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渐暖的春日里，光秃秃的枝头总算添上几笔新绿，哪怕风声依然呼啸。

　　何醉墨跟着林无晴坐到家里的小露台上，问：“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太热闹了？”

　　原本家里不会这么热闹的，何醉墨本是体贴林无晴不喜没完没了的饭局，干脆把文星晓叫来一起，另一个本打算不来凑热闹的时驰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也驱车赶来。

　　“你们家氛围挺好。”林无晴揉揉太阳穴，听着时驰和平望风鬼哭狼嚎的声音，无语道。

　　“那是因为你们来了，我们家两位长辈脸色才好一些。”何醉墨手捧茶杯，惬意地喟叹，“想起咱们认识时了，那年都意气风发啊。”

　　林无晴脸上也浮起浅淡的笑意：“结婚了就好好过吧，不行不如分开。”

　　平望风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只来得及放下这句话，就被平望风拉着起身，两人进了屋里，只剩下同样端着茶杯站在不远处的舒云至。

　　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笑闹的场景太过惬意，舒云至抬手关上推拉门，走到林无晴先前的位置坐下。

　　一室欢腾被隔绝开来，舒云至放下茶杯，在小几上磕出细微的声音，何醉墨的小心脏跟着噗通一跳。

　　不知是昨晚听到的话产生了后遗症，还是她离家出走多年的良心突然回来，何醉墨有些不知道怎么跟舒云至单独相处。

　　呼啸的风声渐重，何醉墨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恍惚之间似乎听见舒云至一声叹息，等她回过神，他已经起身：“夜里风大，回屋吧。”

　　两位主人的消失和出现都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在小张的盛情邀请之下，除了出门即达自家的文星晓，其余几位都在老宅住下。

　　这套房子是何醉墨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动工装修的，何醉墨对此也不算熟悉。

　　一前一后回了屋，何醉墨开始翻翻找找，舒云至问：“在找什么？”

　　何醉墨手上动作没停，从柜子里找出一身衣服扔给舒云至：“去洗澡吧。”

　　衣服准确掉落在舒云至怀里，他定睛一看，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何醉墨晃晃手里的睡衣：“你要不去我先去了。”

　　舒云至不说话，只是拿着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黏得何醉墨实在受不了，解释道：“不是刻意保存的，毕业之后很多东西寄回家，没注意你的衣服也在里面。”

　　“我不介意。”舒云至堵住她的去路，喉咙里含了笑意，“一起比较省水。”

　　一场尚未开始的单方面逃避暂时全部结束，舒云至帮昏昏欲睡的何醉墨涂上护发精油，目光也暗下来，在她脸上逡巡。

　　早饭是家里几口人齐心协力做的，林无晴负责指点，平望风和时驰这炸厨房小分队在舒云至的监督之下负责做。

　　“最早认识小何时就是这种场景，我们互相帮助。”林无晴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人，又眯着眼看着舒云至身上那件无比眼熟的衣服，回忆起来，故意道，“说起来，我们能认识，还是托你的福。”

　　那年冬天他们大二，舒云至有个比赛要参加，场地就在林无晴他们政法大学附近的b大。何醉墨原打算去给他送惊喜。

　　身为国内知名的大牌学校，b大地处闹市区，附近就是x市最为出名的学区。周末早上八九点钟，带着孩子去就餐的人不算多，何醉墨这般悠闲的大学生更少。

　　这家店是老店，在店里看见何醉墨这样的生面孔，林无晴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神色匆忙的一家三口引起的喧闹在安静的店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一家三口在何醉墨身边入座，男士翘着二郎腿自顾自往嘴里送生煎，一手翻阅着手机，对面的女士脸色不算好看，匆匆忙忙地往儿子嘴里塞生煎，还嘟囔着：“你看你这个病生得，又要迟到了……”

　　林无晴收回视线，专注在面前的早饭上。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女人惊声尖叫刺透耳膜，男孩面红耳赤地挣扎着想抠喉咙，眼角溢出泪水，桌上散落着鱼丸，还有往下滴落着的汤水。

　　林无晴刚起身，就看见那面生的女孩更快一步。

　　对面的男人却突然在此刻发难：“你干什么？要对我儿子做什么？”说着就要往顶住小孩开始急救的何醉墨发难。

　　林无晴加快脚步，先是拦下男人正欲推搡的手，看他仍不安分，干脆一把将他掼在地上。

　　她扬扬下巴，声音不高，冷冷清清，身后是恢复正常的小孩与母亲抱头痛哭的声音，却仍挡不住她的魅力拼命散发：“她这叫见义勇为，你这叫故意伤人。”

