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

　　闹剧一层递进一层，轮到付芊开始反击。

　　“你想闹是不是，好啊，那就都闹开吧！”

　　付芊的另一个堂哥拉了拉付芊的胳膊，示意她冷静下来。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闹的难堪成这样，再难堪一点也没有差别。

　　付茜甩开她堂哥的手，继续说道：“早年付茜是让我们家不省心，但我爸妈已经请了付家的长辈做见证，跟付茜断绝了关系，这谁不知道。”

　　“付茜以后是发财还是潦倒，是一夜暴富还是冻死街边都跟我们家没关系了。这二十来年我妈可曾违背过？”

　　“你在我妈的灵堂前闹，说是为了我，为了我妈，为了我们付家，你要不要脸啊！还不是因为十几年前，你家男人惦记付茜，然后和她勾搭上了就不想要你了，你来我们家闹，我妈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敲打了一番你男人，然后给了你两万块钱补偿费才解决了问题。”

　　“是，你可以骂付茜是贱人，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小清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也敢动手伤害他！”

　　“你们看看他……”付茜目光扫过众人，指着宋十清：“他今年才十九岁，他做错了什么，要受你们明面或暗地的指点和非议，就是因为他是付茜生下来的，就是因为他长得像付茜？”

　　“刀子不是划在你们身上，你们不知道疼。今天这个啤酒罐不是砸在你们身上，你们没有流血，你们就觉得无所谓。人心真的是肉做的，不是石头做的吗？”

　　“我妈这辈子最遗憾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生了付茜，第二件是没有认下这个孩子！你们有没有看见，他不曾穿孝衣？是我不想让他穿吗？是我们不配认他！”

　　付芊说了太多太多的话，嘈杂变得沉默，只有音响里做背景音的哀乐没有停。

　　这场闹剧像荒诞电影。

　　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可最为无辜的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机会。

　　众人顺着付芊的话语去看他，好像看的又不是他。是付芊言语里的人。

　　付芊的泪哗哗的淌落，一道又一道，像是一片永不干涸的汪洋大海。

　　宋十清轻声叹息了一下，看着付芊侧前那位被牵制住的女人：“那位女士。”

　　所有人的注意终于落到了宋十清身上。

　　“关于你刚才恶意伤人以及谩骂侮辱言论，我回去之后会向法院对你提前诉讼。”

　　“小杂种，你吓唬谁呢！以为多读了两年书就了不起了……”那女人依旧气势十足。

　　宋十清不是吓她，而是真的会这么做。他自认和付茜断绝关系，但也知道实际并非这么轻易，如果付茜要赖上他，他还是会头疼还是会难以甩掉。因为付茜受无妄之灾，他不愿意，所以不会息事宁人。

　　何况现在这个场面，付芊都把事情闹开了，以后这有的亲戚怕是都做不成了。

　　宋十清并不想跟那疯女人多言，侧目对着付芊说道：“付女士，抱歉。”

　　付芊嗓子有些哑了，回应着：“小清……”

　　“虽然非我主观意愿，但确实有我的责任，导致好好的席面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午饭我们就不吃了，明日送葬也不能随同了，实在对不起。请你稍后有空的时候，将那位恶意袭击我的人的基本信息发给我一下，谢谢。我们就告辞了。”宋十清说罢拉着蒋时准备转身离开。

　　付芊在后面喊着：“小清……该是我说抱歉……”

　　付春喃拉住宋十清的外套衣角，委屈喊着：“哥哥……”

　　宋十清回头看着付芊，点头示意了一下，说道：“再见。”

　　又低头看着付春喃：“喃喃再见。”

　　付芊只能看着他们离开，别无他法。

　　闹剧需要收尾了。

　　付茜呼气，振作起来，高声冲宾客说道：“各位亲朋好友，刚才发生了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意外，影响了大家的用餐心情，我很抱歉，也再次感谢大家来送我的母亲最后一程，希望大家用餐愉快。”

　　付芊说罢，喊着厨房继续上菜，人群一下就哄闹起来。

　　付芊的丈夫站在付芊后侧，看着她心力交瘁，已经要撑不下去，赶紧上前扶着她回到里屋休息。

　　付芊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进去，趴在付芊身边，一家四口互相扶持着。

　　“今天之后，付家就成了笑柄。二伯，几个哥哥，一群侄子，他们都该狠死我了，觉得我丢了付家的脸。”付芊平静说着，又泛起讥笑：“但我觉得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谁又真的在乎我们呢？他们只在乎脸面罢了。我们早应该学他们这样，只在乎我们自己。”

