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神剑续）桃花影里飞神剑

　　聂无错挽着萧鸿转身一起往回走，走过几步，远远飘过来一句：“多谢。”
　　罗玄一笑，再看小凤，却是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她……她还是在想从前的那些事情么？“小凤？”
　　她回过神来，笑了笑，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是还在想从前的的事情么？现在的小凤，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凤了，可是一举一动，又分明又是那个二十年前的她。想想刚才她试着吹那曲寒雪牵魂——如果她真的能都忘掉从前，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吧！
　　想想刚才那个秦婉珠，所谓武林世家之女，竟是那个样子么？
　　至于那句“血债要用血来偿”，他眉头一皱，真是“只要人的欲望没有止息，所谓正邪之争也不会止息”么？小凤还在人世的消息，还能隐瞒多久？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只有他、聂无错、萧鸿三人，可若是小凤执意要下山，她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情，当日她围攻各大派，武林中认识她的人不少，到那时，她要怎么面对自己的身份？现在她武功几乎全无，自保都成问题——可是，若让她现在学武，到那时，还要看她大开杀戒么？
　　所谓选择，说起来是多么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又多么难。他……他不能容忍这世上有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如果真有那一日，他一定要化解这场仇怨。现在已与往日不同，如果小凤醒了，或许……他可以劝她？从前他不相信她会听他的劝，直到她倒在他的怀里，他才信了——也知道自己错了。小凤……

　　第二天清晨，他正要去找萧鸿，到了小院中，却看见聂无错正在萧鸿门前走来走去，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玄妹妹！”小凤也来了，今天她竟换了一副装扮，一身淡绿色的衣裙，比起白色的衣服，少了些仙气，脸色也显得没之前那么苍白了。
　　“小凤姐姐，你今天好漂亮！”见到小凤，聂无错眼前一亮，脸上那些愁云瞬间就不见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今天是我要下山去的好日子！”小凤笑道。
　　“你要走？”聂无错一听，以为她要离开，“你还是要走？”
　　“你希望我走吗？”小凤说道。
　　“当然不希望！”聂无错上前抱住她的臂膀，“不许你走！”语气里满是依恋。
　　“我不是要走！”见她这么舍不得自己走，小凤有些吃惊，继而笑着解释道，“今天，我是要下山去，谢谢我的两位救命恩人！”
　　“你的救命恩人？”聂无错不明就里，问道。救她回来的人，不是萧鸿么？
　　“我刚刚醒来的时候，神智虽然清醒，可是全身都动弹不得，是萧大哥请了你的两个小伙伴来照顾我，直到我身体恢复正常——也多亏了她们俩说笑话给我解闷，要不，没等萧大哥治好我，我恐怕就已经疯了……”
　　“你是说，你一开始的时候，全身都动弹不得？”聂无错一惊，紧紧地攥住了小凤的手。
　　小凤点点头，笑道：“也不过就两个月吧！不过，要是没人跟我说话，我大概真的会疯掉……”
　　神智清醒，却失去了记忆，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如同活死人一般，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聂无错一阵心酸，忽然抱住了小凤，“小凤姐姐……”声音里竟带了哭腔。
　　罗玄的心也是重重一震：她醒来的时候，不只是失去了记忆？“要不，没等萧大哥治好我，我恐怕就已经疯了……”她挨了多少痛苦，才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玄妹妹，你哭什么？”小凤拍着聂无错的肩膀，“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还有……”她笑道，“幸亏你晚回来几个月，不然天天忙着照顾我的，恐怕就是你了！”
　　聂无错只是抱着她，眼泪无声地落下。娘……她在心里叫道，我一定会守在你的身边……
　　“玄儿！”萧鸿醒来，听到屋外有人说话，出来却看见聂无错又在抱着小凤哭，再看小院门外，罗玄正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轻轻一笑，拉过聂无错来，抹了抹她脸上的泪，说道：“怎么又哭了？”
　　聂无错看着他，却不说话，他，到底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又背负了多少？
　　两个月……那也就是她去上官堡捣乱的时候，那时候他说让她等等，是因为他还没有把母亲治好，他怕她看了更难过么？想想那时他哀求的神色，聂无错的心又痛了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该信他的时候，该在他身边的时候，她都没做到。本来，她还想去问他，为什么昨天先拒绝后来又答允了和她的婚事，可现在，她知道自己无需再问了。他待自己的心，始终是没有变的。
　　可是，母亲所受的苦……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人，她的怒气忍不住又往上冒，若非罗玄，母亲何以如此？

