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寞红尘

　　34.1
　　王府别院中，被请来的大夫给素蓥又是诊脉又是针灸，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确保素蓥已无甚大碍，这才拔了针。
　　“大夫，她情况如何？”多尔衮一直守候在一旁，心焦不已。
　　“回王爷的话，令夫人是小产滑胎之兆。好在发现及时，草民已施针压制住了逆行的气血。回头再配以温宫安胎的艾灸，连着灸上几日，加上补气安胎的汤药好好调理一段时日。如此双管齐下，可保腹中胎儿无虞。”
　　“她……有喜了？几个月了？”多尔衮听到大夫说是滑胎，大吃一惊。
　　“回王爷，从脉象上看，应是两月有余了。只是令夫人本就气血两亏，不宜有孕。如今，胎儿和母体都太弱了。今后若不好生调养，恐怕……”大夫说到这里有些犹犹豫豫。
　　“恐怕什么？你照实说！本王不会怪罪于你。”多尔衮此时只想知道实情。
　　“恐……都有性命之忧。”大夫说完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可有万全之策？”
　　“这……”大夫吓出了一身汗，边擦汗边说道：“自古女子怀胎生子，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母子平安全凭运气……”
　　“你说什么？”
　　面对多尔衮扑面而来的怒意，大夫直接脚下一软，跪了下去，叩头说道：“当然，有大夫时时的诊治，随时调整每日的饮食汤药，母子康健平安的机会自然就大了许多。
　　”
　　“那如果不要胎儿，只保大人，是否可行？”
　　“这……万万不可呀！”大夫听到多尔衮这么说，更加一脸刷白地说道：“夫人腹中的胎儿已经成形，虽然虚弱，也差点小产，但至少目前为止还是安稳的。只要好生调养，将来夫人还是极有可能顺利生产的。可如果强行堕胎，以夫人目前的体质，就怕会流血不止，反误了性命啊。”
　　听了大夫的一番话，多尔衮的面色愈发凝重。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开些补气安胎的药吧。”说完，大夫便被下人领了出去。
　　而多尔衮则坐到床边，看着仍在昏睡中的素蓥，禁不住心潮澎湃……
　　她居然怀了他的孩子？
　　虽然本打算终身不留子嗣，一来是坚守当年对大玉儿的承诺，二来是不愿王府那么多女人再为了子嗣弄得家宅不宁，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孙们将来骨肉相残。
　　再说，之前的妻妾们无非都是为了利益或者欲望娶进家门的，没有哪个女人让他愿意与之携手到老，更别说共同孕育生命了。
　　直到素蓥的出现……
　　她总是能让自己轻易打破过往的一切设定，甚至辜负了对大玉儿多年的痴情。难道她当真是仙女下凡？否则怎会有如此的魅力，让他难以抗拒？
　　与她生儿育女这件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的身子还如此虚弱，受得起怀胎十月的辛苦和生产那日的痛苦吗？
　　可眼下，也只能竭尽全力保她母子平安了。
　　素蓥，对不起，又要让你为我受苦了……
　　34.2
　　第二天清晨，素蓥终于醒转过来。一睁眼，发现多尔衮竟衣不解带地守在床侧，双眼通红，一看就是整晚没睡。
　　“多尔衮，这都过了辰时了吧？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去早朝？”
　　“我已经差人跟皇上告了假，晚些时候再进宫面圣。”
　　“不是说今天有大事要商议吗？”
　　“再大的事也没你重要。你不醒来，不吃东西吃药，我哪里能放心离开。”多尔衮边说边走到桌边，端起下人刚刚熬好的汤药过来。
　　“你呀，有闲心来关心我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先把药喝了。”多尔衮说话间已经一勺一勺地开始给素蓥喂起了汤药。
　　“这什么药啊？这么苦？”素蓥边喝边皱起了一张小脸。
　　“什么药……安胎药！”多尔衮一脸生气又无奈的样子，继续说道：“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都不知道的吗？还是你故意瞒着我呢？你都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你说什么？我有身孕了？”素蓥此刻的惊讶绝对不比她当初得知要被罚下凡间历劫时来得少。
　　这人间女子生育的艰辛她在天界时可没少看过，比起他们仙人修炼仙丹，然后再用仙丹孕化生灵可是要痛苦百倍。她下凡时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竟还要来经历这么一桩遭罪的事。这简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看来你也是真不知道啊……”多尔衮叹了口气，放下药碗接着说道：“所以你昨天下午还贪凉吃了许多冰镇西瓜和山楂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素蓥被多尔衮说得有点心虚。
　　“随便抓个府里的人来问都知道你昨天吃了些什么……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顿吃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交代了。还有我们的孩子……”多尔衮越说越激动，他抓起素蓥的手放在肚子上说道：“你怎么如此粗心大意？有了身孕，自己居然丝毫没有感觉？”
