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

　　短短数百年时间，大陆上的变化沧海桑田。
　　人类，这个从诞生起，除了引发天使一些小小的研究兴趣以外，其他种族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
　　曾经有无数种族在大路上繁衍生息，它们如同夏日的蝉一样，在炎炎日下尽情放声歌唱着生命的美好，喧嚣吵闹着，彼此争夺份额稀少的树叶和阴凉；到了秋风萧瑟，又纷纷坠入泥土中，被曾经肆意吸取过汁液的树当作养分吸收，来年夏天又是一群新生的吵吵闹闹的蝉。
　　长存的，唯有那些生命力顽强、能够扎根在生物循环中的种族，和寿命悠久的高魔种族。
　　无论如何，它们要么成为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要么安居一隅、互不干扰，过着高高在上、与世隔绝的生活。
　　谁又能想到，最终改变了这个世界形态的，会是最渺小、最不被看好的人类呢？
　　不得不说，人类是一个顽强又傲慢的种族。
　　他们在世界遍地开花，为了生存快速改变着自己，使自己能够适应当地险恶的生存环境。如果严寒，他们就进化出能够适应冷空气的器官；如果酷晒，他们就让毛发和肤色吸收多余的阳光而不被伤害。
　　等到他们在现有的环境生活的如鱼得水，与生俱来的傲慢使得他们开始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改造周遭的环境。山洞漏风又冷，所以要建房子；生食不好消化，所以要用火加工。经过漫长时间的进化和变革，人类的聚居地越来越多，形成一个个密集的乡村、城镇。
　　从上空俯瞰，可以发现原本空旷无垠的大陆，开始有了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灰色，一些河流被改道，一些森林被夷平，一些谷地和平原有规律地大片生长着某种作物。
　　人类活动的痕迹在大陆上超过任何一个种族。
　　他们俨然成为这片大陆无形的主人。
　　奈哲尔在半空中就隐去身形和气息，思考着哪里适合降落。
　　太过靠近城市，有很多人类的魔法探知工具在工作，一不小心就会触发；离得太远，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徒步过去又太花时间。
　　而他最后的解决办法是……
　　“你不觉得这样子更奇怪咩？”
　　“怎么会。”
　　小山羊的咩咩声中，穿插着一个清冷稚嫩的男孩的声音。若是成年人，这样的音色和说话方式会让人感觉他很有距离感，性格冷淡而不近人情；放在一个男孩身上，则会有种反差带来的、少年老成的和谐。
　　那种，当一个人做出不合年龄的行为表现，而又不显违和。
　　……就是反差萌！
　　“你好歹也是研究人类行为的天使，”巴塔这次驮着连年龄都一起缩小的奈哲尔，看上去倒像个成熟的年长者，“这样子会更招人的，你不知道吗？”
　　“不，据我观察，人类会对幼崽放下戒心，并衍生出怜爱、友好、关心等种种情绪。”
　　小小的黑发孩童幼嫩的五官写满严肃，环抱双臂，十分认真道。
　　“所以，我认为这个姿态很适合在人类城市行走。身边还有一只羊，会显得更具有亲和力。之前吉吉不是和你一起出去过，听说人类形态的他十分招人喜欢，扮成商人之子丝毫没有违和感。”
　　巴塔无话可说。
　　违和感先放在一边。
　　你这样更容易招惹的，很明显是变态！
　　况且上一次它不是和吉吉一起被绑架了吗？人类小孩单独上街是有危险的，但是这个从诞生就会使用魔法的天使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就算研究的再怎么深入，说到底也是站在完全不同种族的角度看待另一个种族，身份、地位、立场、经历的不同，让他们很难产生共鸣。
　　所以说巴塔认为是常识性的东西，奈哲尔偏偏想不到。
　　巴塔倒也不觉得孩童的身体能有多不安全，反正坏人总会被天使打倒。