　　说完，林无晴又望向那女人：“跟你老公好好解释解释，姑娘是在救人，没有她你们的好儿子现在已经断气了。”

　　最后，她又偏头问何醉墨：“走吗？”

　　何醉墨被她强大的气场折服，晕头转向地跟着她离开小店，死缠烂打地跟她成了朋友。

　　等林无晴说完，舒云至沉默了：“她从没跟我说过这件事，也从没告诉过我去找我了。”

　　“我知道原因。”林无晴挑眉，望着舒云至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何醉墨这人，缠人功夫了得，在心里认定林无晴是好人，确定她没课之后，缠着她非要一起去b大，林无晴只得应下。

　　来参赛的有好几所高校，b大报告厅人满为患，她们去的时间刚好，舒云至正拿着模型往台上走，身边还有一男一女，是与他一同参赛的队员。

　　林无晴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老对手，倒是没想到他会喜欢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孩。

　　“虽然这么说有点幼稚，每次看见他在台上闪闪发光，我都会觉得我们走不到最后。”两人随便找了个角落站着，何醉墨喟叹道。

　　“为什么？”林无晴仔细打量何醉墨，以舒云至的性格，喜欢的女孩绝对不会差。

　　何醉墨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当时没谈过恋爱的林无晴根本看不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只听她无比清醒地说：“他这种人目标坚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奔着目标去，我就不一样了，没什么强烈的野望，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两个人步调不一致的话，很快就结束啦。”

　　前半句林无晴很赞同，后半句可并不苟同，但别人感情上的事，她只负责做个合格的听众。

　　整个房子里最后一个起床的就是何醉墨，下了楼，发现几个人在餐桌上围成一圈，像是在吃最后的早餐。

　　“何女士和小张呢？”何醉墨哑着嗓子问。

　　“说要把空间留给我们，去钓鱼了。”舒云至放下手上的筷子，拿着水杯去迎她，“给你倒了水怎么没喝？”

　　何醉墨摇头，顺着他的力道坐下，环视一周：“我们晴就不说了，你们两兄弟表情怎么这么沉重，大清早的开追悼会吗？”

　　“也算是追悼会，”时驰摸摸下巴，表情仍然凝重，盯着何醉墨说，“给小舒死去的爱情开追悼会。”

　　“？”何醉墨拧眉皱鼻，视线跟着时驰走，直到他消失了才问剩余三人，“时老板今天吃错药了？怎么怪怪的？”

　　林无晴丝毫没有把好朋友卖了的愧疚感，也起身：“我今天跟平望风去山庄住，你们去吗？”

　　“去吗？”何醉墨撑着脸，嘴里塞了一口菜，还没完全清醒的目光投向舒云至。

　　“你们过二人世界带上我们算什么？”舒云至懒洋洋地往后一瘫，不像现在的他，到像是大学时的他。

　　何醉墨不明白，怎么睡了一觉起来，世界都变了呢？

　　家里人都走完，只剩最后一位吃早饭的死皮赖脸拽着人一起收拾残局。何醉墨问：“今天朋友们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有吗？”舒云至心不在焉地问。

　　“有啊，你跟时老板平时关系最好了，都没看出来他不对劲？”

　　“我感觉你挺不对劲的。”舒云至关上水龙头，总算分给何醉墨一个眼神，“为什么躲我？”

　　何醉墨心脏重重一跳，在舒云至目不转睛的凝视下，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来个坦白局吗？”

　　可舒云至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什么样的坦白局？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咱们分手以后，你是不是没再找过女朋友？”何醉墨不听他瞎扯，猛地凑过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舒云至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喉结滚了又滚，胳膊在一旁摸索些什么，想稳住身子。

　　另一只柔软的小手趁虚而入，十指紧扣，指环有些硌手，湿热从严丝合缝的手指之中蒸腾。她压低声音，动了动腿，威胁道：“快说。”

　　“没有。”舒云至别过脸，下颌上的小痣清晰地出现在何醉墨的眼前。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家里送的热风将两人包裹得密不透风，何醉墨能够清楚感受到身下这人极力压抑的呼吸。

　　她还想再问，却被反手揽进怀里，直击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低下头，用气声说：“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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