　　“我又没生过孩子，我哪里知道你们人间女子怀孕以后是什么感觉，什么反应啊……”素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还得给你生孩子……”
　　“有了我的孩子很倒霉吗？你最好给我把话说清楚。”多尔衮眼看又要被素蓥的话给激怒了。
　　“不是，我不是说不想跟你生孩子。”素蓥急忙解释道：“我原以为只是择一良人，成就一段姻缘，人间历劫就算大功告成，压根没想过还要经历生孩子这件事。我听说人间女子生孩子是件很辛苦又很痛苦危险的事情，我也是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你放心，有我在，我定会保你们母子平安的。”
　　原来她只是害怕生育这件事情，并不是不想和自己生孩子。多尔衮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个月，素蓥母子的健康和安危将是他多尔衮的头等大事，绝对不容有失。
　　而素蓥亦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半天都回不了神。
　　月郞师傅啊，你要不要这么考验我呀？简直是什么好事都不把我落下……
　　这下好了，跟多尔衮连孩子都有了。看来素蓥此生是注定要跟他绑在一起了呀……
　　34.3
　　虽说素蓥居住的别院被多尔衮保护得滴水不漏，但她怀了身孕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王府内院，引得众人一片哗然。尤其是小玉儿！
　　当她得知这件事情时一度不敢相信。要知道，不育子嗣可是多尔衮这么多年的铁律啊。
　　这些年他娶妻纳妾无数，但任谁再是得宠，每每同房之夜过后都会被赐一碗回春汤。这汤药说得好听，是给她们滋阴固本，补气养颜的。但小玉儿后来查过，这汤里的药方分明就是不让她们有受孕的机会。
　　还记得几年前府里有个丫头被多尔衮宠幸过后，因为嫌那汤药味道不好，偷偷倒掉了没喝，结果有了身孕。多尔衮知道后大怒，命人逼着她喝下打胎药后便把她逐出了王府。自此，府里再没有妻妾敢奢望给多尔衮生孩子这件事，大家明争暗斗的无非也就是侍寝一事。
　　不曾想，这个朝鲜来的女人不止是夜夜独占了多尔衮，如今居然连他的孩子都怀上了。而多尔衮居然找大夫日日上门为她调养身子，看来是打算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旦这个女人诞下多尔衮的子嗣，那可是王府独一份啊。将来还不得时刻威胁到她嫡福晋的位置？
　　“乌兰，去帮我备份厚礼，明日我要进宫去见见我的好姑姑了。”小玉儿转身吩咐下去。
　　是的，这么劲爆的消息，可不能只有她独享啊。她的好姑姑怎么也该分享一下多尔衮的这个喜讯才对。她就不信，大玉儿知道了这件事能无动于衷！
　　虽然多尔衮多年不育子嗣这个事，谁都不敢问是为何。但小玉儿猜测，此事一定也与大玉儿有关。
　　明日，不妨进宫好好探探她这位姑姑的口风。她动不了的人，倒是可以让大玉儿去试上一试！
　　34.4
　　自打鳌拜给皇太极上了一道筑城围困锦州的建议之后，皇太极日日都会传召几大亲王进宫商议此事。本来领兵筑城这事是要交由多尔衮负责的，但因为素蓥有孕在身，多尔衮不愿离京，便举荐了多铎来主导此事，也等于是给了他个立功的机会。
　　而鳌拜则被皇太极安排了围点打援的军事任务，沿着明军关宁锦两百公里的防线，不断侵袭，干扰明军的视线和军事布防，以保证义州屯田筑城的顺利完工。
　　率军出征之前，鳌拜一直都没放弃寻找机会潜入多尔衮的王府别院。
　　这些日子他派去别院的眼线来报，别院日日都有大夫进出。鳌拜担心素蓥身体有恙，这日趁着多尔衮进宫议事，他早早潜入那大夫的药铺，逼着大夫把他伪装成身边背药箱的随行药童，跟着混入了别院。
　　鳌拜随着大夫来到素蓥房间，一直等到大夫施针艾灸完毕，又跟着素蓥房里的贴身丫头去了厨房查验药材，这才有机会上前与素蓥相认。
　　“素蓥，是我，我来看你了。”说话间鳌拜已经大步来到床边。而素蓥看到鳌拜亦是惊讶不已。
　　“鳌拜，真的是你！你回来了……”热泪逐渐浮上眼眶，素蓥再次见到鳌拜是真的很开心。
　　“你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太好了。”鳌拜边说边坐到床边，紧紧握住了素蓥的双手。
　　“你瘦了好多……”望着鳌拜依然瘦削的脸庞，素蓥有些心疼，知道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没事儿，我这不好好的吗？我答应过你，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我说到做到！只是现在，我还没法把你从多尔衮这里带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里受委屈……我真是没用！”
　　看着鳌拜自责难过的神情，素蓥也心里一紧。
　　“你无须自责，我从未怪过你。况且，现在多尔衮他……也并未为难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你就别骗我了。一切都好的话，大夫又怎会日日上门来？你身子究竟怎么了？”
