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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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凉再试摘星手,墨羽重燃复仇心


      三十年前,丁谅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道长的命。道长为了报答丁谅,决定传授丁谅一门武艺以作傍身之用。只可惜,丁谅身形矮小、骨瘦如柴,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无奈之下,道长只得传授了丁谅一路轻功修炼法门。
      丁凉向道长询问这路轻功有什么名堂,道长担心丁谅坏了自己的名头,不想别人知道这路武功乃是传自于他,便顺口胡诌了一个名字曰“一念间”。
      丁谅不疑有他,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这“一念间”功夫。或许是那道长慧眼如炬,丁谅在轻功上确有几分天赋,很快便将参透了其中的修炼法门,轻功造诣一日胜过一日,几年之后,便已独步江湖。
      只可惜,除了这一身轻功,丁谅身无长物,加之其为人桀骜不驯、性格孤傲不群,因此在江湖上并不受人待见,便索性独来独往,做起这飞天大盗的营生来。
      虽说江湖中人并不反感偷鸡摸狗之辈,可丁凉笃信“救急不救贫”的道理,对劫富济贫之事嗤之以鼻,宁愿在赌场、妓院、酒楼中千金散尽,也绝不肯施舍穷困,久而久之,更为江湖中人所排挤。好在他作案手法极为高明,又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黑白两道都对他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江湖上没这号人物。
      随着轻功之技越来越纯熟,再加上无数次实战演练,丁凉对“一念间”的修炼和运用有了深刻而独到的领悟:这“一念间”的“一念”,一方面是指施展轻功者速度极快而使时间变得极短,从而使来去只在一念间,进退只在一念间,快则无痕,快则无迹;另一方面则指修习者将万千思绪归于一念,敏锐地察觉身外万物一丝一毫的动静变化,进而做出最准确、最有效的应变。
      领悟到此层后,这“一念间”功夫便仿佛为丁谅的偷盗生涯量身定制的一般。每次作案,他都能通过“一念间”去洞察周围敌人及猎物的所在和动向,得手之后,又能通过来去如飞的身法逃之夭夭不留痕迹,当真是相得益彰,无往而不利。
      那位道长要是知道自己信口胡诌的一个名字,竟让丁谅领悟到如此深奥的武学道理,却又用它来行鸡鸣狗盗之事,想必也会啼笑皆非。
      话说回来,自那之后,墨羽便在跟在丁凉身边学习轻功之术。
      丁谅对墨羽心存爱慕,传授她轻功也是没有毫无保留,一股脑地将“一念间”的修炼法门尽数告诉了墨羽。
      墨羽身为女子,身形、体格都与瘦小的丁谅相仿,因此,无论是腾挪跃转、行走奔跳都能模仿得如出一辙,修习起“一念间”功夫来,竟是如鱼得水、如鸟归林。
      只有一点,但凡轻功,都必须以深厚的内力为基础,方能将速度提至极限,丁谅这“一念间”功夫也不例外。
      墨羽内力有限,虽然掌握了 “一念间”的要诀,施展起来却难免欠缺些速度,又无法持久施展轻功。无奈之下,墨羽只得静下心来,按照“一念间”的独有内功修炼法门开始修习内功。只是,内功修习路漫且长,非一日之功,好在墨羽心中仍记得师父慧见关于内功修习的诸般教诲,也知此事须急不得,倒也颇为耐性。
      这“梁上君子”的营生虽说进项颇丰,可丁凉一向花钱大手大脚,难有积蓄,如今为了哄墨羽开心,更是挥霍无度。不过,此事却怪不得墨羽,丁凉知道墨羽不喜铺张浪费,就算再贵的东西买来,他也会诓墨羽说这个如何如何便宜、如何如何实惠。墨羽不懂得分辨,自然信以为真。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这一日,丁凉忽然意识到身上的银子已只够三五日之用了。于是,他暗暗拿定主意,待今晚墨羽睡熟之后便一个人出去找个有钱人家“借”些不须还的银子来用用。
