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工程师

　　等艾昕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周翔宇敲门问道：“艾昕，要一起吃早饭吗？”虽然听见了，但艾昕实在没有力气回答，蜷缩回被子里又继续睡觉了。

　　艾昕开始做梦，梦里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爸爸妈妈都不在家，自己一个人被留在房间里，翻遍了衣柜、书柜、电视柜，一个玩具也找不到，最后只能抱着枕头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哭。忽然有人敲门，小艾昕开心地跑到门口，心想一定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开门一看果然是爸爸，他跑过去伸开两只手臂，小孩儿的手臂即使伸展开也就刚刚超过自己头顶，只能抱住爸爸的大腿。这时候爸爸说：“艾昕，快放开我，我抬着东西呢，我买了个电视机，你先让我放下。”艾昕听话的放开了手，爸爸开始拆箱子，那是一台老式的背投电视，爸爸费劲地把电视从箱子里搬出来，放到了客厅的电视柜上。正当艾昕以为爸爸做完正事会过来抱抱自己，跟自己玩一会儿的时候，爸爸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手说：“艾昕，乖噢，爸爸还要回一趟学校，有学生在等我。”说完咔嗒关上门就离开了。小艾昕很无奈，看了看好像只有这个箱子可以玩一玩，于是自己钻进了箱子，还盖上了纸箱盖子，像躲进了一个小屋子，感觉很安全。

　　过了一会儿，小艾昕忽然觉得箱子有点晃动，打开头顶的箱子盖，发现箱子是飘在空中的，他已经从窗口飞出了家，飞到了爸爸妈妈工作的学校上空，但很奇快，学校的建筑都被黑色的藤蔓包裹着，每个人脸的上半部分都是黑色的，以至于完全看不清人的眼睛。包裹建筑的黑色藤蔓还在不断的生长，图书馆前的大草坪、食堂前的小园子都被黑色藤蔓包住了，不一会儿藤蔓就生长到了天上遮住了一部分阳光，地面开始变得昏暗。小艾昕紧张地默念：“箱子快飞呀快飞呀，在被藤蔓封住之前一定要飞出去。”幸好这时候另一个小孩乘坐着另一个金属箱子飞了过来，感觉他的箱子似乎是有操作系统的，可以控制行动的方向，不像自己的，只能听天由命。操作金属箱子的小孩扔出了一个钩子勾住了小艾昕的箱子，开始加速，在藤蔓快要长到完全盖住学校的时候，把小艾昕拉了出去，继续在天空里遨游。小艾昕哭喊着：“我的爸爸妈妈还在里面，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哭喊着艾昕醒了，窗外阳光灿烂，时间已经是下午，艾昕睁开眼睛，呆了两分钟，眼泪继续从眼眶里流下来。这个时间周翔宇不在家，这一次艾昕放声大哭起来，感觉此刻的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虽然爸爸妈妈和翔哥都在身边，虽然昨夜亲吻了霍文，但这一切在此刻都显得很不真实。

　　惊魂不定的艾昕迅速穿好了衣服裤子，只想马上回家看一看艾教授和苏老师。他脸也没洗便跑回了家。但他忘了艾教授和苏老师都还没有下班，家里没有人。艾昕失落地走回自己房间，还好看见了自己的琴。他从角落里搬出琴盒，上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也好久没有碰过这把琴了。艾昕把琴从盒子里取出来，开始拉维塔利的《恰空》，还好琴音依旧可以治愈艾昕，他慢慢平静下来。

　　艾昕想为爸爸妈妈做点什么，虽然不会做饭，但他这次主动打开手机app，开始研究菜谱。在艾昕的脑海里，做菜的流程似乎是在描述一个厨房的实验，调料的计量也得依靠各种量杯，量碗才能完成。工具不全，他只好买了一堆半成品的菜。在等快递的时间里，艾昕开始淘米煮饭。然后又一个菜一个菜的依次按照菜谱上的操作流程准确完成，最后竟然满满做了一桌六菜一汤。