　　“小凤姐姐，你恨不恨那些把你弄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人？”她问道。只要小凤点一点头，她一定会为她报仇！
　　“恨？记都不记得了，何谈有恨？”小凤微微一笑，“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感激吧！”
　　“感激？”聂无错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记都记不得了，有什么好恨的？我感激的是，若非萧大哥出手相救，现在我早已是荒郊野外的一缕孤魂，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具白骨，又怎么会有机会结识你和萧大哥这样的朋友？你说，我不该感激么？”
　　“荒郊野外的一缕孤魂，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具白骨……”聂无错听了，心里又是一痛。
　　罗玄也只是默然。若非她获救，现在，她也只是在哀牢山上荒草丛中的一个孤冢而已。而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见到现在的她，他的心里更多的是释然，还有……欣喜。这，算是上天再给他的一次机会么？

　　“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好恨的了！”小凤笑道，“好啦，一会我收拾收拾，先下山去，山上的事，就交给玄儿你照应了！”
　　“我陪你去！”聂无错急忙说道。她可不放心她一个人下山！
　　“小凤，你要下山？”萧鸿方才一直睡着，没有听到小凤说的话。
　　“是啊，我要去谢谢小云和小雪前几个月对我的悉心照顾。”
　　小云和小雪？那是从前她还是萧玄的时候，她的玩伴呀！“义父，小雪和小霜怎么会……你请她们来照顾……小凤姐姐的？”聂无错想明白了。
　　“是啊！前几个月，这里不只是有我和小凤，还有她们俩。”萧鸿也明白了小凤的用意，笑着解释道。
　　昨晚听到那秦婉珠说萧鸿和小凤之间如何如何，罗玄、萧鸿、聂无错听了都根本没在意。
　　小凤见聂无错忧心忡忡，怕她因此误会，便借此解释一番。萧鸿为了救自己已经牺牲不少，若是让他和玄儿之间再因她而生误会，她的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哦。”聂无错却不明就里，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好恨的了”……
　　“我和两个女儿的命运，完完全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她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是真的不恨了么？还是只是遗忘而已？她应该是恨的才对……不知为什么，听到她不恨了，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恨了，就是彻底不记得他了吧！

　　“这里你又不熟，下山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不行，我跟你一起去！”聂无错还是不放心。
　　“不行——萧大哥的身体还没好，你要好好照顾他，还有，张大嫂和晨曦也得有人照顾，你跟了我去，把他们撂在山上可不好，再说，”小凤看了一眼聂无错和萧鸿，“你们俩好不容易才再次相聚，我可不敢打扰你们俩互诉衷曲……”她打趣道，“对了，昨天还没恭喜你们俩呢！恭喜恭喜！”
　　“你祝福我们两个？”无错欣喜地握着小凤的手，问道。
　　“当然！”小凤笑笑，“你们难道不该被祝福么？”看见无错的表情，她说道：“你自己都说，世上除了你们自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你们俩分开。既然两情相悦，就该受到祝福才是！若是你们为了其他一些原因放弃彼此，我才觉得惋惜……”
　　“所谓世俗的礼法，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开的……”萧鸿想起了罗玄的那句“于理不合，于礼不容”，若是自己也这么对玄儿说，怕是她也会气得要杀了他了。
　　无错却只是仰头看着萧鸿，笑道：“哼哼，现在有小凤姐姐作证，你呀，是跑不掉了的！”
　　“若是有一天，我真的逃跑了，你又要如何？”萧鸿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要是敢逃跑——”聂无错装作深思了一番，“我呀，就一个人去把什么上官堡秦家堡统统都挑了！再约上一二十个高手决一死战，不怕你不来！”
　　“你对我，就那么有信心？”萧鸿笑道。
　　“信心还不都是你给的！”聂无错笑得有些得意。

