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

　　一天后，李在飞收到了一盒茶叶和……一张房卡。

　　李在飞愣了许久，才发信息给左思。

　　李在飞：干嘛的？

　　左思过了一会回了他。

　　左思：你喜欢喝的绿茶，特意问了外公，买的一个品牌，你可以尝尝看，虽然不是同一批，但味道应该相差不大。精神不好的时候喝点茶提神，但注意不要在睡前两小时内喝，会影响睡眠。
　　李在飞：你知道我问的是另一个。
　　左思：嗯，房卡。
　　李在飞：所以？
　　左思：你附近有个三星酒店，离学校和你家都不远。房间陈设还算可以，网上评价不错。他们的早餐很丰盛，这是卖点，我看了晒图评价，中西餐都有。
　　李在飞：所以……
　　左思：所以我办了张50次的卡。你家里有时候会比较吵，附近的旅馆还要做生意。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去另一个没有生意的酒店，如果这个酒店离学校近些，就更好了，如果早餐丰盛一些，就更更好了。基于以上条件，我选择了这家酒店。

　　李在飞在旅游APP上搜了一下酒店价格，普通房间大概100多至200多元一天，50次的话……1万。

　　左思：一次性办50次的卡很便宜，另外，不能退。

　　左思好像有读心术般，把他要说的提前反驳了。

　　左思：另另外，必须一年内消费完，逾期不退钱。

　　李在飞的心情很奇怪，一方面左思为他做的这些让他感受到了一抹暖意，但同时又生出一股莫名的尴尬。他没有能力为左思做任何事，而左思随手便能解决困扰他的问题，这让他陷入了一种尴尬的窘境，甚至隐隐让他有种只能被迫接受施舍的挫败感。

　　左思：不要因此产生负面情绪。
　　左思：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结果，为了这个结果要共同付出。这些钱并不会给我造成任何负担，对我来说是很小的一笔支出。你告诉了我你的困境，我希望帮你解决困境，而我恰巧很快就找出了解决的方法，仅此而已。希望你能专注于解决问题，而不是任由莫名的情绪疯长到控制不住的局面。如果你依旧不想接受，可以算我的投资，我投资了你，我希望在几年后看到回报。

　　这段很有左思个人风格的话，甚至有些冷，但听在李在飞耳里，却让他郁积在心中的所有不适渐渐弥散。

　　左思说得没错，他不应该任由自己的负面情绪疯长，这些情绪早晚有一天会发展到他控制不了的程度，那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他和左思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换言之，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他要做的是尽快实现这个目标，而不是像一个傻逼一样自怨自艾。

　　李在飞：你的投资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回报。

　　手机那头的左思看到李在飞的回信，紧抿着的嘴唇终于放松了下来，一个淡淡的笑展现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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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上次模拟考试后，又陆陆续续开展了很多次小考，李在飞的成绩和排名缓步提高，但依旧离目标太远。

　　这些大大小小的考试，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考第一的永远是同一个人，不论单科还是总分，那人的成绩永远碾压众人。

　　李曼，很普通的一个名字，但在李在飞的角度看却是压迫感满满。她足以傲视群雄，却每每看到她都是微低着头、微含着胸。她眼神里常带着些许戒备，习惯把身体隐于阴暗中，如果不是排名榜上高高在上的第一位置，那么大多数人恐怕都不知道班里还有这号人。

　　二十五分钟的大课间，高三已经不用参加早操了。学校的本意是让学生们抓紧这个时间段学习，但很多人并没有领会学校的用意。

　　吵吵闹闹的教室里，依然有一部分人低头紧握着笔，靠墙那排的第一桌和最后一桌，出奇一致地低头、蹙眉。

　　不一样的是，第一桌是因为旁边三个男生的打闹过于聒噪，而最后一桌则是被一道解了很久都无果的题困扰。

　　最后一桌倏地站起，径直往前走去，他在教室前排停住，停在那三个打闹的男生正前方。

　　男生们立马止住了动作，八卦的他们早就听说了前阵子学校门口的骚动，所以他们非常统一的闭嘴，然后迅速撤离出李在飞的视线范围。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第一排的人抬起了头，面对直视她的李在飞微微一怔。

　　李在飞举起手中的试卷，语气平和地问道：“李曼，可以帮我讲道题吗？”