　　“我……有了身孕。”犹豫了一下，素蓥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什么？多尔衮他……”鳌拜闻言气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下一秒就砸在多尔衮的脑袋上。
　　“鳌拜，多尔衮他并没有逼我，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素蓥看着鳌拜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对不起，答应嫁给你的事，这辈子可能无法兑现了……”
　　“不，你一定是被他强迫的，对不对？我不介意，毕竟是我没本事保护你……这个孩子，你想生下来，我便和你一起养。”鳌拜的震惊和难过尽管在意料之中，却也还是让素蓥忍不住心疼得流下了眼泪。
　　“是我对不起你啊，鳌拜！你不必如此的……其实我已经……”素蓥本想告诉鳌拜，自己的心已经接受了多尔衮，谁知却被已经走到房门外的丫鬟说话声给打断了。
　　“大夫里边请！这药方还得麻烦您重新开一张。”
　　“好的好的，应该的。”
　　大夫和丫鬟说话间便已经进了外屋。
　　“素蓥，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从多尔衮手中救出来。”鳌拜在素蓥耳畔低声说完这句话便迅速退到了一旁。进得屋内的丫鬟也并未发觉任何异样。
　　待大夫开好药方，鳌拜便跟着他一道离开了多尔衮的别院。
　　对于素蓥有了身孕一事，他确实气恼。气的是多尔衮强占了素蓥，恼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发誓，一定要凭借军功，在皇太极那里重新获得重用！直到那份量足以与多尔衮抗衡！
　　34.5
　　这厢鳌拜乔装潜入别院的同时，小玉儿也入了宫来探望大玉儿。她来到永福宫的时候，大玉儿正拿着个拨浪鼓在逗弄着一岁多的稚子福临。
　　“给姑姑请安！”小玉儿一进门便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又没外人。”
　　“谢姑姑。呦，几个月没见，这九阿哥可是越来越壮实可爱了呀！”小玉儿见到床上坐着的福临也甚是喜爱，忍不住上前逗弄。
　　“这孩子，可是能吃能睡。还皮得很。他是长壮实了，可把我累够呛。”大玉儿看似吐槽，脸上洋溢的幸福却是难以遮掩。
　　“姑姑知足吧。您这有儿有女的，多幸福啊。不像我们，这辈子怕是没有儿女的缘分了，唉……”小玉儿故作漫不经心地诉苦。
　　“那还不是你们侍候王爷不够尽心。”大玉儿对此事虽心知肚明，却仍假装不知。
　　“姑姑就别往我伤口上撒盐了。”小玉儿嗔怪道：“王爷自己不想要子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说到这儿，小玉儿故意顿了顿，眼角瞄到大玉儿面上果不其然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过，好在王爷近日总算是想通了，我们王府终于要有添丁之喜了。”
　　“你说什么？你们府里谁有身孕了？”大玉儿面对这个消息，确实有些不敢置信。
　　想当年，她和多尔衮被努尔哈赤一道指婚拆散，多尔衮曾发誓此生不娶。是自己不愿见他与父兄闹僵，也不愿他孤独终老，这才劝说他不要违逆父命，接受了与她一样被安排的婚姻。
　　但他们对彼此有过承诺，此生永远是彼此心中唯一所爱。期待终有一日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携手共度余生。而他多尔衮此生也只想与她大玉儿留下爱的结晶。即使这个期盼终究无法实现，多尔衮也答应她此生不留子嗣，把她大玉儿的儿女当成自己的儿女对待，必会助她母子踏上权利与荣耀的顶峰。
　　去年，多尔衮已经为了一个朝鲜女子与她生了隔阂，如今竟又要背弃诺言了吗？
　　小玉儿见大玉儿面色由红转白便继续说道：“也不是正经府里的人，还不是王爷一直收在别院里那位朝鲜来的李素蓥。那个女人也真是福大命大。从宫里出去之后不知怎的消失了大半年，结果又被王爷给找了回来，当个宝贝似的藏在别院里，天天守着她。如今她这有了身孕的消息还是我底下的丫头私下里问到的。”
　　怎么还是这个女人？
　　大玉儿越听心中越是忿闷。
　　“你们王爷对这个女人还真是不一般啊……”
　　“可不嘛。府里其他福晋们都快跟我闹翻天了。以往王爷再偏爱谁，最多也不过一个月，大家总还是雨露均沾。这次这个女人可不一样。王爷自打上次征战回来就没在王府大院呆过一个晚上，夜夜宿在那别院。可我连那别院的大门都进不去，也管不了这事儿啊……姑姑倒是给我支个招。”
　　“你们家王爷的事儿，我也管不着。”大玉儿沉着一张脸道：“不过中秋节皇后又要在宫中办团圆家宴，到时候跟府里的福晋们都一起过来吧，尤其别院那位。有机会的话，我自会与她说道说道这为人妻妾的本份。”
　　“那我先谢谢姑姑啦！您说的话，我量她也不敢不听。”小玉儿面上笑得憨态可掬，心底里却是暗自得意。
　　有了大玉儿这句话，她李素蓥就不能一直躲在那院子里不出来了。
　　既然自己进不去，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请出来。
　　而皇后的邀约，即便是多尔衮也拒绝不了。到时候，素蓥会在宫中出点什么事，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小玉儿笑得越发甜美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