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与共

　　叶朝夕不说话了，站在沙发边上一脸阴沉地看着董星潮。

　　董星潮叹了口气，盯着叶朝夕的脸幽幽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咱们俩认识的时间可比我和四季认识的时间长多了，你是从心里就压根儿没把这个当回事儿。”

　　“张荔皖你知道吧，初中咱们学校的，女神，我追了两年才好不容易追上的，现在她说让我朝东我连冲西边看一眼都不会，她说想要什么立马买，买不到就找人做，选不出最好的就干脆都送给她。”董星潮说。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因为我足够喜欢，也特别想把她留在我身边。”

　　董星潮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但考虑到应四季还在里面睡着，所以说话的时候，他还是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不少。

　　“今天四季问我，如果那双鞋是宫宇送的，我还会不会把它弄丢。”叶朝夕皱着眉头说。

　　董星潮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若有所思地问：“朝夕，其实我也挺想问你的，你对宫宇……”

　　还没等他说完，叶朝夕立马就开口打断了他。

　　“董星潮，你别提宫宇。”叶朝夕低声吼道。

　　董星潮瞪了叶朝夕一眼，也懒得再去理他这个渣男，明明是他自己先提的，怎么着？合着宫宇是他一个人的？他能说我不能说？董星潮在心里默默骂着街。

　　正想着，不远处的卧室里，应四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和董星潮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叶朝夕。

　　“你怎么来了？”应四季脸上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不悦。

　　叶朝夕拿着饮料瓶回过头来看他，“我不能来吗？”

　　“嗯？”应四季心里更奇怪了，“我们……刚才不是吵架了吗？”

　　“那我现在不能来找你和好吗？”叶朝夕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应四季站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应四季赶忙往后面退了退，冷着张脸说：“我说了，我们结束了。”

　　见应四季态度强硬，一时间叶朝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看他俩这样董星潮急都快急死了，叶朝夕这个傻子，真他妈是铁不成钢啊。

　　“额……朝夕，你刚才不是说要带四季去个地方吗？快去吧，一会儿天都黑了，我晚上自己一个人睡觉害怕，你们早去早回。”董星潮拼命对着叶朝夕使着眼色。

　　叶朝夕满脸问号地盯着董星潮看着，后者向他疯狂地挤眉弄眼。

　　半晌后，叶朝夕终于反应了过来，“啊对……四季，我确实想带你出去一下，我们好好聊聊吧。”

　　客厅地上，应四季用一种非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两人。

　　其实以他现在的心态，他并不想和叶朝夕再多聊什么，可偏偏董星潮也在，应四季又不想表现得太强硬弄得大家都尴尬，所以思索了片刻后，他还是对着叶朝夕问了一句，“去哪儿？”

　　董星潮在一旁冲叶朝夕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叶朝夕冲他眨了眨眼。

　　“出来你就知道了。”叶朝夕说。

　　……

　　一直到下楼之后应四季才发现，叶朝夕今天居然是骑自行车来的，并且骑的还是他们上高中的时候叶朝夕骑过的那辆。

　　“你什么时候修好的？我还以为它报废了呢。”应四季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用手抚摸着车身问。

　　叶朝夕看着他的样子轻声笑了笑，“上次你不是说想坐这个嘛，我们放假早，我就推出去修了一下，走吧，上车吧。”

　　就这样，夏天傍晚坐在叶朝夕自行车后座上吹着晚风，应四季深呼吸了几口，是他喜欢的那种感觉。

　　“怎么样？还和以前一样吗？”叶朝夕在前面蹬着车问。

　　应四季把两条腿荡了荡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叶朝夕似乎一直在往他们高中学校的那个方向骑，“去哪儿啊，怎么走这条路？”

　　“这条路车少，人也少，而且，你不是最喜欢吹这条路的风了吗？其实我还挺奇怪的，我觉得每条路的风都是一样的吧，为什么你会最喜欢这条路上的风呢？”叶朝夕问。

　　应四季哼了一声，用一只手扶在叶朝夕身上，另一只手缓缓向外伸了出去。

　　“因为这条路车少，风里没有汽车尾气的味道，树也多，风一吹过来树就沙沙地响，晚上路灯开了地上总是会有一连串的影子，没认识你之前，我一个人上学，无聊的时候就数地上树的影子。”应四季说。

　　叶朝夕看了看那些树，随后轻声问：“那认识我以后呢？”

　　应四季把手收回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认识你之后我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眼里的风景都是你，哪儿还能再顾得上看树啊。”他说。

　　他说完之后，叶朝夕就没了声音。一直到很久之后，应四季才终于又听见他小声说了句：“四季，如果我先认识的是你就好了。”

　　应四季没说话，将头靠在了叶朝夕背上，伸手轻轻抱住了他。

　　自行车停在了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旁，透过马路和围墙，能看到学校里亮着很多一格一格的光，大概是还在上课吧。

　　叶朝夕从小卖部里提出了两瓶冰镇饮料，和应四季两人并肩坐在马路边的石头凳子上朝着围墙里面看了过去。

　　应四季就着瓶子喝了一口饮料，望着学校里一栋栋高楼身后的月亮。

　　“你说……人是不是总是这样，一直想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

　　“以前我们都在这堵墙里面，却都想着能快点儿出来，现在我们终于都出来了，却又想如果能回到那时候该多好啊，什么都更简单一点儿，喜欢的人就算不能说出口不能在一起也还是可以朝夕相伴的。”应四季说。