      来到后半夜,丁凉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夜行衣,一跃出了客栈院墙,直奔城中富商侯安家而去。
      来到侯安家附近,丁凉寻一处隐蔽所在藏好,接着,放缓呼吸,收敛心神,只凭耳目去探知四周的一切。这探知一道,既是丁凉屡屡作案从不失手的秘诀所在,也是他修习“一念间”的法门所在。到如今,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他也可以只凭耳目察觉出周围三丈以内一切活物的呼吸、声音乃至一举一动。
      不多时,丁凉便已探明侯安府上有六人仍未安睡。这些人鼻息平缓悠长、心跳雄劲有力、步伐端重沉稳,不难听出个个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如此多的高手护卫,确是令丁凉既喜且忧。喜的是侯安请来这么多高手,可见其家中藏有极为贵重之物,自己这一趟来必能满载而归;忧的是这些人功夫高强,这桩买卖必定不会轻而易举,一场凶险在所难免。
      若是从前,越是凶险的局面,丁凉便越发技痒难耐、跃跃欲试。
      可如今,他遇见了墨羽,尽管明知二人之间断无可能,可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日日得见芳容、时时相伴左右,丁凉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欢喜与期待,就连自己的性命也珍而重之起来。
      丁凉破天荒地迟疑了片刻,不过,也只是片刻而已。
      “弯弓没有回头箭”,丁凉人既已到此,便绝没有入宝山而空手还的道理,何况他很清楚:胆怯这种事,发生了一次,便会一而再,再而三……直至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勇气、锐意和果敢。
      丁凉一咬牙,搓了搓脸,起身便准备直奔侯府靠西北的那间房子而去:这处房子正是那六人所在,侯府若有贵重之物,定然就藏在这里。
      突然,丁凉听得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墨羽!
      虽然如今墨羽的轻功已是颇为不俗,脚步声更是极致轻微、几不可闻,却依旧没能瞒过丁凉的耳朵。
      丁凉深怕墨羽被侯府高手察觉,急忙往回朝墨羽来的方向迎了过去,行未多远,果然见墨羽正以施展轻功朝这边赶来。
      二人照面,丁凉低声问道:“墨姑娘,你怎么来了?”
      墨羽嘻嘻一笑,道:“本姑娘来看看丁前辈耍什么花样。你还别说,跟着丁前辈练了这么久,我感觉耳目比过去聪敏了许多,丁前辈刚一起床,我便听到了声音。若不是墨羽要穿鞋子衣裳,也不会被前辈落下这么多。”
      丁凉一脸苦笑,赞许道:“墨姑娘天资聪慧,进步神速。”却避开墨羽的问题不答。
      墨羽自然不是来听丁凉赞许自己的,立时便收了笑容,凑到丁凉跟前,道:“丁前辈快说,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莫非……”
      丁凉被墨羽抓了个现行,略觉有些不自在,抓了抓头,支吾了半天也未说出一个字来。若是面对旁人,他自可扯个谎蒙混过去,可面对墨羽,他连扯谎的本事也消失不见了。
      墨羽见他这副模样,已然猜了大概,便道:“丁前辈是技痒了吗?”
      丁凉嘿嘿一笑,搓着手道:“被墨姑娘猜中了。”
      墨羽奇道:“莫不是银子不够用了?丁前辈送给墨羽的那对镯子,墨羽也用不上,不如当了换些钱来花吧。”
      丁凉摇了摇头,道:“墨姑娘有所不知,丁某家里,似那对羊脂玉镯子一般值钱的物件还有不少,只是……只是做贼销赃往往都会去得越远越好,一来容易买个好价钱,二来不容易被苦主追查到。”
      墨羽不知还有这个道理,听丁凉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丁前辈这些日子一直陪在墨羽身边,所以,就算有好东西也换不来钱,是吗?”