　　只不过要想低调不惹麻烦，这样的组合在正常人眼里还是显眼了一点。更何况奈哲尔这家伙根本不会隐藏，哪家的小孩少年老成能够看起来这么冰冷、这么沉稳？这也老过头了。
　　总之，他们选择了一个从天上看最为壮观的城市，打算从城门混进去。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进去……除非想要触动这里对于奈哲尔来说泡泡一样的的魔法屏障，然后惊动全城的人进入一级戒备。
　　走近一些，更能体会到这座城市的恢弘与人类世界的变化。
　　城门不似以往修的小小的、有专人把守，而是四敞大开，气势宏伟，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人。
　　大大小小的商队人头攒动，不时就出现新型的交通工具上下来一波人，或是骑着魔兽长驱直入。
　　天空中传来一阵嘹亮的嘶鸣。
　　远处几个小黑点逐渐清晰，竟是类似飞龙一样的一队生物向城市而来，在城门处盘旋几周，径直飞入城内。
　　人类如今已经驯养飞行魔兽作为代步工具了！
　　来往于这里的人也千奇百怪，像是奈哲尔这样骑着一只羊的小孩子也不算是多异类，毕竟没有超脱人类范畴。
　　是的，等到进入城内，巴塔才发现，原来还有很多非人种族也混在这里！
　　从身材高大的巨人到矮小粗壮的矮人，尖鼻尖耳的妖精，偶尔一瞥的深色斗篷下露出的雪白的尖下巴的长长的耳朵，竟是避世不出的精灵族！
　　这些非人种族为这座城市增添了许多异族风情，以及异世界魔幻色彩。
　　巴塔不禁感叹：“果然要这样才像是异世界咩，只有人类的街道也太无趣了。”
　　奈哲尔不解：“异世界？”
　　“咩什么也没说咩。”巴塔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么说的缘由。
　　不过，奈哲尔倒是觉得，这样物种混杂的街道，确实算是个“异世界”了。
　　据他所知，大陆上各个种族互不干涉，偶尔有不得已存在生存竞争的种族，或是共生共利的种族，那也极少。这样一看，单单人类的城市居然能够让他们全部集合在一起，也是了不得的事。
　　在这里也许能够有吉吉这只小龙的下落——它向来爱玩，喜欢凑热闹，怎么可能不在这样有趣的城市留下痕迹呢。
　　而且，和以往简单易懂的城市不同，这里很明显多出许多第一眼看上去不知道用途的新物件，或者是知道用途却不知道原理和构造的东西，比如路边那个发亮的，应该是用来照明，看起来比火把或是蜡烛好用很多。
　　这些东西粗粗一看，都是用极其微量的魔法作为支撑的。
　　说不定这里还藏着一两个天使。
　　奈哲尔打量着四周的风景，漫不经心的想着。
　　他可太清楚这些天使的本性了。毕竟就连他自己面对这些也是蠢蠢欲动，这也是他圣会一结束就立刻来到下界的缘故。就像是来会见一位许久不见的好友，每次见面都能获得不一样的惊喜，也因此让人愿意等待，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当然，如果能够亲眼看见并参与其中就更好了。
　　下次要不请个假，找别人帮他把研究资料带回去，自己留在下界岂不是更好？
　　这样思索着，不知不觉巴塔驮着他来到一家酒馆——这里是搜集信息的最好去处。不过他这样的未成年人看起来实在是不适合这里。矮人还好，毕竟长相很粗犷，地精和妖精就容易被酒馆拒绝，理由是他们看起来太像小孩子，卖酒给他们会有道德风险的。
　　“嘿，让我看看谁来了？小少爷，是在自家后院散步的时候迷路了吗？瞧瞧，还骑着一只可怜的小羊羔。说不定是在玩骑士游戏！”
　　“这里可是大叔和酒鬼混杂的满是烟臭味的小酒馆，没有您最爱的东方红茶和牛奶味儿的黄油小饼干！”
　　一群喝醉的男人嬉笑着，打算代替酒馆的主人把这位看起来不经世事的“小少爷”吓出去。
