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江昼擦头发的动作停了，毛巾也不听话的滑到了地上。
　　有一瞬间他觉得是自己幻听了，电话里的声音是他想象出来的。

　　直到电话那边又唤了好几声哥，江昼才回过神，“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在哪儿？”
　　姜袭说：“是这样的，我本来·······”
　　“你别这样那样了！”江昼吼了出来，这孩子现在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你到底在哪儿！我们学校的哪里！”
　　吼出声的同时他已经往外跑了，完全没注意几位室友惊讶的眼神。

　　姜袭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他咽了咽口水道，“我，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你们学校太大了，我应该是迷路了。”
　　江昼在飞快的下楼梯，“周围有人没有，找人问一下，有什么比较显眼的建筑或标记什么的······”
　　“没有人，也没有······”姜袭突然呀了一声，“我看到你们学校的食堂了，在这排竹子的后面，叫什么胜之·······”
　　江昼松了口气，“行我知道了，你就食堂门口等我，别乱走，哪里都不要去！电话也别挂。”
　　“可我手机快没电了。”
　　“没电了也不准挂，听到没······喂喂，喂喂喂·······”
　　靠这么快没电了，真是昏了头了，谁说人的意志可以战胜任何东西的，手机没电，就是无力回天。

　　校园安静的晚上，拖鞋啪啦啪啦的声音特别响亮，好像还嫌他的心跳不够快，呼吸不够重似的。
　　一路狂奔到食堂，看到门口那个显眼的身影，心才彻底放下来。江昼放缓了步子，慢慢走过去，边走边打量，这么多天没见，好像高了点，再走近一点，好像也变瘦了。
　　但等人的姿态特别悠闲，身子晃晃悠悠，嘴里居然还叼着瓶牛奶喝。

　　“姜西西。”离他大概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江昼停下来，轻声的唤他。
　　姜袭抬头，立刻喜形于色，快步跑过来，扑进他怀里，一把紧紧的抱住他。
　　才刚刚平静下的心，又重新乱跳起来。

　　两人抱了一会，有抱着课本的学生经过，好奇的打量，江昼才有些不舍的把姜袭拉开，“一点儿也不着急啊你。”
　　姜袭道：“你知道我在哪儿了，就不着急啦。哥，我来找你······”
　　“你肚子饿了吧。”江昼说。
　　“嗯。”姜袭点头。
　　“走吧，进去吃点东西，食堂晚上有夜宵。”江昼试了一下他肩上的书包，“里面是作业吗？”
　　“恩，大部分都在学校做完了，所以就带了一点过来。”姜袭跟着江昼进了食堂。

　　食堂夜宵的种类不多，一半都是油炸的，还好有面和馄饨，江昼让姜袭从这两样里选，姜袭指了指牛肉面。
　　面做好后热气腾腾的端到他面前，姜袭也没着急动筷，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对面的人，“哥，你是高兴，还是生气啊。”
　　江昼把筷子塞在他手里：“你猜。”
　　姜袭道：“我猜，又高兴，又生气。”
　　“赶紧吃你的。”江昼拍拍他的脑袋，“吃完再说。”

　　小孩猜的不对，只有高兴。一开始是高兴的懵了，跑来的时候是高兴的发狂，激动，现在看在他坐在自己面前，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时，是踏实的，满足的高兴。
　　这世上大概只有这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他像个傻子一样从头高兴到尾了。
　　怎么现在才意识到是喜欢呢？

　　姜袭吃完面，汤快喝见底的时候，江昼也觉得有点口渴，抓过桌上的牛奶，吸了一口突然发觉，这是西西喝过的。
　　这种称得上“间接接吻”的行为从前发生过无数次，江昼从来没觉得不妥或者有什么，但现在体内某种意识苏醒之后，轻易便能察觉到其中的亲密。