　　苏老师先回了家，看这一桌菜惊呆了，先跑到灶台边看看有没有烧糊起火的迹象，然后说：“艾昕，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怎么想着回来做饭了？”艾昕答道：“没什么，就是想做顿饭给你们吃。”苏老师一边收拾地上的垃圾一边说：“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你有没有叫翔宇回来一起吃饭呀？”艾昕一拍脑袋：“哦，我忘了跟他说了。”可是转了两圈，艾昕发现手机找不到了。苏老师从厨房走出来，把手机递给艾昕：“在这呐，你放在灶台上了，也不怕温度太高炸了。”艾昕拿过手机说：“确实，电池40度以上就有爆炸的可能，下次我注意不放在火旁边了。”

　　电话接通了，艾昕说：“翔哥，晚上回来家里吃饭吧，我做了饭。”对面周翔宇也很疑惑：“你居然自己做饭，我和霍文在一起呢，我叫他一起回来吃吧。”

　　昨晚之后，艾昕完全不敢在脑海里想起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再见面用怎样的状态去相处，于是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在公寓……我说的是自己家……”

　　周翔宇也没多想说道：“自己家也没关系，以后长期合作，霍文肯定要跟老师碰面的，你提前跟老师和师母说一声吧。”

　　艾昕只好答应：“行。”

　　艾茹柏、周翔宇和霍文前后脚到了家里。苏老师看霍文比周翔宇还要挺拔，长相英俊，问道：“翔宇，这是你朋友？这么俊，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周翔宇答道：“师母，这是霍文，我们很多年前在国外比赛时候认识的。他还在德国念书，比较少在国内，所以你们没见过。这次我和艾昕出国比赛多亏了霍文帮忙，我们才能在陌生的场地拿到这么好的成绩。”

　　霍文也很礼貌地打招呼道：“苏老师好，艾教授好，您二位我是早就听翔哥提过了，百闻不如一见，二位的学者风范我仰慕已久。这是我给您二位带的一点小礼物。”说着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海西酥饼放到了桌上。

　　霍文一直忙着跟艾教授和苏老师打招呼聊天，只在大家不注意的瞬间用余光看了一眼还穿着围裙的艾昕，心里总觉得这个艾昕哪里不对劲。

　　“小伙子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这里经常有翔宇和艾昕的朋友来做客，大家都很自在，下次不用这么客气。”苏老师说着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来，坐这，今天破天荒是我们家艾昕做的菜。”

　　黄色的灯光下，几个人挤在老房子不大的餐厅里，倒是多了几分温暖的氛围。一直没赶上机会说话的艾茹柏问道：“霍文在德国学的什么呀？以后打算回国吗？”

　　周翔宇打断了艾茹柏的话道：“老师，忘了跟您说了，霍文是上次我们去那个岛上会所吃饭的霍氏集团的二公子，霍天霍董事长的弟弟。”

　　霍文在长辈面前向来谦虚：“这个不重要，艾教授，我学汽车工程的，以后肯定想回来，造自己的智能汽车是我的梦想，这个梦想还需要艾教授多支持。”

　　艾茹柏一向都有民族工业的情怀，开心地说：“小伙子有理想，不错。”

　　这时候苏老师跟一般的妈妈们一样开始八卦：“霍文，你条件这么好，肯定不愁找女朋友，有好的姑娘给我们翔宇介绍一个，他也老大不小了。”

　　周翔宇在旁边默念道：“千万不要随口搭这茬，师母可是会把对方祖宗八代的户口都查清楚的，什么家庭背景、遗传病史、精神病史都要问个明明白白。”

　　霍文被这一问算是感受到了艾教授和苏老师也是天下普通父母的心。性向的问题根本不能提，于是霍文回应道：“苏老师，我没有女朋友。翔哥这么优秀，要是想找，估计能从这排队排到校门口，您不必担心。”