　　奈哲尔确实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形态，被人拦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而看着身下的小山羊噗嗤嗤发出怪音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凭借自己非比寻常的冰冷气势，和一身黑色蒙头斗篷，自阴影中泄露出的一丝刺骨骇人的光芒，让对方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吓得酒劲都消散了不少，有个家伙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总之是战战兢兢、恭恭敬敬把他迎进去了——坐骑栓在外面。
　　巴塔：“……”
　　咩咩咩！咩咩！（省略不允许被翻译的山羊语若干）
　　旁边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生物，魔狼，魔猪，飞鹰，只有一匹普通草原马。它一边咀嚼着草料，一面扭过头来冲着巴塔哕哕，神奇的是草食动物虽然叫声不同，但是相互之间可以理解含义。
　　草原马：“你也是在这里等主人的吗？”
　　草原马：“快吃啊，这里的草料里面还有小麦和胡萝卜碎，是有名的五星级坐骑餐厅。错过了可就没有下一家了。”
　　巴塔：“……您慢慢吃吧。”
　　草原马：“嘿，看来你主人给你的待遇更好！真令马羡慕。”
　　巴塔很想尽快逃离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尴尬对话。
　　索性奈哲尔没有在里面待太久，向酒保打听一些大致的情况就出来了。
　　这座城市名叫“郁金香之城”，最早是因为一年四季气候温和、日照充足，又有适宜的土壤和水源，全城都种植色彩艳丽娇嫩的郁金香而闻名。
　　然而现在，这座城市同样是整片大陆最著名、最庞大的城市之一，原因却不再是小小的郁金香的种植与贩卖，而是因为自由与开放，以及魔法道具的生产与制作。
　　“失落天使”——简称洛城，是这座城市的新名字。
　　与曾经老人们印象里，空气中浮动着温暖和煦的花香与阳光的，梦幻一般的花城不同，现在这里满是机器的轰鸣声、人群的嘈杂声，混杂着一股铁锈味和野兽的骚味——这里不仅仅有人类，还有各种非人种族。
　　大多数的人类城市是禁止非人种族进入的，因为他们强大的魔法实力和怪异的外表，人类对他们有天然的畏惧与排斥。而仅有几座城市欣然接纳了他们，洛城也是其中之一。
　　“罪恶都市”“自由之城”“异种族之乡”，这是外城人给这里冠上的名号。他们厌恶这里，瞧不起生活在这里的人类，认为他们自甘堕落与异族为伍，同时也惧怕着这里强大的实力。
　　而且，洛城生产的魔法道具往往是引领大陆潮流，时刻处于科技最前沿，这也是其他城市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同它的地位的原因之一。外城人每年需要花费大笔资金从洛城订购魔法道具，才能保证自己的实力和发展水平不会被其他城市超越。
　　说到大陆，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联合·米内雅思城邦”，它已经泯灭在数百年前。德尔王是这座城邦最为辉煌的一位王，他结束了光明教会与王权长达三百多年的斗争，彻底使教会成为吉祥物，王权一统。再加上此后的罗赛王和胡钺王，三代王权带领整个城邦联合一统大陆，人类种族形成一个统一联合体。
　　然而新生的中央政权十分脆弱，再加上王室内斗、纷争不止，最终导致统一体分崩离析，各个城市势力随后崛起，中央政权名存实亡。
　　到如今，三代王权建立起来的中央已经成为曾经的教会，各个独立城市实行自治，除去语言、货币等等属于大陆统一流通以外，其余均为地方城市自决。然而对外他们又依靠中央王权留下的空壳，以“人类种族”这个称号去迎接外部挑战。
　　总之，是一个平时内斗不断、关键一致对外的，保持着微妙平衡并不断发展的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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