　　“哥，”姜袭就什么都没感觉到，更不知道他哥的内心波澜，“有没有纸巾？”
　　江昼松开吸管：“没有，我去买一包。”
　　手里的牛奶也没放下，怕人跟他抢似的，转身去小超市的时候，又低头咬上了吸管。

　　肚子填饱了，桌面也收拾干净了，江昼开始盘问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跑来了？和家里说了没有？”
　　姜袭道：“没有，放学的时候林姨给我电话，说你国庆节你不回来了，我一着急，就打车去高铁站，坐高铁，到站之后又打车，来你们学校。”
　　至于为什么这么着急，想也知道是江昼前几天在电话里的疯言疯语。

　　姜袭问他：“哥，你为什么国庆不回家啊。”
　　又说想得发疯又不回家，姜袭真的很担心他出了什么问题，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很想他哥，本来一直期待着国庆节能见到，结果瞬间希望落空，心里难受得不行，甚至想把他哥揪出来打一顿。头一回出远门，坐高铁，没任何计划，全凭冲动。
　　但见到他哥的那一刻，又觉得自己这回冲动得挺好，也不想打人了。

　　牛奶已经喝完了，江昼还是咬着吸管，该怎么说呢？本来是打算国庆不回去，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一见到这人，就会一股脑热做什么蠢事，可是国庆见不到就要等过年了，江昼等不了，还是想晚几天再回去。这话没来得及跟老妈报备，谁知这人自己跑来了。

　　他哥没说话，姜袭也不逼问，只是想起来一个事：“哥，打电话和林姨说一声吧，她还不知道我来。”
　　江昼哦了一声，拨通电话后，没等老妈开口，就先说明了情况。
　　“西西不是说明天回来吗？怎么又跑到你那里去了？”林恩一头雾水，还以为儿子和他开玩笑。
　　江昼道：“我让他来的，我架子大，要回家得有人过来请。”
　　林恩正欲发火，江昼迅速道：“反正他在我这儿你就不用担心了国庆我们会回去的。”

　　挂了电话，姜袭才傻傻的说：“你没让我来啊，我自己跑来的。”
　　江昼道：“我说是就是，赶紧走吧，食堂要关门了。”

　　查了一下附近的酒店，全都住满了，江昼拍拍姜袭的头，“今晚去哥哥宿舍凑合一下吧。”
　　姜袭的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去吗？”
　　“不然你睡大街也行。”江昼笑了笑，“女生晚上进来有点困难，男生没事。”
　　姜袭问：“你们室友不会有意见吗？”
　　江昼道：“又不睡他们床。”
　　那就是睡自己的床，江昼偏头咳了一声，又感觉自己像心怀不轨的变态。

　　而姜袭就是被拐还不知的傻子，还盯着他的哥的鞋：“你穿拖鞋出来的啊。”
　　江昼道：“你说呢，我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呢。”
　　“快干了。”姜袭伸手摸了摸，又道，“你穿拖鞋，还跑得挺快啊。”
　　江昼道：“好几次差点把鞋跑飞了，跟二傻子似的。”
　　姜袭又弯腰笑个不停。

　　到了男生宿舍，江昼低声道：“待会紧挨着我走就行，大爷这个点在追韩剧，不受任何影响。”
　　姜袭哦哦答应着，在经过一楼窗口时，他哥甚至抬手招呼了一声“还看着呢大爷！”
　　大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安全过关后，姜袭拍拍胸口，江昼还在笑：“看到没，资深韩剧迷。”

　　这个点的走廊里很安静，没人出来走动，姜袭还是紧挨着江昼走，等他停住脚，接着一推门，响亮的吼一声：“给大家介绍个客人！”
　　瓜子还在啃鸭脖吃零食，大雄在用电脑赶作业，陈茂换上个白帽子在打游戏，大家各忙各的，这时候齐刷刷的看过来，姜袭腼腆的笑笑，江昼又继续介绍，“我弟，姜袭。”