　　付芊的丈夫抚着付芊的后背，支持着：“他们重视咱们，咱们就重视他们，他们要怪的话，我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以后都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付春喃和弟弟一起点头附和。

　　付芊摸着两个懂事的孩子的头。

　　她又叹息着：“可怜了小清，头上还受了伤，也不知道严不严重。我就付茜一个姐姐，她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不能原谅，但除了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她和小清了。”

　　“妈妈，我还会再见到哥哥吗？”付春喃看着付芊，寻求一个答案。

　　谁能给付春喃这个答案呢？

　　宋十清和蒋时到了路口，顺着通往县城的大路一直走一直走。

　　走了不到二十分钟，身后就有回县城的中班车返程而来。两个人顺利坐上了回县城的车，在车上收到了付芊的短信。

　　回到县城之后两个人先去济城第一医院做了验伤，然后处理了伤口。

　　伤口不算严重，处理后有纱布贴了起来。

　　别说宋十清自己就是学医的，哪怕不是，自己也能感觉不是很严重，但蒋时一路苦瓜脸，就是担心个不停。

　　已经到了下午，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火车站了。两个人坐在候车大厅里，心情都很复杂。

　　宋十清为了缓解蒋时心情，伸出手去握着他的手，然后扯唇浅笑：“你知道发生这种事我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

　　“什么？”

　　蒋时也有猜不到宋十清的时候。

　　“有点小得意，有点小骄傲，有点小自豪。”

　　蒋时：“？”

　　“因为我长大了，我是大人了。我终于可以自己收拾残局，收拾烂摊子，而不是需要哥来帮我。”

　　明明宋十清说起来像是好事一般，像值得高兴一般，但蒋时听着却觉得心疼发酸。

　　为什么是经受万般磨难才成为了大人。大人都是这样变成大人吗？

　　“反正明天的假也请了，你想不想跟我回槐秀去？”宋十清期待的看着他的眼睛。

　　“你小心我跟宋叔叔告你的状。”蒋时说着，先起了身往外走，用行动回答了。

　　宋十清哼笑一声，起了身跟着。

　　两个人又去了汽车站，坐上中巴车去往宋十清的老家槐秀村。

　　济城虽远远比不上江城这种省会城市，但好歹也是县城。城南城北离得远，如果不是在念同一个高中，也许宋承安就不会被付茜误会了一生。

　　宋十清的爷爷是土葬在槐秀，宋承安是在江城火化之后，由宋十清带回去，埋再他爷爷旁边的。

　　早先宋十清清明、春节前后以及祭日都会回来为他们上坟。但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去往山尘山之后就没有了。

　　从山尘山回来，他也没有。

　　他不敢，他无颜。

　　他们下车后直接去了坟前，差不多也是四点左右。昨天四点左右是天色暗淡，今天却是春光依旧。

　　他们买了很多祭祀需要的东西，在宋爷爷和宋教授坟前烧成了大堆火焰。

　　火焰把人烤的热热的，好似是宋爷爷和宋教授知道他们来了，高兴的亲热他们。

　　“爷爷，爸，对不起，这几年都不回来看你们，是我不孝。”宋十清跪在坟前为他们磕头，“不敢求你们原谅，但求你们别不认我，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宋爷爷，宋叔叔，你们就原谅小宋哥哥吧！他那几年过的可惨了，差点看破红尘入了道了。”蒋时替宋十清“哭惨”博同情求原谅。

　　宋十清有些语塞。

　　忽而刮过一阵清风，蒋时大喜：“宋爷爷宋叔叔，你们听到了，原谅小宋哥哥了对吗？”

　　不会有回应，蒋时自问自答：“谢谢宋爷爷，谢谢宋叔叔。”

　　宋十清哭笑不得。

　　宋十清暗自念道：爷爷，您看到了吗？我身旁这个人，在后来他接替您，成为了我的依靠，我的信仰。

　　我曾经业障缠身，万般苦痛不得其解，选择了隐没避世。我曾以为这辈子应该也就如此度日了，是这个人重新带我来到了这人世间。

　　爸，有一次听蒋叔叔说，曾经付茜怀我没多久，顾阿姨便怀了蒋时，那时候你并不知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你还期待着我的到来。你同蒋叔叔开着老套玩笑，说如果是一男一女就定个娃娃亲。

　　可我还没有出生你就得知了真相，可我们都是男孩儿。

　　可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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