      丁凉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丁某手里缺的是黄白之物。”
      墨羽道:“丁前辈若是为了墨羽,大可不必去冒这个险。墨羽就算每顿就着咸菜吃馒头,也一样心满意足。”
      丁凉却道:“丁某一向花钱如流水,一日手中无钱,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倒不关墨姑娘的事。况且,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这‘摘星手’老不出手,难保不会生疏。”
      偷窃,尤其是劫富,武林中人虽不屑为之,却算不上伤天害理、罪大恶极,墨羽见丁凉这么说,知道若再出言阻止便显得自己管得过宽了。可她又怕丁凉此去会有什么意外,便道:“丁前辈一定要去,墨羽也不拦着,不过,墨羽想要跟在丁前辈身边,顺便看看这段时日自己到底学到了多少本事。”
      丁凉一听,连连摇头,道:“丁某刚刚去打探过了,这侯安家中颇有几位好手。墨姑娘跟在丁某身边,丁某难免有所分心,一旦有什么不测,丁某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连累到墨姑娘,丁某可就罪孽深重了。”
      墨羽听丁凉所言句句为自己设想,不由地心中一暖,嘴上却斩钉截铁道:“丁前辈这么说,墨羽就更要跟在丁前辈身边了。墨羽好歹学过几下功夫,万一有事发生,也能有个照应。”见丁凉头仍摇得像拨浪鼓,墨羽向天伸出三根手指,道,“丁前辈要是嫌墨羽碍事,墨羽保证只在远处看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上前。丁前辈要是还不答应,那索性我们都别去了。”
      丁凉也没想到墨羽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一时受宠若惊。他也知墨羽言出必行,只得点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侯府西南面的院墙处,轻轻一跃,来到了墙头上。
      丁凉用手势比划了一下,示意墨羽就在此等候,见墨羽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才纵身越下,一个起落,便已来到了靠西北的那处房子跟前。
      与陶百万手无缚鸡之力不同,这侯安出身草莽,一身横练的铁掌、铁头功夫十分了得,水上、水下功夫更是远近闻名,早年混迹江湖时,也曾闯下不小的名头,人送外号“铁桨银锚”。
      “铁桨银锚”侯安人到中年,无心追求武学上的更进一步,又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便趁着娶妻生子的机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转头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来到镇江府,置办了几艘大船,做起了船运生意。
      侯安的船运一开始只是替过往客商运送货物收取佣金赚些辛苦钱,可南来北往走得多了,自然比旁人更了解各地物价行情,于是开始与跟商合伙做生意,佣金之外,赚些分成。待将货品贸易的窍门钻透摸熟,又将买卖双方的关系厘清捋顺,侯安便伺机撇开合作客商,独揽生意,独吞利是。
      侯安及其手下武功高强、又有江湖背景,寻常商人哪敢招惹,明知被抢了生意也只能忍气吞声。侯安一门生意两头捞钱,自然赚得盆满钵满,不到十年功夫,便成了镇江首富。
      侯安武功高强,身边高手亦不在少数,寻常小门小派自然不愿或不敢寻他的晦气。可侯安深谙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他见青白朱玄四堂短短几年功夫,便发展壮大为江湖上屈指可数的大门大派,劲头一时无两,便生出托庇求全的心思。
      四堂之一的朱雀堂就在离镇江不远的应天府,于是,侯安便设法与朱雀堂堂主周灿搭上了线,不但给朱雀堂往来船运定下极低的佣金,更将自己最赚钱的茶叶生意拱手让给了朱雀堂。
      周灿见侯安如此示诚,自然对他照顾有加,不但安排些堂中兄弟前去侯安家中走动,还几次出面调解侯安与他人的恩怨纠纷。一来二去,江湖上便有了传言,说这侯安已投靠朱雀堂门下。
      此时的侯安早已成了彻头彻尾的生意人,除利之外再无大事,只要没人敢抢他的生意、没人敢找他的麻烦,就算被人在背后说几句仰人鼻息、俯仰由人的话,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因为侯安给朱雀堂船运佣金极低,朱雀堂许多船运活都派给了侯安,就连往京城运送利银也不例外。
      原来,按照王振指示,青白朱玄四堂每个季度都要将过去三个月赚取的利润连同本堂账本一同运至京城呈交给王振清点过目。作为四堂之中利润最丰厚的朱雀堂,每季的利银都在十万两上下,一次运送如此多的钱银,自然是走水路最为安全可靠且机密。因此,侯安的船队便成了上上之选。
      此刻,朱雀堂这一季的八千两黄金、六万两白银的利银就分装十只木箱中,静静地躺在侯府的机要房中。
      船队出海,那是把一船人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了船上,自然不能说走就走,定要请风水大师算好日子、时辰,全船上下沐浴更衣、焚香祷告、祭祀水神后才能起航。
