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山海经]

　　“祺，祺凰。”北离的声音带着点怯，被祺凰紧压在墙边不能动弹，似乎是刻意而为之，屋里一片漆黑，只听得见祺凰浅浅的呼吸声。

　　“叫我名字算是什么答案，我问你话呢。”祺凰的头就搭在北离肩上，“小孩似是比早先高了几分。”心里这样想着，薄唇巡在北离耳边，几乎要挨着他饱满的耳垂。

　　“我，”北离话还没说就先红了脸，“你先起来一点，你，你挨得太近了。”

　　耳畔是祺凰低低的笑声，“挨近点怎么了，听说你心悦于我，我这样挨着你投怀送抱，你却要我松开，北离小殿下好深的心思啊，欲擒故纵不成？”

　　他故意曲解北离的意思，要他不会回嘴，声音里装委屈，人却大胆的很，紧搂着北离不肯放手，嗅他那荷叶的清冽。

　　嗅着那味道，似乎几日里的忧烦都消失不见，就在这样的黑暗里，他可以放下对自己的全部束缚，言行皆是本心流露。

　　“我，我没有，”北离的声音还是弱弱的，几乎是在嗫嚅了，“你怎么这样热，先起来，我，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这回化形之后高了两寸。”

　　“嗯，高了，怎么还是这样瘦？”祺凰话说的好像关心，手却不安分，抚在北离腰间，“还真是一株荷叶，这样柔韧的身子。”心里这样想着，人却还是赖着不肯动。

　　“这深更半夜里，我忙忙碌碌两日才得一点空闲，你却叫醒了我，怎么办，北离，你打搅了我的清梦，这要如何是好？”祺凰微微附身，拿额角触这北离的下颌，一点即放，随后又将唇凑在北离耳边，声音拖得又慢又长，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那，那你快些歇息吧，我回去了。”北离抬手抵在祺凰胸膛，使力推了一推，那人却是纹丝不动。

　　这种时候还用灵力，简直作弊！

　　“哪有你这样做事的的呀，小殿下，平白扰人清梦，连一点歉意都没有就想打发了我？”北离准备抽手的时候却被祺凰一把摁住，修长的掌盖在祺凰胸膛，里衣隔不住的体温就这样传了过来，他觉得简直是有些烫，烫得他喉头似乎都是被哽主。

　　“那，那你要我怎样，怎样表歉意？”

　　祺凰浅浅地一笑，“那你不妨说说，你是怎么心悦于我的？嗯？小荷叶，你可明白心悦是何意？”手里稍稍用力，就把人揽得更紧些，要北离的唇也覆在他自己的耳边，等着他开口。

　　“我，你先松开，我好好的告诉你。”北离这会儿不怯了，口气认真起来，没经过世俗与书礼的束缚，他对自己的心意坦坦荡荡，也珍重的很，珍重这心意，更珍重身前这个人，所以想要认认真真的同他讲。

　　听出北离话里的认真，祺凰也不闹了，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心头的燥热，起身时候，屋里恢复如常，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彼此的身形。

　　祺凰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却可见漂亮的肩颈轮廓，黑发将月光也吸纳其中，北离看着这样的他，似乎自己也是那月光了，要被他吸引。

　　“我化形初见的人是你，往后跟着的人也是你，看见章莪石却想起你莹莹指尖，见你满身煞气时候心里酸楚，你所说我句句不猜疑，往后也想跟着你，像这几月似的，一直跟着，”北离呼了口气，抬眼盯着祺凰的脸，虽然看不清他的眼，可话音落地却是字字真心。

　　“……”祺凰刚打算说什么，北离又开口，“我化形没几日，知道你将我看做小儿，我不懂何谓情爱，不知要如何才担得上喜欢，只是，祺凰。”

　　“祺凰，”北离又叫了一声，像是叫什么珍宝似的，“但我知道你与他人都不同，是我会放在心上的人，这样，可算是心悦于你？”

　　他眸子清透，一眼望去似乎一潭清泉，可是又装着无限郑重，祺凰在那双眼里看见自己，北离在诱他入池。

　　他没有这样的经历，有人虚情假意奉承、算计、套话、讥讽、畏惧，他都听过见过，唯独没有谁这样近乎倔强的盯着他，把他圈在眼中，一字一句的说喜欢。

　　怎么能不叫心悦呢？

　　祺凰呆住片刻，随后重新将北离揽在怀中，“北离，你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也是”两个字把北离给定住了，这便是无歌总管说的“心意相通”不成？祺凰这是接受自己的心意了？

