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刚从陈舒家出来，林清发短信问他玩不玩游戏，说是跟侯醉他们。
　　程默只犹豫了片刻。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路边打车了。
　　“师傅，麻烦去这里。”
　　程默将林清发过来的定位给司机看了一眼，然后靠着车窗就发起了呆。
　　出租车停在了“飞翔”门口，林清和侯醉站在门口，有说有笑，看到程默，脸上的热情更甚几分。
　　“程默！这儿！”
　　林清朗声叫着，抬高手臂用力地挥了挥。
　　程默微微一笑，理了理背上的黑色小型单跨包，迈着大步缓慢跑过来。
　　“真的有被你感动到哦！”
　　林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果然，我们的室友情还是存在的。”
　　“没那么夸张。”
　　程默拉了拉背包肩带，然后看向侯醉，礼貌地点了点头。
　　“学霸好。”侯醉直接抬手朝他友好地敬了个礼，然后指了指网吧道，“咱们进去吧。”
　　任飞坐在台边嗑瓜子，见到程默还稀奇地挑了挑眉。
　　长得好看的他见过不少，但和许珂那样的，这还是头一个。
　　“小猴子，这又是你哪个结拜对象啊？”
　　“你眼界窄了飞哥。”侯醉伸手拿了一颗糖，神秘地说，“这可是我找的秘密武器。”
　　往里面走，程默有意看了看其余的人，认出是林清田径队的人。
　　“程默？”最里边长得黑一些的男生摘下耳机看过来，笑着将胳膊搭在王亚身上，一脸的惊奇，“林清，你可以啊！”
　　“这趟没白来。”李鑫双手竖着大拇指，一副玩笑的口吻，但也的确没夸张多少，程默有名，一心只有学习，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程默的反应一向比较低调，他温和的笑了笑，而后看似随意地问道:“许珂没来？”
　　闻言，侯醉讶异的瞟了他一眼，然后靠在椅背上，嬉笑道：“珂爷被我坑怕了，不敢来了。”
　　“我看八成是懒得搭理这小子。”林清给程默拉开椅子，然后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说，“等你跟他玩几次就知道了。”
　　“屁嘞！”侯醉笑着一脚踢过去，弯下身将电脑打开。
　　程默也笑了，他将脱下的包搁在手边，拉近椅子，手刚模上鼠标就缓缓转过头来说：“这个，我也没怎么接触过。”
　　“没事儿！”侯醉撕开包装袋，塞了块薯片到嘴里，吐字不太清楚的说，“先打几局练练手。”
　　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空了嘴才扬着笑道:“咱珂爷曰，脑子好，没办法不会。”
　　“瞅瞅你这腿子样儿！”林清揽过侯醉的脖子，两人打闹了好一会儿才停止。
　　指尖划过键盘，程默拿出纸巾擦拭着桌面，头也不抬地问:“许珂经常玩这个吗？”
　　“说不上经常。珂爷不喜欢没有挑战性的东西。”
　　指尖一顿，程默舔了舔唇，眸光不断闪烁着，在最后一瞬定格。

　　夜色渐渐暗下来，像是掐着时间，沈川一时兴起到台球厅来守人。
　　“你这几天都待在这儿？”
　　拉上台球厅的门，许珂应声望去，沈川单肩靠在墙边，见他看过来，似笑非笑地说:“因为程默？”
　　许珂懒得搭理他，手指上勾着的钥匙甩了几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许珩走后将台球厅的钥匙给了他，这里也成了他这两天的避难所。
　　沈川立即直起身跟了上去，难掩好奇，再一次开口道:“被拒绝了？”
　　手上的钥匙收进掌心，许珂顿了脚步，偏过头来倪了他一眼。
　　“你最近是不是太空了？”
　　额上的碎发随着动作落了一簇盖在右眉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沈川被他这一身不爽整得哭笑不得。
　　“嚯！你这次调节期着实有点长了吧。”沈川好笑的调侃。
　　许珂将钥匙收进外套口袋里，随手将衣服搭在肩上，继续往前走。
　　“不是，真被拒绝了？”沈川大步跟着，看他一副不想搭理人的不耐烦的样子，大致也确定下来，他抿着唇，产生了自我怀疑，“不可能吧，程默不像是对你没感觉啊……啧！”
　　手机偏偏这个时候又响起，沈川看了看前面的人，放慢脚步就接了起来。
　　许珂觉得心烦得很，拿出耳机连上，刚塞了一只在耳朵里，后面沈川就急急忙忙地跑了上来拉住他。
　　“侯醉闯祸了！”

　　熊哥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附近数一数二的人物，和申老二平分东西向，在这一片也各有手段。
　　侯醉也算是混大的，有侯雄这么个哥哥从小就是横着走，脾气暴躁，不爽就怼，整一个不在怕的模样，也是他这张破嘴，给他拉了不少仇敌。
　　侯醉这个游戏黑洞还嘴臭，几局下来就得罪了不少人，最后终于遇上了硬石头。
　　“高中生？”
　　男人看上去二十六七左右，他单脚踩在凳子上，手上夹着的那根烟还亮着，剩了半截。左脸上有一条小指粗的刀疤，很长，从眼尾一直延伸到了嘴角边，单凭着他一道疤，侯醉就能认出来是谁。