      出海的日子到来前,客商的货物通常会存放在侯安府中。一般物件也还罢了,遇有贵重物品,譬如朱雀堂的利银,自然要慎重保管以策万全。而这机要房,正是侯安专门建造,用来给过往客商存放贵重物品的所在,其内部是一个精铁铸成的笼子,四面砌以砖墙,只留一门出入,门锁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到场才能打开,通常,两把钥匙会由侯安和货主各持一把。
      每一季的利银都是朱雀堂上下心血所系,周灿自然不敢大意,每次运送利银进京,他都会在侯安安排的人手之外,另外派十二名朱雀堂高手随船同往。为防万一,周灿将这些高手每六人一组分作两班,并要两班人不分日夜严密看守这些利银,直至向总堂主交割完成为止,哪怕此刻利银被严严实实锁在机要房中也不例外。
      夜深人静,当夜轮值的朱雀堂六人多少有些放松警惕,两两扎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闲聊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丁凉从他们身后疾掠而过。
      这丁凉的轻功果然已臻至化境,不但快如闪电迅如疾风,兼且无声无息、无痕无迹,就连踏过的枝头、踩过的树叶都纹丝不动,仿佛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眨眼之间,丁凉便已来到机要房屋顶上,此前他已探查过,这间房子四面连扇窗户都没有,显然并不是用来住人的。既不住人,却有六名高手日夜看守,丁凉早就笃定其中藏有值钱的物件。
      要说那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的锁,自然是难不倒“摘星手”丁凉的,可难就难在机要房的门口还有两名朱雀堂高手。
      要在两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将锁打开推门进去,丁凉自问万万办不到。
      丁凉在屋顶上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可门口两人一会窃窃私语,一会哈哈大笑,却就是不挪窝。
      眼见从门进入房中无望,丁凉便只能打脚下屋顶的主意。
      他轻轻将一片瓦揭开,瓦片下面是防水的油毡;割开油毡,下面是木制的屋脊。丁凉伸手进去摸了一把,这才发觉屋脊下面还有一道精铁打造的笼子。
      丁凉顿时心中一凉:瓦片可揭,油毡可割,木脊可断,可最里面的铁笼子要如何破开,还不能惊动屋子四周的六个高手?
      一时间,丁凉一筹莫展,暗道:“这一趟看来是免不了空手而归了。”
      就在丁凉准备遁去之际,他又伸手往里探了探铁笼子,一量之下,发觉铁笼子的两根铁条之间约有五寸宽。这个尺寸,换做常人只怕连腿都伸不进去,可丁凉身材本就瘦小,直与那十多岁的少年相若,兼之一身高超的缩骨本领,这五寸宽的缝隙足以让他自由进出了。
      丁凉一阵窃喜,急忙又揭开一片瓦,将油毡的缺口割大几分,再用内力将油毡下的木脊捏作粉末。丁凉试了一试,确认可以钻进去,便将一根绳索绑在一根铁条上,这才一跃而下。
      进得房中,丁凉取出火折子,借着微光将四周打量了一遍,这才看见房中整整齐齐摆着十只大木箱,每只都上了铜锁,封了封条。
      丁凉挨个掂量了一下,挑了最重的一只,将封条扯下,顺手塞在了怀中。
      铜锁在丁凉面前也是形同摆设。只见他将火折子含在嘴中,从怀中取出两根细铁丝,三两下一拨弄,铜锁发出微微的一声“咔”,应声而开。
      丁凉按捺住心中狂喜,小心翼翼打开箱子,顿时,眼前一阵金光灿灿: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最重的一口箱子里面,放的正是金锭。
      丁凉随便取了一个放在手上一掂量,足有五十两之多。
      丁凉也不客气,取出随身携带的布袋,往里面装了二十多个金锭,这才将布袋扎紧,绑在了绳索上。
      细听了一下,四周并无动静,丁凉熄了火折子,顺着绳索爬回屋顶,又将装满金锭的布袋提了上来,绑在身上,转身便往回走。
      虽说丁凉轻功盖世,可此刻身上绑着一千多两黄金,则又另当别论了。
      丁凉每走一步,脚下的瓦片便往下一坠,压得下面的油毡、木脊“吱呀”作响,任凭他如何提气凭空,依然是收效甚微。
      丁凉很清楚:就算他的脚步声再怎么细微,也未必能瞒得过这六个顶尖高手。
      丁凉不敢再动,他停下脚步,四周打量了一圈:把守的六人分作三组,守住了三个方位,这些人个个精神抖擞,彼此有说有笑,看这架势,就算熬到天亮也别指望他们打瞌睡。
      丁凉有些懊悔,暗暗怪自己不该一口气装这么多金子,可是,装进布袋的金子断没有再拿出来、放回去的道理。
      无奈之下,丁凉只得硬着头皮,一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外挪动,一边暗暗祈祷不要被那六个高手察觉。
      这边,墨羽在墙头等了已有大半个时辰,正自心焦之时,忽然见远处屋顶上一道黑影正自蹒跚而行。
      墨羽一猜便知黑影就是丁凉,亦不难猜到为何丁凉去时脚下生风,回时如履薄冰。
      眼见丁凉鹅行鸭步,墨羽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见了钱便走不动路,大概就是他现在这副模样吧!”