　　小凤只觉得眼前女孩子脸上的笑容有些熟悉。什么时候，自己也曾那样对着一个人，那样开心又得意地笑过？她想抓住那些漂浮在脑海中的记忆片段，可一切都像是在浓浓的雾里，总是看不清楚。
　　那白衣的身影又在小凤脑中出现，那到底是谁？一阵凉意，自心头蔓延开来，心在痛着，并不激烈，可就是一直痛着。
　　“你怎么了？”萧鸿察觉出了她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她笑笑，掩饰过去，“我说你们真是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看见聂无错那笑容，罗玄一惊。
　　她扭到了脚，倒在了他的怀里，再看她时，笑得便也是这样的幸福。那时她是真的开心，因为自己而开心……
　　“你要是敢逃跑，我就一个人去把什么上官堡秦家堡全都挑了，再约上一二十个高手决一死战，不怕你不来！”这样的语气，也彷佛似曾相识。一样的霸道，可是，却又有着不同。
　　女儿遇见的是萧鸿，可她，遇见的是他。这便是不同。
　　他苦笑了一下，看到她又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一酸，也走进了小院。
　　“早上好。”他说道，眼睛扫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却见她展开眉头，笑道：“我真要下山去了！对了，萧大哥，她们俩是住在城南三里的山神庙里，是么？”
　　“是……你没去过，要不还是让玄儿……”萧鸿也有些担心。
　　“我陪她去。”罗玄不假思索地道，等到发现聂无错诧异地看着他，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声音不由得一顿，说道，“我去过那里，再说……再说我还想去城里的药铺看一看……还有……对了！”他提高了声音，对萧鸿说道，“我……我想到了帮你治伤的办法，大还丹，如果炼好了大还丹，至少可以恢复你的一部分功力……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鸿却是面露笑意，说道：“那就……多谢了！”这大还丹他也曾经听说过，也算是武林中学武的人追求的一件至宝，虽然不至于治好他体内的毒，但罗玄肯为他费这分心思，他已经很感激了。
　　聂无错却一脸猜疑地看着罗玄：“你？”
　　“玄儿！罗大侠的武功你也知道，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凤的，”萧鸿扯了扯聂无错。
　　聂无错却收起了笑容，对罗玄说道：“罗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玄点点头，小凤有些不解，但看见萧鸿对她使了个眼色，便笑道：“今天我还没有见过晨曦呢，我得抱抱她再下山去！”说罢，便去找那张大嫂说话了。
　　萧鸿看着对视的两人，摇摇头，自己也躲开了。

　　“你要说什么？”自从张大嫂的女儿晨曦出世，萧鸿追出门外去不知和她说了什么之后，她待自己的敌意便少了许多，可是，她对他的记恨，也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从前，他未尽过应尽的责任，今日她做什么，也不过是自己当日种下的因果而已。他因此念而平静，因为一切既然理所应当，他就要去面对，去弥补，去承担。
　　“我是要警告你，我可以因为她而再也不过问武林中的纷争，我也可以因为她再掀起滔天巨浪！别的人，我根本不在乎，可若是她有什么闪失，当日我在她墓前说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她从来没有忘记，正是眼前的这个人，亲自把雪花神剑教给了自己的亲生姐姐，让她来杀自己的母亲！
　　他已经明白了，他要做的，是化解仇恨，而不是制造新的仇恨。他已经知道错了。
　　“你放心，我不会的。”他说道。
　　“那就最好！”她狠狠地说道。

　　另一边，小凤早已收拾停当，这会便同罗玄一起出了门。
　　两人刚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身后叫道：“小凤姐姐，小凤姐姐！”
　　小凤一回头，看见聂无错飞着过来，落在自己面前。
　　“玄儿，还有什么事？”见她来到，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帮我把这个包袱交给我那些小兄弟！”聂无错把手上提着的包袱交给小凤，又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小凤，“还有，这块玉佩你挂着！”
　　小凤接过那玉佩，只见那玉质晶莹剔透，竟是一块白玉制成的凤凰，那凤凰刻得栩栩如生，一股傲气自那纹理间散发开来，自有一种王者的意蕴。罗玄却认出，这正是从前小凤的那块“凤令”，足以号令天下所有的冥岳弟子，不禁隐隐有些不快：他不希望小凤再和冥岳有任何牵连。
　　“戴着这块玉佩，只要有人向你行礼，你就可以命令那个人做任何事情。”聂无错笑道，“这就当是我送你的护身符吧！”
　　“这块玉佩既然这么重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小凤觉得自己已经受了萧鸿和聂无错很大的恩惠，不希望再多欠他们，便推辞道。
　　“我一身的武功，这块玉佩，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用途，倒是你，我担心你被人欺负，你就收下它吧！”聂无错把那玉佩塞进小凤手里，“帮我向我的兄弟们问好！多谢啦！”轻功一纵，便又飞回去了。
　　见她远去，小凤笑笑，看看罗玄，扬眉一笑，“罗大哥，我们走吧！”
　　罗玄也微微一笑，两人便一同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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