　　当见到对面五大三粗的几个男人时，程默是想后退的，不光是他，林清以及他那两个田径队的队友也是同样的想法，可侯醉就像是个刺猬似的，见谁就扎。
　　“我当是谁呢！”侯醉拉了拉外套拉链，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冲，“怎么，您这是上了年纪，想靠打点游戏赚养老金啊？”
　　“我操！你他妈欠揍啊！”
　　对面给申老二递烟的人倒显得比本人还急，指着手就准备过来，申老二直接拦住了。
　　侯醉嗤笑一声，接着将手臂搭在林清的肩上，侧过头对他说道:“瞅瞅，身残人士急了。”
　　林清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毕生第一次见网友竟然就这样声势浩大。
　　“你他妈再说一遍！”
　　“够了。”申老二再次将身边人拦了回去，最后才语气不善地看过来，声音很粗，“线上骂人那个，就是你吧。”
　　“就是你爸爸我。”
　　侯醉很自然地接话，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面的人动静可就大了，六七个粗膀子的成年男人齐齐地站上前来，一看就是要动手的架势。
　　程默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即上前扯了扯林清的衣服，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这才开口道:“玩过一场游戏，也算相识一场，大家都先冷静一下。”
　　“对对对！我们也知道刚才说话有些难听，这不是过来给各位道个歉吗。”林清也很自然地接过话，然后与程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什么呢！不是你们怕什么呀！我……唔……”
　　侯醉刚说到一半的话就被林清用手堵了回去，后面的王亚和李鑫也领会得很快，几步上前接住了侯醉，然后陪笑着说了句:“是啊，是挺不好意思！”
　　程默走上前，笑得和善，加上本就长得好，出口的话倒自然发展成了拍马屁:“怪我们技不如人，还多谢几位朋友的手下留情。”
　　“没错没错！”林清脸都快笑僵了，他摆弄着手势，一个劲儿的组织语言，“既然歉也到了，谢也到了，我们就不叨扰了，那边还有事儿忙着呢！”
　　“等会儿。”
　　申老二指间的香烟到头，橙色的亮光被他碾碎在见底，他抬眼看过来，咧嘴一笑，“既然都来了，不招待招待几位，传出去，我申老二怕是要没面子了。”
　　程默脸上的笑很快收了起来，他看了林清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绢细细缠在手心。

　　“网吧里面有几个人认出了那个游戏账号。要不要通知熊哥？”任飞抓着方向盘，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里的人，“我就说小猴子这张嘴迟早会惹事，真是不让人省心！”
　　“先不用了，熊哥来，容易闹大事。”沈川坐在副驾驶座上，偏着头问，“侯醉带了几个人？”
　　“就跟他一起玩游戏那几个，一个个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没遇到过事儿，我估摸着是应对不了的。”
　　巷子深，车刚停下来就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三人对视一眼，急忙拉上车门，大步就跑了进去。
　　“林清！接着！”
　　程默大声地叫了一声，然后将从一个男人手里抢过来的铁棍扔过去，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甩力就将他踢到地上。
　　“程默！”
　　林清脱口叫他，却没办法从眼前这个人面前脱身，手上挥着接上的铁棍，用上的力量也更大胆一些。
　　“妈了个巴子！”
　　侯醉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一时气急，直接捡起地上的板砖抡过去，“老子跟你拼了！”
　　后背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肩膀砸在一旁的红砖上，强烈的冲击感袭来，整个肩膀忽然一麻，然后便是一大股剧痛，程默疼得眯了眼，吃痛地咬了牙。
　　攻击的男人并没有停止，而是一脚踩在了程默的肚子上，很重，也极其用力，程默抓住他的脚踝，狠狠地扭了一下，那人随之倒下。
　　程默捂着肚子试图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覆着一层冷汗，他抓着那堆红砖，左肩随着动作而作痛。
　　另一个手里握着铁棍的人见状几步走过来，挥着棍棒的动作很大，仿佛刮带着狂风，程默下意识地抬着手臂挡着脸。
　　“咣当——”
　　铁棍滚落在地连着翻转，男人也被一脚踢在地上，依稀伴随着痛苦的□□声。