      笑归笑,墨羽自然不想丁凉去死,她很清楚,丁凉除了这一身轻功,再不会其他任何功夫,一旦被侯安府中的高手留下,必定九死一生。
      情急之下,墨羽心生一计。她悄悄跃下墙头,从地上摸了六七颗石子,复又翻身上墙,将石子握在手心,以暗器手法一颗一颗朝面前几间屋子的窗户上打去。
      石子穿过窗户,有的打在墙上地上桌椅上,有的打在锅碗瓢盆器皿上,还有的不偏不倚打在了屋内熟睡之人的身上。顷刻间,整个侯府乱成了一锅粥,鸡鸣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惊呼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各个房间的灯火陆陆续续点亮,有人打开窗户朝窗外打探,嘴里骂骂咧咧;有人推门出来四下张望,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负责把守机要房的朱雀堂六人也听到了动静,虽然他们此行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这一季的利银,可六人中不乏与侯府往来甚密、跟侯安关系匪浅者,此刻忽然听到侯府前院传来喧哗声,难免心生关切。于是,六人聚到一起窃窃私语了一番后,除两人留在门口继续看守外,其余四人分作两路,朝墨羽所在的方向探了过来。
      机要房屋顶的丁凉自然想到是墨羽在暗中相助,不禁心中大喜。虽然眼下还有两人守在门口,可屋后已经空无一人,而前院的喧哗声又能掩盖一些他的脚步声。丁凉顿时意识到,这是他逃出侯府的绝佳机会。
      于是,丁凉一把将布袋扛在肩上,提一口气在胸,一路施展轻功,沿着屋面走到屋后,接着一跃而下,又是一个滚翻,来到一棵大树下。
      丁凉藏在大树下,静静等候了片刻,见那两人并未跟来,这才放下心来。接着,丁凉以大树为掩护缓缓走到墙角,提气一掠翻上墙头,再一跃而下,终于出了侯府。
      一出侯府,丁凉便想起不知墨羽那边是何情形,于是贴着墙角,施展“一念间”功夫探了一下。耳之所闻,就只有侯府上下的喧哗声、脚步声,哪里还有墨羽的踪迹。
      丁凉猜到墨羽已经远遁,顿时放下心来,寻小巷子兜了几圈后,这才悄悄返回了客栈。
      回到房中,丁凉将布袋藏到床底,还未坐定,便听得墨羽的脚步声传来。
      丁凉刚想起身开门,却见墨羽手持烛台,推门而入。
      墨羽将烛台放在桌上,打量了四周一眼,将目光定在丁凉身后的床下。
      丁凉哪里知道墨羽当年也曾是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女魔头。此刻见墨羽一脸淡然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丁凉反倒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尤其是见墨羽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藏布袋的地方,那一瞬,丁凉恍惚觉得自己是个做了错事被爹娘看穿了心思的小孩。
      半晌,丁凉才“嘿嘿”一声干笑,道:“若不是墨姑娘机智,丁某还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墨羽嗔道:“丁前辈不是说只是练练手而已,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一次装这么多的银子?我老远看你都快走不动路了。”
      丁凉抓了抓头,不知如何接话,忽然,他眼睛一亮,兴冲冲道:“墨姑娘说错了,这回拿的可不是银子!”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床下摸了一把,掏了一枚金锭出来。
      烛光下,金锭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墨羽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一块金锭,伸手从丁凉那里接过来想要把玩把玩,却因为低估了金锭的分量,险些脱手掉在地上。
      丁凉见墨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顿时有些洋洋得意,他指着床,低声道:“这底下,还有二十多个。”
      墨羽掂量了一下,一锭金子约有五十两,二十多个便是一千多两:丁凉这一趟,足足偷了一万多两白银!
      要知道,寻常一户人家,十两白银便可丰衣足食一整年。
      丁凉猜到墨羽心中所想,叹了一息,道:“我这点又算得了什么,那间屋子里,金子银子可是足足装了十箱呢。”
      墨羽惊讶之下,道:“没想到,这侯安竟然如此有钱!”
