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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
沈一蒲后颈处的鲜血汩汩喷出，这是他在献祭时留下的伤口，由于伤势严重，很快他便头晕目眩，不得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尽力看着那弦境的破口处，直至付柠月出来，才松了口气，只是在听清了付柠月的回答后，一股寒意由心底冒出。
他在惊木堂这些年，其实早就与暗影有过接触，那时暗影的身份是来自异域的一位珍宝贩卖者，因沈一蒲平日研制器具所需，总是需要些奇珍异宝，只是当时二人都未以真面目示人，因此沈一蒲对暗影也不甚了解。
但暗影却早就在生活中渗透了沈一蒲，只不过每一次都刻意抹除了自己的痕迹，所以沈一蒲第一次与他见面时，虽有些惊讶，但却也有熟悉之感，因此少了三分戒心。
而当暗影跟他说付柠月是他另一个喜爱收藏珍宝的客人，此刻正陷入险境，想让他一起帮忙解救，他也因为救人心切，未能认真考虑其中是否有诈，最后便是连命也拼了。
所以当他听见付柠月那句“别碰我”，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那些付柠月深受梦魇折磨的夜晚，也是他沈一蒲不得安然入眠的日子，那时他躺在床榻，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捋着可能加害付柠月的人，可怎么都没有头绪。
他万万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是自己身边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商人。
再细想来，一切便都顺了，这一身黑衣，头戴帷帽，来无影去无踪，轻松将人玩弄于股掌中，连付柠月也无法对付的，这世上除了暗影，恐怕没有别人。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他唯有抓住明蕖，将一切吐露出来，以寄希望于他能力挽狂澜。
最后，沈一蒲的形象出现在明蕖面前，他微微笑了笑，有些佯怒道，“没想到最后一面见到的竟然是你，”
顿了顿，他又关照明蕖：“暗影如此诡谲，怕是不会放过付柠月，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撼动不了他一根手指，不过你是传闻中的天有遗珠，想来该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所知不多，但听说若是能集齐古神遗落在世的力量，便能与暗影抗衡，甚至将他诛杀。明日各大门派都会拿出珍藏的古神遗落之物，若是你能加以利用，并抱着同归于尽的勇气，应该是有些胜算的。”
明蕖看着眼前逐渐透明的沈一蒲，“同归于尽？”
“传言里，暗影是天地间魔气所化，若是想除掉他，最好的方式便是吞噬他，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真假。”
沈一蒲说完，人彻底消失了去，只剩下一句叹息飘在空中，连同最后一句轻柔的话语，“替我告诉付柠月，来世我还会找到他。”
明蕖也从沈一蒲的灵契中跌落出来，他怔愣了一会儿，拿出那对夫丸玉所制的小玉瓶和灵鱼戒，见那本来微微透光的丝丝裂缝已暗淡了去，料想沈一蒲的灵体已灭了。
他又举起那小瓶子，心中又酸又甜，他想，原来付柠月对他，真正是掏尽了所有的。
他将那两个物件贴身放起来，一个飞身便下了山。
途中正好经过夏安那间小破屋，他犹豫了一会儿，便绕到屋后想去看看夏安。
此时天色已晚，他本想看一下就走，不料夏安却叫住了他。
“明蕖？”夏安依然还是人参的样子，他跳进明蕖掌心，抖了抖身上的泥土，“你怎么一个人，我主人呢？”
“他。。。”明蕖顿了顿，“他下山去了，我正要找他。”
“哦。。。”夏安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却突然着急起来，“你赶紧去！我刚才感应到，他很不安。。。不！是很紧张。。。还有深深的痛苦。。。”
夏安几乎跳起来，“主人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明蕖咬着牙，“嗯。”
他刚想将夏安放下，却不料夏安突然有些羞赧道，“对了！还有个事。”
他扭捏了一下，“你别把主人欺负得太厉害，以后。。。一定要温柔。”
明蕖听得云里雾里。
夏安见他表情奇怪，急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刚才感应了一下，主人他身体确实被折腾得太厉害，那儿。。。很痛，全身。。。都痛。”
明蕖如当头棒喝，他愣住了，脑子里尽是付柠月胸口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红印。
“别愣了大猪蹄子！”夏安道，“我虽然是棵老参了，但以后床笫之事，记得尽量多屏蔽我几日，我。。。我承受不起。”
说完他参脸一红，一头栽进土里，埋怨道，“我太虚弱，撑不住了，得睡会儿，你赶紧将我主人带回来，把人家欺负成那样还放人家一个人下山，脑子有坑。”
