与云澜叫嚣归还王妃，是祖母授意的，她想接你回来。既是乌龙，我们和离吧。”

　　宁予一自问说这话的语调满布凄楚，一字一顿皆透着刻骨铭心的憋闷与无力，足够惹人动容。

　　说完这番话，她的呼吸倏尔杂乱，耳道深处鼓槌叮咚，是足以震穿鼓膜的怦怦心跳声。

　　慕容歆的关注点却尤为清奇，立刻半蹲下身与宁予一的视线持平，一本正经追问：

　　“接我入魏怎会是太后授意？不该是陛下吗？先前我逃离宁州时，用尸首给他传讯做了交易的。”

　　宁予一强忍着仰天长啸的冲动，耐着性子从牙缝中往外蹦字：

　　“慕容歆，我在跟你说正事，重点偏了。”

　　小狐狸多好的人呐，为聊天方便，还蹲下来顾及她半坐的姿态了！

　　“这更重要。”慕容歆不认同她的话，仔细辩驳：

　　“于你我这样的人，婚姻皆是过场，哪有朝事要紧？”

　　宁予一手撑地板也积蓄了些体力，听得这气死人不偿命的一番歪理，她决定自行磨蹭着爬起来，挪去床上再晕！

　　于是，慕容歆眼瞅着一身洁白寝衣内的宁予一晃晃悠悠的，如无骨的女鬼般左飘右摇，踉踉跄跄扶着门框爬了起来，抬脚要往床边去。

　　慕容歆此刻颇有眼力见，欠身托稳她的胳膊，诚恳道：

　　“逞能就免了，就算和离也等你出宫后，有人能仔细照顾你我再走。我慕容歆一诺千金，答应你的盟约必定交接。”

　　宁予一巴不得拿针线缝紧叭叭叭还没好话的狐狸嘴。

　　好巧，她余光瞥见身侧的圆桌上有两碟糕点。

　　一双腿不从慕容歆的摆布，执着转弯往圆桌边去。

　　慕容歆只好顺着她的力道走，见宁予一落座，还好心提醒：“太晚了，不好吃甜食，而且…唔！”

　　宁予一随手捡一块梅花状的绿豆凉糕，迅速塞进狐狸开合不停的唇缝：“甜的，尝尝。”

　　狐狸说话不甜，捂嘴总行吧！

　　慕容歆尚算给面子，咬一口才把糕点扔回碟子，又絮叨开：“绿豆性寒，你的毒已足够厉害，这点心断然吃不得。”

　　“唉…”
　　宁予一觉得头皮嗡嗡的疼，顶着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扶额长吁短叹起来。

　　慕容歆忽而觉得她有几分可怜，还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忍忍就过去了，三年不过弹指一挥，待你毒素尽退，还不是想如何便如何？苦尽甘来嘛。”

　　“唉——”
　　这声苦叹远比上一声更幽怨悲怆。

　　直教慕容歆的皮肤上涌起一层鸡皮疙瘩。

　　宁予一惊觉，她和慕容歆的脑回路该是两道平行的山峦，千年万载不得相交！

　　慕容歆纠结一瞬，爪爪伸向身侧的小碟，捏着软糯香甜的糕饼递来嘴边抿一口，桃腮便咕哝起来：

　　“要不我吃给你看？解解馋，就如望梅止渴的道理一般？”

　　宁予一抬眸乜她一眼，“扑哧”笑出了声。

　　硬生生被气笑的！

　　慕容歆见她发笑，眼底闪过一抹晶亮，吃的愈发卖力，不多时，一盘糕点全数消失，她才揉揉圆滚滚的肚子：

　　“呐，眼不见心不烦。不过有一说一，禁中糕饼师不及你府上的，你书房的点心比此处的好吃。”

　　宁予一怔了怔眼，回想起岁除那日她书桌上满是狐狸牙印的糕饼和满府烈焰盈天的光辉图景，后槽牙悄然咬紧。

　　狐狸还惦记她府上的点心呢啊？

　　“爱吃我府上的糕饼？”
　　缓了缓，她隐去有心刀人的狠厉，话音柔婉好似哄妹妹的温存姐姐。

　　慕容歆坐下来，托着腮无所谓道：“我不算挑剔，只是实话实说，你府上的师傅技艺稍强于太后宫里的。”

　　宁予一敛眸讪笑：“那…等我出宫，我请你吃个够。”

　　慕容歆摆摆手，笑言：“倒也无需如此劳烦。”

　　宁予一的笑靥却渐渐幽沉：“要的，礼尚往来嘛。”

　　“多谢咯。”慕容歆掩袖张了个哈欠：“啊呜…我好困，扶你回床上歇下吧。”

　　“好。”宁予一平淡答对，朝身侧递出一只胳膊。

　　慕容歆扶她安置好，随手扯落帷幔，转身往一旁的矮榻处走：“我叫婢女进来熄灯值夜。”

　　宁予一诧异拧眉：“你去何处？”

　　“床窄，我睡矮榻即可。”

　　慕容歆说话间已将锦被摊平于贵妃榻上：“禁中床榻多为独眠打造，尺寸不合适，远不及矮榻舒适。”

　　“不妥。”宁予一拒绝的干脆利落。

　　“有何不妥？”

　　慕容歆已然脱去外袍倒上了榻，数载独居养成了她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宫眷与世家贵女宽衣解带皆需人伺候的毛病，她是一点无有。

　　已然习惯醒来便凝视贪睡小狐狸恬然睡颜的宁予一绞尽脑汁：“宫中眼杂，你我分床，容易传出风言风语。”

　　“呼…”
　　闻言，慕容歆起身吹熄蜡烛，又摸黑躺倒：“那就不让婢子进来，无人瞧见就没有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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