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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难解，筹码游疑
天色渐晚，马车在驿站停下，我便跟着离殇下车休息。在吃住方面他倒从来不苛待我，知道我底细，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过度担心，因问了人年节来往的旅客不多，便阔绰地一抬手，给我一人安排了一间房。
虽然驿站本就是公家开设，再贵也花不了几个钱。然而对于身无分文的我来说，已是不低的花销，于是我也有些惊讶。
“待我这般宽松，你不怕我跑了？”
“你既不是我要看押的犯人，亦不是我时时念着的情人，我为何要怕？而且，离了我，你无依无靠，又能如何？”
我手里拿着暖炉，站在门口有些无言。
他说得对。
正是因为他说得对，我方恍然发觉自己如今像被他包养的姨太太。
低头看看手炉，再看看披在肩上的毛毯，更像了。
无言以对，遂抬步进屋。
我正要关门歇息，一回头，他却也跟进来了。
我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他随意坐下，又开始摇他那扇子。也不知道这寒冬腊月有何风好扇，不过他们这做派，是文人雅士最为崇尚的风韵了。至少依我在远定王府所见是这样。
我看着都替他凉爽，看了几眼，终是没眼看，便收回目光。
他道：“我本来在门派里帮忙筹客，刚刚腾出手，就收到了安闲的传信，便找借口赶回去，但圣女教如今有了个大麻烦。”
我问：“什么麻烦？”
“前段时间有个流言甚嚣，此事你应万分清楚，就是那次墨染转世的传言不胫而走，江湖上名门大派早已暗中联结，企图趁墨染还未壮大，动用一切力量把种子扼杀在摇篮中。你可知，他们为什么明知红尘等几人是重生的，却还任由他们成长吗？”
“这……”我心下忽觉一寒。
“红尘，夙华，闻刹，呵，那些人还算正义之士，说来还算得上苦主，直接镇压有损天德，不如给他们时间冷静冷静，让他们先消解对墨染的盲目信任，同时一直在他们旁边安插人给他们洗脑，让他们确信自己是被墨染蒙蔽的，墨染不应该是朋友，而应该是他们的仇敌，这样潜移默化中对他们进行招安，以他们之力对待墨染转世，岂不是更好？”
“再说那个远定王吧，虽然是对女装的墨染有所仰慕，但也不过是爱对方的□□，他到底是大晋的王爷，再加上墨染曾弄瞎过他的双眼，对墨染怀恨在心也是情理之中。”
“那个姜焚呢？本来就不喜欢墨染。红尘？呵，对红尘而言，墨染可是他的杀母仇人……”
我越听心越沉。
不可否认，他说得对。
这些人并不是我的仰慕者，也不是墨染的什么仰慕者，而是墨染的仇敌。前世他们一时被墨染打动，成为他的追随者，可这一世呢？
原本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只要墨染不出现，都是前途无量。可我……我毕竟还是存在着。
事到如今，追究世界上为什么有一个我，已经无用了。只能想该怎么办。
虽然我只是半个他，但他的转世会因为只有半个所以只承载一半的怨恨吗？显然不会。这个时候，谁跳出来说自己是墨染，谁就是最危险的。甚至连“疑似”“相像”也不行，连崇拜他可能都会被盯上。之前我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些日子不时去了解墨染前世的所作所为，现在再经由离殇一点拨，眼前一片明朗：他们并不是真的爱慕我……
可随之而来的，也是心脏隐约传达的钝痛感。
灼烫令人难以呼吸，我将暖炉往下面拿了拿，有些艰难地继续想，他们并不是真的爱慕我，只是以爱慕之名接近我，而之所以对我百般照顾迟迟不下手严刑拷打，只是因为我看起来一无所知，他们又不能很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墨染，所以一边护着一边观察，如果一旦认定……一旦认定，那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我不敢想，也不敢赌。既然已经选择逃离，远离，我就不会再主动回到他们任何一个人身边。
而离殇之所以敢把安闲当挡箭牌推出来，是在于安闲的背后有圣女教的支撑。
南疆尚明都繁华，圣女教信者众，即使是那些名门大派联手，动手时也得再三考量。是以离殇他们必须要拿下圣女教，而我……
我闭了闭眼。
我一无所知。即使我成为圣女教的主人，也没什么用，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更有可能带领他们走向灭亡。
事到如今，我即使想通，也不得不承认，离殇这个决定是对的。与其当初让他们把我推上去，成为圣女教的教主，成为“墨染”，去赌一个不受控制的未来，还不如安闲来，至少他是稳定的。
可是，离殇，这个野心无限的人，真的可以信吗？这个人……难道真的在保护我？
我还赌得起吗？如果这次再输，我还能抵上什么？
我有限的思考只能让前情更清晰，却再也想不出来该如何解决，只心里慌乱。
“喂，回神。”
原来他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我丝毫未觉。他打了个响指，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怎么还能这么走神，真是拿你没办法……”
“此番要带你去月华镇一趟，安闲他们分身乏术，只好退而求其次……”说着，他忽的一笑，偏头觑着眼看我，“这事要说也是你惹起的。”
“我……怎么又是我？”我一时语结。
“可能是因为你特别会惹麻烦吧。”他一手抬起我的下巴，若有所思，“说起来，墨染前世确实也这么麻烦，倒不是说他像你一样无知还乱跑乱来，而是他不去找麻烦，麻烦都会自己来找上他。”
“我……”
好罢，无知我认了！可我也没主动找麻烦啊？
他捏着我的脸，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我发现了，他尤其爱注视我的眼睛。
“你也是个小美人。你看，你这双无辜又脆弱，清澈又诱人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水润的嘴唇，细长的脖颈，干净细腻的皮肤，不施粉黛是我见犹怜，淡妆浓抹也倾倒众生，也不怪远定王即使要背叛国骂名也要跟你睡一觉。”
我：“……”
这都哪跟哪啊！
“……所以小美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呢？”他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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