　　瓜子先反应过来，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站起身，“哦，你就是西西吧，哎呀我的天总算见到真人了，你哥平时视频也不让我们看，我一直好奇你长啥样呢。”
　　半果着上身的大熊赶紧拽了个T恤穿上了，“欢迎啊欢迎，怪不得你哥刚刚跑那么快。”
　　瓜子道：“呲溜呲溜，身手比躲债的还敏捷。”

　　“滚蛋，你这什么比喻。”江昼把姜袭推到自己桌子前坐下，“我进去冲个澡，又出了身汗，你和哥哥们聊天啊，不想理他们就不用说话。”
　　姜袭又站起身一个个问好。
　　“不用那么客气，”瓜子捧了一堆零食过来，“我陪你唠唠嗑，我最擅长唠嗑。”
　　江昼笑着看看他们，从柜子里又拿了套衣服出来，进去冲澡。

　　随便冲了下就出来了，瓜子当年打群架的牛皮才刚刚起了个头，江昼过来笑着打断：“别带坏小孩，西西，去洗澡，哦没带衣裳是吧，等一下。”
　　姜袭洗个澡把江昼忙坏了，进卫生间告诉哪个沐浴露洗发水是他的，教他热水器怎么用，姜袭很想说家里和学校的和这个都差不多，但他哥教的太认真实在不忍心打断。出来后又发现没新牙刷，准备下去买时，大熊丢给他一根新的。

　　浴室门关了一会又开了，江昼立马道：“怎么，水不热吗？”
　　姜袭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运动鞋：“没换鞋。”
　　江昼也只有一双拖鞋，给了他之后，自己就缩在凳子上不能下地了，还弯着腰把西西的运动鞋摆好。

　　卫生间内水声响起来的时候，瓜子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个弟在家，肯定特别受宠吧。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五谷不分的大少爷，结果跟他一比，你还算独立的了。”
　　“西西在家可勤快了，什么活都做，头一回来这儿嘛，当然我照顾。”江昼不以为然。
　　大熊道：“不过你们兄弟俩长得完全不像啊，你这么不要脸，他怎么那么可爱，在他面前我都不好意思光着。”
　　瓜子笑起来：“我也没见过你光着啊傻缺。”
　　大熊道：“上半身上半身。”

　　江昼想起来，他没跟他们说过西西的真实情况，加上两人的姓氏读音相同，很容易被人误会为亲兄弟，不过他也不想特别解释什么，只是——
　　江昼看了看专心玩游戏不受打扰的陈茂，他也没跟这家伙说过啊，他怎么还觉得西西是他男朋友？
　　靠，乱.伦也没有关系吗？

　　江昼很快给他发了消息：我和姜袭，不是亲兄弟，没有血缘关系。
　　看起来很像是为自己的喜欢找理由，或者变相承认，但江昼顾不了那么多了。
　　陈茂看了一眼手机，随后发过来：哦。
　　接着又是一条：我说过，和我没关系，你要自己清楚。
　　他清楚。江昼抱着自己的头，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姜袭脱下衣服，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背后的一块青紫，还没怎么消下去。
　　哎，前几天他把那罐花茶砸向陆凡之后，两人在宿舍人的拉扯下打了一场不怎么痛快的架，他出的拳头多一点，但陆凡发疯一般把他往桌角撞的时候，姜袭顿时疼得眼泪都不受控制。
　　不过还好没惊动老师，李智明硬拖着他去医务室上药，也因为这个才打迟了电话。本来想在电话跟他哥撒个娇，结果被他哥的话弄得好生心疼。

　　姜袭洗完出来后，宿舍里的人都上床睡觉了，江昼在床上假装看书，等某人自己上来，结果这孩子在下面走了一圈又一圈，梦游似的。江昼终于忍不住的喊了一嗓子，“快点上来啊。”
　　没睡着的瓜子立刻嗤笑一声，接着贱兮兮的说：“快来快来呀，哥哥等你呢。”