　　听这话，大家都笑了，只有艾昕，自从周翔宇和霍文进了门，他就被大家遗忘了，自始至终埋头吃饭。

　　艾茹柏看儿子沉默不语，问道：“艾昕，有朋友来你怎么也不说话？下周要考试了，你没问题吧？”

　　艾昕抬头用迷离的眼神看着艾茹柏所问非所答地说：“哦，知道了。”艾茹柏感觉儿子状态不对劲，但又碍于霍文在不方便多说：“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周翔宇替艾昕解释道：“老师，最近艾昕一直很勤奋，除了复习还在帮我和霍文做一个智能驾驶视频节目的设计，可能比较辛苦。”

　　“哦，这样啊，我一直劝你们做事情不要着急，所有的创造性都是在深厚的基础里长出来的。” 艾茹柏一直希望艾昕专心学习，专心研究，像自己一样做一个踏实的科学工作者，不要急于表现自己。虽然艾昕从小就展现出智力的优势，但他对理论研究并没有兴趣，他更愿意把自己的天分发挥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在这样的高知家庭里长大，学历对艾昕来说从来不是奋斗的动力，学习好只是为了匹配父母的要求。

　　被艾茹柏这么一说，大家也只能点头赞同。苏老师看大家都不敢说话了，一边拿起汤勺盛汤，一边安抚道：“我们都是老思想，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你们自己过好就行。”

　　“你们不老，在专业上您和艾教授都是专家，我看艾教授的团队在全国机器人科技竞赛又拿了金奖，你们看我们都还是小毛孩儿的水平。”霍文总是能在各种场合保持自己的礼貌。

　　艾昕感觉自己又有一种突然要崩掉的感觉，于是强忍着说：“我吃好了，有点累，我先回房间了。”艾昕不想被任何人看出来自己的异样，更不想暴露自己情绪的失控。还没等大家回答，他已经跑回了房间，关上门，把头埋到了枕头里，任凭眼泪流出来。

　　吃完饭，周翔宇和霍文陪艾茹柏把当下的科技实事聊了一圈，霍文对艾茹柏深厚的积淀、开阔的思路心悦诚服。也能感受到在这样的家庭里，高不可攀的父亲就是艾昕内心的樊笼，猜想艾昕的反常大概是因为这个。

　　第二天早晨，苏老师怎么都没法把艾昕叫醒，以为是他累了，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中午艾昕才醒来，规律的生活停滞了一天，艾昕觉得自己好像泄了力，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只有艾昕知道自己可能是犯病了，于是他只好去翻了艾茹柏药箱里的药片。之前每次自己感觉情绪异常的时候，偷吃几片蓝色小药片，症状就会明显改善。这次他想，应该再吃几片就会好起来吧，于是用小瓶子装了几片，就自己回学校去了。

　　临近考试，艾昕也没有再跟霍文去测试场地。他依旧看书、学习、画画，尽量让自己回归正常。吃了两天药，感觉好像好了一些，但每天早上都感觉起不来床，常常恶心想吐，也吃不下多少东西。在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艾昕会用意志力让自己尽量保持原来的状态，不让任何人感觉到他的异样。

　　终于到了考试的日子，周翔宇刚好出差了，只有艾昕自己在家，可是早上等艾昕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晚了，第一门考试的时间早就开始了，即使现在起床立马跑到学校也要迟到一个小时了，这个时间铁定是进不了考场了。艾昕忍不住用双手使劲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自己的状态竟然如此不可控。可是即使第一门不考，艾昕也很纠结，后面的还去吗？考试似乎是他对家庭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艾昕掏出小药片吃了两粒，决定还是先把下午的英语考试完成。

　　为了第二天的专业课考试，艾昕上了十几个闹钟，终于准时把自己叫醒了，他强打起精神，终于还是完成了考试。

　　考完苏老师给艾昕打电话问道：“艾昕，考完试啦，晚上回家来吃饭吧？”艾昕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错过第一门考试的事，于是推脱道：“妈，我有点累，改天再回家吧。”

　　回到公寓自己的房间，艾昕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排开画具，开始给头盔上底色。只有动起手来才能暂时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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