　　许珂黑着脸收回了腿，紧张的蹲了下来，刚伸手扶住程默的左肩就听到他“嘶”了一声，吓得他慌乱的收回了手。
　　“还好吗？”
　　许珂像是压着嗓子说话一般，话音里都是颤音，他伸着双手，却只颤抖在半空里不敢去随意碰他。
　　程默微睁着眼睛放下胳膊，大口喘着粗气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忽然就咧开嘴笑了。
　　“我竟然出现幻觉了。”
　　程默痛得睁不开眼，模糊间想抬手去摸什么。
　　许珂迅速握住他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声音轻柔极了，像是春日里的流水，平静缓慢，一点点地耐着性子哄着他。
　　“闭上眼睛先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许珂将外套盖在他的肚子上，起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盯着墙壁，厉声喊着:“沈川。”
　　沈川一向不爱动手，所以反应很快地领会了许珂的意思，他几步跑过来，就跟门神似的守着。
　　许珂认真起来是真狠，手上拳头落到人皮肤上时就如同硬石直击，将人放倒也不肯罢休，还要强调一般往地上的人肚子上踩两脚。
　　少年人摔过后腿，一个用力便勾开身后偷袭的人，男人落在地上的声音响亮，许珂一个回身，往下重重地锤了上去，不留一丝手软痕迹，就像是真的想往死里打。
　　“还是个练家子。”
　　全程旁观的看客申老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拧着眉望着那个宛如打手的少年，掐灭了手上的第二根烟。
　　许珂的动作并没有随着他的话停下来，而是较劲般推下最后那个站着的人，他扭了扭脖子，舌尖掠过齿尖，轻松地抓过那人的领子，俯下身去，紧接着又是一拳接着一拳，额尖的碎发沾了额头上的汗水试了一小块，跟着他的动作在眼前一晃一晃的，他却如同看不见。
　　侯醉几人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他妈的谁啊！”
　　见状，申老二也急了，他突然就瞟到了一旁的任飞，飞快的就理出了侯雄。
　　“侯雄的人？”申老二自话自说。
　　任飞也看懵了，要说混圈打架，在他们那个时候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可如今不同了，许珂又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这打架的架势他也是着实没有见过。
　　许珂依然没有回答，他似乎是手酸了，时不时抖了抖手，然后起身，游魂似的无神的垂眸，道:“哪只脚来着？”
　　地上的人已经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意识，只是一个劲儿的喘着气。
　　“这只？”许珂踢了踢他的右脚，然后想了想，又踢了踢左脚，“好像是这只……”
　　这个时候，沈川终于看明白了，这个人正是方才踩了程默一脚的人。
　　“珂爷！”他紧张的叫住他，生怕他做出什么。
　　“记不清了……”许珂头疼的仰了仰脸，最后垂着下巴轻言，“那就两只吧。”
　　话刚落，他就直接拾起了地上的棍子，刚准备下手时，一阵咳嗽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许珂。”
　　程默意识到不是幻觉的时候许珂正在打人，声音很大，他挣扎着，在沈川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看向那个背影，再次轻轻唤了一声，“许珂。”
　　许珂顿住，僵直着背没有回头。
　　程默无奈，又唤了一声，才道:“不要打架。”
　　像是起了效果，许珂果真就扔了铁棍，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苦涩地笑了笑，说:“不是说好闭上眼睛吗？”
　　程默叹息着，这才顺从地重新闭上了眼睛，轻声道:“闭着呢。”
　　接着他又伸长了手，手指轻轻往内一扣，让许珂过去。
　　许珂过来得很快，连沈川都意外了，他难以置信地来回打量着两人，突然就明白了。
　　程默还是很轻，但是许珂不知道他具体伤到了哪些地方，连抱着都是小心翼翼，再加上刚打过一场耗费体力的架，也有一些吃力的。
　　“申老二？”许珂降了音量，随意瞟了一眼地上那个人，轻描淡写地威胁，“这笔账，我记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声音里的冷意十分刺骨。
　　两边的定局十分明显，任飞也没想过，与申老二这么多年的对峙里，这是唯一一次当着他的面离开却没有附带任何条件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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