　　江昼感觉脸上一阵燥热，朝对面说了句滚蛋，又问姜袭：“你走来走去干什么？”
　　姜袭道：“我找不到衣架，晾内裤。”
　　江昼指着那边的柜子：“右边第一个。”
　　姜袭晾好衣服准备爬上床，江昼道：“把灯关了。”然后开了床头的台灯。

　　为了安全起见，江昼把被子让给了姜袭，自己身上搭了件薄毯，本来以为能相安无事的睡下去，但姜袭刚睡下就往他这边挤，床本来就小，江昼都侧着睡，刚好方便了姜袭在他身上拱来拱去，手环过他的腰紧紧搂住，头埋在他胸口里使劲嗅着。

　　宿舍人还处在浅睡中，何况还有个失眠患者，江昼大气不敢出，尽量忍着，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孩破坏力这么大呢。
　　好在姜袭今天坐车也累了，很快没再动，只抱着他说了句“哥，晚安。”然后沉沉的睡去。
　　晚你大爷的安！

　　江昼呼气再呼气，想把他手拿开，没想到跟胶粘上的一样牢不可动，他又等了一会，等到自己内心那股燥热慢慢退下去，等到脑子那些乱七八糟无法拿出来看的想法一个个消失，等到自己反应平静，他才能开始能好好享受这样的亲密。

　　借着台灯的光，他细细打量这张思念已久的脸，嘴边的泡已经消了，头发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以前那么卷也剪得更短了，显得更清爽，手在五官上轻轻抚过，停留在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摸了又摸。
　　他着迷似的看着这张脸，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却好像几辈子没瞧见似的，稀罕的不得了，突然枕头下的手机振动起来，江昼飞快的拿出来摁掉，看了一眼时间，12点了。

　　某人的生日到了。
　　江昼笑了笑，一咬牙把台灯关了，周围陷入黑暗，他把姜袭搂在怀里，低不可闻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姜国庆。”

　　-
　　第二天是国庆节，宿舍其他三个都起早去赶车，江昼留了个心眼，比他们起得更早，并且把姜西西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了。
　　“昼啊，你是确定不回家吗？”瓜子整理着自己的行李箱。
　　“再看吧，应该回去。”江昼说。
　　江昼在床上和他们一一说了再见，最后陈茂出门的时候，还别有深意的朝他床上看了一眼。
　　江昼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宿舍楼。

　　终于安静了，江昼又躺下睡了一会，才晃了晃身边的人，“醒了没，醒了没？”
　　姜袭嗯嗯答应几声，又滚过来扑到他怀里。

　　江昼忍不住笑：“起来吧，今天你生日，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还没跟我生日快乐。”姜袭瓮声瓮气道。
　　“我每次都掐着点说的，猪。”江昼道，“好了，生日快乐猪，快点起床。”

　　“生日可以晚点起嘛。”姜袭不松开他，“哥，我们今天回去吗？”
　　江昼道，“你想回也买不到票了，看看明天或后天的吧。哥带你逛逛首都？”
　　“外面到处人挤人。”姜袭道，“就在你们学校逛吧。”
　　“也许，等你下次来再好好玩。”江昼弹了下他的脸，“还不起？”

　　姜袭道：“我昨晚睡得特别好，好像离你越近就睡得越香。哥你知道吗，我到了市一中，最不习惯的，就是床上少了一个你。我甚至想，你要是过去给我陪读就好了，或者再陪我重读高一，这样就能天天一起睡了。”
　　江昼：“······”

　　他慢慢转过身，脸冲着墙，经过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后，才轻声道，“姜西西，你自己能听见你说的话吗？”
　　姜袭道：“能啊。”
　　江昼道：“那麻烦你再好好听一下你自己这段话，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姜袭想，没什么不对啊，高三那段时间经常同枕而眠，少了他哥的确很不习惯嘛。
　　江昼转过身，看着他道：“你告诉我，天天一起睡觉的人，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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