　　心里的欢愉像是三月天的暖阳一般，北离不禁抬手回抱住祺凰。

　　神界的月亮夜夜晴圆，星河流淌，似乎是为着这有情人的圆满准备了千年。

　　“北离，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你心悦于我，说你我相逢，说你把我看得多重，说说你有多喜欢我。”祺凰撒娇一样趴在北离肩上不肯动，借着微光捞起一缕发丝揉在手心，还是熟悉的青丝，柔滑细长。

　　“我有多喜欢你？嗯，这我要想想，除了你，我谁都难以放在心上了。”北离想了老半天才得出这个结论，他才能人言几个月，酸话实在是编不出几句来，心里暗戳戳想起蔓兑来，“早该听蔓兑姐姐的，看看人间话本子，也不至于此刻笨嘴拙舌成这样。”

　　“你难把旁人放心上，旁人却惦记着你呢。”祺凰的声音醋醋的，想起白日来的英婴。

　　“谁？还有谁惦记着我不成？”北离涉世未深的好习惯之一就是有问必有答，没听出祺凰的醋意来，反而认认真真的答应着。

　　“无妨，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祺凰话没说完，心里嘀咕着，“不知道正好，反正日后北离宿在自己这里就是了。”

　　“反正什么？”

　　“反正该是就寝的时候了，想太多容易睡不着。”祺凰说着话间就已经拥着北离走到床边。

　　“这几日里不高兴了？”北离这会总算是借着月光看清祺凰的脸了，鸦黑色的长睫毛显得整个人那样柔软，“为什么他们都要怕他呢？明明是这样温柔的人。”他在心里为眼前人鸣不平。

　　“怎么？”祺凰一愣，“我看着面色不好？”

　　“你眉间的竖痕，”北离抬手轻轻点在祺凰眉心，“你自己没察觉到么，一有烦心事你准会皱眉，这印子就显出来了，你从前总是烦心？”他不知道这时该如何安抚，就浅浅透出一点生气来环着祺凰，“这几日里麻烦事多？”

　　祺凰坐在床边，微微倾身靠住站着的北离，“本来烦心得很，但是今夜突然得知自己有幸，竟让小殿下动了心，满心只有欢喜，半点愁思也无了。”

　　说完抬头看着北离，清俊面庞，眉眼含着笑意，黑衣衬得他玉雕的一般。

　　真是！这样的人，这样温温柔柔的戏谑，这样的眉眼，北离哪里能压得住自己的心动呢？

　　“好了，我，我给你揉揉眉心，你快睡罢。”北离的舌头被他这一笑给绊住了，说话都不利索，赶紧掩过去。

　　“嗯。”祺凰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刚想阖眼，余光瞥见北离纤细手腕，于是微微仰头，在北离询问的目光中，薄唇就点在他的手腕上。

　　“！”北离眼睛突然睁大，被吓到一样收回手，动作之快让祺凰猝不及防，有一刹那祺凰心里想的是，“照北离这样的收手速度，必定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拔刀之快可令对手猝不及防。”

　　“你，你，你，你，你快睡吧，我回去了。”北离另一手紧握自己的手腕，转身就准备逃。

　　“跑什么？小孩，这就慌里慌张了？你我心意相通，不过这么轻轻一碰而已，你就要躲，那往后再有其它又要怎么办呀？”祺凰眼疾手快，北离还没走几步他就把人锁在怀中，从背后箍着人呢喃着。

　　“还有其它？”北离一脸不可置信，小小声问着，借着微光可见一张涨红的脸。

　　祺凰忍不住闷笑，小荷叶早先跟着自己，天文地理、人神差别、风土人情、道义忠正，什么正经学什么，干干净净一汪清泉，什么都不懂，经不住戏弄。

　　于是坏心思一起，“嗯，可不是，两情相悦之人，往后这般也是常事，哎，躲什么？”偏头就要寻北离的唇，那带着水光的唇珠不知怎样柔软？

　　“别！”北离还是抗拒，平日那温柔有礼的祺凰骤然这样坏气，他尚不适应，可他越动，祺凰越觉的他可爱，故意要闹他，运出灵力让他挣不开。

　　推拒几番，北离心里一着急，催动灵力，祺凰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脉不听使唤一般，难以催动灵力，被北离大力一推，硬生生就坐回床上，或者说是摔回床上。

　　这一下两个人都安静了，气氛突然微妙。

　　北离觉得不好意思，一方面是祺凰这样的作弄，另一方面是自己这样将祺凰推开，他不会觉得不快吧？

　　祺凰也愣住了，有一刹那他感到自己的血脉被北离控制，进而压制住灵力的催发，自己修习千余年的功力，还不敌这小孩跟着女娲两日的修炼？

　　黑色身影与墨绿身影，一坐一站，两相对视，竟然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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