　　叶朝夕牵了牵嘴角，将饮料瓶随手放在地上，两只胳膊向后撑着，眼神也向应四季望着的方向望了过去。

　　“是啊，人总是经常向往还没有得到的。”他说。

　　“所以你才会一直爱宫宇对吗？”应四季突然转过头看着叶朝夕问。

　　借着昏黄的路灯和模糊的月色，叶朝夕终于看清了应四季眼睛里闪着的光。

　　“四季，说真的，我要是先遇到你就好了。”他再一次说。

　　应四季冲他笑了笑，“先后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叶朝夕凑上前去吻了吻他，“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那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爱上你的，真的。”

　　“可是没有如果。”应四季摇了摇头，“你先遇到的不是我，你喜欢的也不是我。”

　　“可是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纠缠这么长时间呢？不喜欢就不喜欢啊，全世界那么多人，有多少人能喜欢到恰好也喜欢自己的那一个呢？我没有非要你喜欢。”应四季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饮料瓶子。

　　“四季，其实我挺对不起你的……”叶朝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应四季心里其实特别清楚叶朝夕想说些什么，所以不等他说完，应四季就冲他摆了摆手。

　　“别，打住，别再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了，这几年我早就听够了。三年了，我心想就算你是块儿石头三年我怎么着也能给你焐热了吧，但其实不是的，我他妈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地捂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你他妈是小龙女的寒冰床做的，靠。”

　　应四季说着说着像是哭了，侧过头使劲醒了醒鼻子。

　　“我有时候也在想，其实你他妈一点儿都配不上我，我这么好的人你可上哪儿找去呢？不要我你就后悔去吧。”应四季接着说。

　　叶朝夕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知道，应四季的确是在哭。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这么好，得配全世界最好的人才行啊。”叶朝夕轻声说。

　　应四季看着他没说话，隔了好久才站起来去小卖铺里面拿了罐啤酒出来。

　　“你就别喝了，喝了属于酒驾，我现在也能喝一点儿了，就一罐没事，放心。”他说。

　　或许是知道应四季的酒量，叶朝夕看上去有些担心他，一直在身旁不停地劝应四季少喝点儿。

　　应四季夺过酒瓶不让他碰，“放心，不闹你，最后一次了，听我的。”

　　叶朝夕将手缩了回去，盯着应四季的眼睛讷讷地问：“四季，你真的不能再等等我了吗？”

　　应四季没有立刻回答叶朝夕的问题，他只是望着月亮自嘲般地笑了笑。

　　“是我不等你吗？你还要我怎么等你呢？”良久之后，他才说。

　　“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对你表白过无数次，我们前前后后也吵过几次架，哪次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到此为止，我就到此为止，你说想让我做你老婆我就做你老婆。”

　　“然后呢？然后你每天去给宫宇留言说想他？问他过得好不好？你心里哪怕有一次想过我过得好不好吗？你到底还要让我怎么等你呢？”应四季说。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应四季眼眶中滑落，他不停地抹着脸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叶朝夕呆呆地盯着地面，“你知道了。”他说。

　　“我不知道。”应四季摇头，“要不是星潮看到宫宇的留言板，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叶朝夕……你明明说会喜欢我的。”

　　应四季说完后，叶朝夕突然就明白董星潮前两天为什么会突然找他吃饭了，怪不得那顿饭董星潮总是明里暗里地打听他和宫宇的事儿。

　　“星潮告诉你的？”叶朝夕抬头问。

　　应四季一哂，“怎么了？要找星潮兴师问罪吗？不必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能感觉得到，我们之间有今天是迟早的事，和他没关系。”

　　“操……”叶朝夕站起身，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但或许是觉得应四季说得没错，所以冷静了片刻后他还是沉声说道:“不怪别人，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实话，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宫宇了，我以为我和别人在一起，我不去见他就能忘了他，可我后来我发现我其实根本就做不到，我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他，就算他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叶朝夕说。

　　关于叶朝夕所说的这种感受应四季实在是太了解了，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圈套一样，就这样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没完没了地绕在一起，只不过……现在应四季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从我给你发消息约吃饭的那一刻开始起，我就一直在等你先开口和我说，说真的，我甚至有想过，如果你说你既放不下宫宇也放不下我的话，我还要不要和你在一起了。”应四季一脸痛苦地说。

　　“四季……”叶朝夕喃喃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但是现在，我觉得你没有那个机会了。”应四季说。

　　“我其实应该谢谢你，谢谢你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要和我说真话，谢谢你从头到尾一步都没有迈向我这边过。你知道吗？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一直追着你跑，你以为我是真不想自己骑车上学吗？可是我认识你之前的每一天，都是自己一个人骑车上学的啊。”

　　应四季的语气中充满哽咽。

　　“高二那年，你说你气自己不会画画，我腾出一个暑假的时间去教你，高三那年，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你宁愿和左珂在一起也不愿意和我试一试，后来你一句你分手了，我就还是心甘情愿地继续跟着你，你知道高考那晚你亲了我一下我有多开心吗？”

　　应四季也不知道是太难过了还是太醉了，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叶朝夕面前，逼着叶朝夕低头看向他。

　　“四季……”叶朝夕生怕他在路牙子上扭伤脚，好几次想伸出手去扶着他，但都被应四季打了回去。

　　猛灌了几口酒之后，应四季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高考结束查成绩的那天，你喝多了，你抱着我说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说你一见我就把持不住了，说你想要我，我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地就和你滚上了床。”

　　“但我不后悔，我那时候心里想，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还愿意和我这么做的话，那大概心里还是有我的吧，我想就算你现在还是喜欢别人，但时间久了也会变得吧。”

　　说到这儿，应四季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他开始哭着冲叶朝夕大喊，“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错了，都错了，从开始就都错了，我们根本不该开始的叶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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