      丁凉却摇了摇头,道:“这银子不是侯安的,多半是侯安在替别人押运这批金银。”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那张撕下来的封条。
      墨羽接过封条,借着烛光一看,上面写着“朱雀堂封,壬戌年十月十六日。”
      青白朱玄名为四堂、实为一堂,此事尽人皆知。
      此刻一见封条上的“朱雀堂”三字,墨羽恨极之下,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父亲墨战无辜枉死,师父慧见生死未卜,自己错怪萧意,连累萧意为救自己坠入悬崖凶多吉少……所有这一切,都是拜玄武堂和那位总堂主所赐。
      又想到四堂势倾天下,门下高手如林,自己势单力薄,注定报仇无望,墨羽又不免又心如死灰。
      丁凉见墨羽对着封条,神情痴痴呆呆,泪水垂垂欲滴,心中大为惊奇,轻咳了一声,唤道:“墨姑娘?”
      墨羽听得呼唤,方才如梦初醒,双手一搓,手中的封条化作纸屑飘然落下,接着身子一软,瘫坐在桌边的圆凳上。
      丁凉不知缘由亦不敢问,只得默默坐在墨羽身边,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墨羽。
      不知过了多久,墨羽忽然抬起头来,对丁凉道:“丁前辈,墨羽有事相求,可此事凶险无比,墨羽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丁凉何曾见墨羽如此神情凝重,知道墨羽所求之事定然非同小可。他将水杯放回桌上,郑重道:“墨姑娘但有用得着丁某之处,只管开口就是,又何须‘求’?什么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丁某这辈子见得多了,真要是不凶险,反倒没意思呢。”
      墨羽知道丁凉是在宽慰自己,感动之余,将事情来龙去脉对丁凉细细一说。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多月,墨羽心中却是依旧悲愤难平,说到伤心处,不免潸然泪下,说到激愤处,又是怒目圆瞪。丁凉感同身受,对墨羽更添怜惜,只是不知如何安慰。
      丁凉久在江湖,自然知道青白朱玄四堂的来头,可他一向独来独往,就算天王老子也从不放在眼里,如今为了墨羽,更是无所畏惧。听完墨羽所述,也知墨羽所求,当下便道:“虽说那朱雀堂有些名头,可丁某也不会怕了它。只是,丁某微末之技,偷鸡摸狗还行,杀人却是一点用场也派不上,就怕墨姑娘没什么用得着丁某的地方。”
      墨羽眼睛一亮,道:“朱雀堂高手如云,就凭我们两个,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墨羽要报仇,却不一定要杀人……”
      丁凉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一半,拍手道:“不是要丁某杀人就好。墨姑娘要是想要让朱雀堂破些财来解解恨,这对丁某来说倒是易如反掌。”
      墨羽道:“好,咱们就拿这侯府的十箱金银开刀。”
      丁凉讶道:“十箱?”
      墨羽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不错,就是十箱。”
      丁凉道:“就这二十锭,已险些害丁某马失前蹄,十箱……”一边咋舌一边摇头。
      墨羽道:“丁前辈不说是朱雀堂托侯安押运这笔银子?银子在岸上,咱们拿它没办法,可等它到了水上,未必没有机会。”
      丁凉一拍额头,道:“对呀!墨姑娘只是要出一口气,又不是真的要银子。咱得不到银子没关系,能让朱雀堂得不到银子也是一样。”
      墨羽连连点头:“朱雀堂丢了银子,总堂主迁怒于他们,他们不服怀恨在心,一来二去,或能就此瓦解四堂也未可知。”
      丁凉却有些懊恼,道:“只可惜,丁某一时手痒,打草惊蛇了,让朱雀堂和侯安的人有了防备,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墨羽道:“无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次不行,就等下次,早晚会被我们逮到机会。况且,等天亮他们发现丢了金子,一定以为我们会带着金子远走高飞,哪会想到我们会杀他一个回马枪。”
      丁凉砸巴了一下嘴,点点头道:“墨姑娘言之有理。对了,要是朱雀堂真的倾巢而出来护这批金银,咱们就到应天去拜会一下朱雀堂所在,给他来个直捣黄龙。”
      墨羽嘻嘻一笑,道:“妙哉!”从前她只知报仇便要杀个你死我活,如今另辟蹊径,顿觉豁然开朗,就连情绪也高涨起来。
      二人既已议定,便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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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丁凉再试摘星手,墨羽重燃复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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