　　后来，学校里多了一个奇怪的组合，一个让很多人绕道的高个子男生和一个含胸驼背齐头帘的小个子女生，他们或是在教室讨论试题，或是在食堂结伴吃饭，或是同时出现在班主任张老师的办公室里。

　　李曼是个让李在飞佩服的存在，她永远保持断崖式年级第一，她暑假里会去夜市摆摊捞金鱼，她偶尔去妈妈打工的面馆帮忙，她没有朋友，她讷于言敏于行，她吃得很少，她的目标是D大。

　　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除了对最终目标的执着。

　　李曼是个非常好的老师，她少有情绪波动，声音细小却清晰，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帮李在飞讲解难题、梳理重点。而每当李在飞说谢谢时，李曼的反应却略显冷漠，她说她不是为了帮李在飞，而是换一种方式复习知识，只是恰巧这种方式也对李在飞有所帮助罢了。

　　这是一种令人舒适的关系，不算朋友，只是学习搭子。每次的接触，都能极其高效地完成两人各自的目标。

　　在个人努力以及张老师、高老师和李曼的帮助下，李在飞的学习之路渐渐走上了正轨。他的情绪日趋稳定，不再激昂亢奋，也不再愤怒难安，而是踏实、缓步地践行目标。他不再去思考与左思的差距，因为他每分每秒做的，都是在缩短这个差距。

　　家里闹得欢的时候，他就直接去酒店住；妈妈给他打的电话他再也没接过；黄新、郭洋等人的邀请，他从来没去过；孟森说他离开A市去了C市，但并没有投奔沈宁，而是找了个物流公司开始踏实上班；沈宁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再次郑重告诉了沈宁考B大的决心；红绿灯三人再见李在飞都选择绕行，而王宇也没再来烦他，看来他的话红绿灯是传达到位了，但很久之后才知道是王宇哥哥生意出了些问题，王宇嚣张的气焰才有所收敛；穿串儿的老板缺人的时候又联系了他，他告诉老板他要备考不能去了，老板则满是欢喜地转给他一个红包。

　　这段时间人生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却前所未有的踏实。以前的他总像踩在一片云彩上，那轻飘飘的感觉好似下一脚便会踏空。现在的他，只要铺平试卷，拿起笔，心里便是满满的。一张张完成的试卷，一个个红色的对钩，都让他心里感觉沉甸甸的。

　　对于改变，他一向的态度是抗拒，甚至可以说是惧怕。因为改变不一定会变好，还可能越变越差。他习惯于舒适区，即使所谓的舒适区并没那么舒适。如果没遇到左思，他这辈子大概很难改变。也许也会改变，但那一定是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后的无奈选择，和主动改变完全不同。他庆幸自己几个月前的决定，否则他一定会后悔，在将来的某一天，后悔到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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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这阵子周末两天他都会待在酒店里，这种心无旁骛的学习效率极高。早上吃一顿丰盛的早餐自助，然后洗个澡，接着动力十足地开始一天的努力。疲惫的时候泡点绿茶解解乏，想左思的时候拿起每日放在身边的眼镜看看。

　　已经几个月没见左思了，隔着屏幕的交流，根本无法化解他的想念。

　　想念有时候是甜蜜的，有时候却令人疼得心痛。

　　每日紧张的学习让他多数时间无暇顾及这份想念，但偶尔放松下来时，偶尔余光撇到桌上的眼镜时，或是偶尔晃神时，那份想念就如海潮般汹涌地向他袭来，让他有些彷徨、有些焦躁。

　　他揉揉酸涩的眼睛，看着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的眼镜盒，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伸手握住了透明的眼镜盒，小心地把卡扣打开，用手轻轻拿出了里边的眼镜。

　　这副质感极好的眼镜，惯常是架在那个笔挺秀气的鼻梁上的。此时他摸着眼镜的手微微发烫，就像……摸在那人的鼻梁上。

　　他冷峻的脸上起了丝丝变化，指节分明的手缓慢地将眼镜拿起，透过被擦得透亮的镜片，似乎想寻找到一丝那人的影子。

　　但他并没成功，他看到的只是桌上微微变形的试卷。

　　拇指和中指轻握住眼镜腿，从根部摩挲到末端，然后两手撑着眼镜，戴到了自己脸上。

　　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他打开手机点开左思的对话框。

　　李在飞：我好像近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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