明蕖握紧了拳，眼里的愤恨几乎冲出眼眶，他黑着脸转身，带着满腔的杀心，迅速下了山。
他感应了岩火玉衣的所在位置，轻轻念了个咒，小甜甜便被迫跑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个鸭腿及喝了一半的酒杯。
他抬头看了看满眼怒火的明蕖，吓得一个哆嗦，咽了嘴里的肉，试探道，“我。。。我犯了什么错吗？”
明蕖慢慢将视线移向他，用一种十分可怕的声音道，“带我去黑水城。”
“大哥，”小甜甜道，“不，大爷，我说过了黑水城这世界上就没人进得去。”
明蕖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我必须去黑水城。”
“。。。”小甜甜看着手中的鸭腿，“真不知道你怎么忍心，总对我这个貌美又柔弱的人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
明蕖抬手掐住他脖子，“黑水城或地狱，你选一个。”
“。。。你先放开，我想想办法！”小甜甜一边拍打着他的手，一边绞尽脑汁，终于灵机一动，他道，“有了！”
“你如果真要去黑水城，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嘛，”小甜甜由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明蕖，“你得。。。有所牺牲啊。”
明蕖盯着他，眼神阴森。
“不过话说回来，你去黑水城，又是打算找付柠月？”小甜甜道：“他到底有什么好啊？”
明蕖沉默了一阵，开口道，“这个问题，曾经有人问过我。”
“然后呢？”
“然后，问问题的人，他死了，就在刚才。”
“。。。”
明蕖转头看了看热闹的大街，无意中那卖梅花糕和海棠糕的大娘还在卖力吆喝，他心中刺痛，只觉这几日如同幻觉。
他幽幽开口，“我对这世界了解得太少了，做任何事都感觉没有头绪，只有被动，”他转头看着小甜甜，“可很不巧，在我恢复的一成记忆里面，有你害得我生不如死的画面。”
小甜甜心中一凛。
“出山洞时，我曾说过，你执念太深，因为那时的我认为，即使你害过我，那也应该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你在这世间当了三百年的游魂，这惩戒早已足够。”
“况且，说实话，这身体也是我借来的，所以，我对你的怨恨，其实也没有那么深。”
“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明蕖看向小甜甜，“你在那山洞困了三百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惩戒自己？”
“还是因为，地府无人敢收你？”
“亦或是，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需要将自己的这一世，也一并搭进去。”
“我猜对了几分？”明蕖盯住小甜甜的眼睛，“小蝶姑娘？”
小甜甜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态，“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这倒霉的一成记忆，只让我记起你曾害我，却死活记不起你为何要害我，”明蕖道，“我串了串最近的事情，才总算把它稍微理顺了些。”
“付柠月不得不离开，但他知道还是会有人害我，所以他将平时照料的夏安唤醒，安排他帮助我找回一些能量，以便我能保护自己，”明蕖一字一句，眼神冷峻，“而你在那山洞守了三百年，为的就是那一刻——阻止我拿回记忆。”
“付柠月在那保存能量和记忆的夫丸石上落了锁，为的就是防住你。”
“我在开锁时，你一直在边上看着，而就在我马上成功的那一刻，你出现并施咒打乱了我。”
“你知道越是最后关头，打乱的效果就越好，可你机关算尽，却不料我还是将那些记忆和能力，多多少少继承了一些。”
“我刚恢复记忆，脑中还理不清思绪，你见我似乎对你并无强烈的敌意，便决心假借帮助之名，留在我身边，一来观察我，二来控制我。”
“你假装竭尽全力帮助我，还演出了一股心不甘情不愿的扭捏劲，让我没空去猜测你的用意。”
“演得确实挺好，我差点就信了。”
“然而你忘记了，我可是被你害过一次的人，我虽不打算追究，却不会不防着。”
“所以，你想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小甜甜脸上的震惊渐渐消失，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淡，他看着眼前的明蕖，微微眨了眨眼。
月影依旧将河水染得波光粼粼，海棠糕和梅花糕的香味也依旧扑鼻而来。
人头攒动的大街，开始渐渐安静下来。
小甜甜艳丽无双的脸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是街头挂着的红色灯笼里，温暖的烛火倒影。
他开口道：“明蕖，你可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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