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观众

　　在人少的路口，能听见彼此正常说话的音量。

　　庆杏问：“哥哥，你要谈什么呀，非来这边？”

　　“我们，就到这儿吧。”

　　陈萧把话说得很松散，语义又含混，庆杏没听懂。

　　“什么？”她问。

　　陈萧冷淡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我们别这样了。”

　　庆杏望着他的脸，心里有了一丝预感，但她不认可。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陈萧呼出一口白气，“庆杏，到此为止吧。”

　　庆杏一脸茫然。

　　半晌，她望着陈萧，“你指什么？哥哥，你能说明白一点吗？”

　　她的表情在懂与不愿承认之间游离。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要和我分手吗？”

　　陈萧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庆杏拉住陈萧的袖子，脑中却极力搜寻着线索，“就因为刚才我说唐淑晨不好相处？明明是她——”

　　“庆杏。”陈萧打断她，抽回被她挽住的手臂。

　　“好，”庆杏调转话题，“那是我撮合唐学姐和陈左，她不高兴了？那她直接和我说好了，为什么要你——”

　　“你我的事，跟她无关。”陈萧再次打断庆杏。

　　“无关……”庆杏望着陈萧，眼里倏地冒上一种不屑，“还是你不高兴了？”

　　庆杏咄咄逼人的目光投过来，陈萧懒得接茬，垂眼咬了咬牙，抬头看她。

　　“你喜欢我？”陈萧问。

　　庆杏露出听了荒谬的话才会有的笑，“不然呢？你觉得我跟你这段时间是在干嘛？”

　　“承认吧，你不喜欢我。”他说。

　　“你说的什么话？”

　　庆杏不可置信。

　　“不是事实的东西，你叫我承认？陈萧，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陈萧不合时宜地笑了，“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似耗尽极大耐心，庆杏长叹声气，低下了头。

　　再抬起头时，庆杏忽然表情大变，怒不可遏，对着路口易拉宝广告狠踢了一脚，开始发飙，大喊大叫，与她平日形象完全不符的话接连冒出来。

　　对于她的反应，陈萧无动于衷。

　　他站在路边，冷漠地看着庆杏发完火。

　　“生气也不是因为我吧。”他说得平静。

　　庆杏撩起脸颊两侧乱发，回过身狠狠瞪着陈萧。

　　“你现在要分手，一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有用吗？”陈萧的语调听起来很敷衍，“你那么聪明。”

　　他不是没回绝过。

　　她也不是不知道。

　　庆杏无法反驳，又不甘心。

　　她再次质问：“为什么非挑今天？”

　　“哪天有什么区别，”他语气似天气一样冷，“到此为止吧。”

　　陈萧转身离开。

　　庆杏怒极反笑，冷笑着说：“陈萧，你这么好为人师，要我承认，为什么你不肯承认你喜欢她？”

　　陈萧没回头。

　　“我庆杏哪儿不如她？”庆杏在他身后继续忿忿道，“她哪里比我好，你说啊！她就是一个平庸之辈，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陈萧闻声站定，转过身。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庆杏继续追问。

　　“我喜欢你，”陈萧呼出一串白气，不紧不慢地说，“不喜欢你，你根本不在乎，对吧？”

　　意料之外的回答，就像在家睡觉时从天而降的陨石，莫名其妙朝庆杏飞来却砸了个正着，令如梦惊醒一般的庆杏顿时哑口无言。

　　“而你在乎的，她根本无所谓。”话出口，陈萧怅然地低了低头，而后若有所失地说，“在这点上，你永远比不过她。”

　　庆杏又一下被刺痛，近乎叫喊着说：“你凭什么给别人下结论？你很了解我吗？别自以为是了，我在意什么你根本不懂！我怎么比不过她？你给我说清楚！”

　　“赢你，她没兴趣。可你特别在意。”讲完，陈萧背影黯然地走在街边。

　　庆杏被他一语道破机心，自尊感如同悬崖坠石，瞬间便碎无可碎。

　　但执念作祟，她无法接受这个局面。

　　她不想，不能，她偏不。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庆杏跟在陈萧后面故作镇定，不依不饶，“对我说完那种话就走，你算什么男人？这么晚了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不怕我出事吗？”

　　“你没那么脆弱吧。”陈萧侧过身，“哦，别误会，这你哥跟我说的，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你。”

　　几步后，陈萧又转过头，用很欠揍的表情说：“需要我送你吗？”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陈萧这才站定，接通电话，说了两句。

　　一辆出租车便驶了过来，停在怒气冲冲的庆杏面前。

　　车门打开，北乐仁从后排下来，一脸怒其不争地盯着自己那被甩的妹妹。

　　这一幕，令庆杏更觉颜面扫地，简直气急败坏。

　　“不需要了吧。”

　　陈萧对庆杏摆摆手，背对兄妹二人，全身而退，潇洒离场。

　　全然不顾身后不断传来“陈萧，你混蛋！”的怒吼声在街上回荡，再回荡。

　　……

　　冷清的宿舍，点一盏充电小灯的桌面上，手机噔噔噔响了起来。

　　陈萧刚换了衣服坐下，南薇的信息就追了过来。

　　在三人小组群里，开启了消息轰炸模式。

　　00:43
　　薇薇：够劲爆啊 @萧总
　　薇薇：你也能有今天？
　　薇薇：哈哈哈风水轮流转，你赶快买五注彩票，我入两股！
　　薇薇：陈萧老有出息了@三叔 你快来看啊
　　薇薇：终于轮到他甩别人了
　　薇薇：破了天荒了.gif
　　薇薇：恭喜恭喜.gif
　　薇薇：但是吧，我现在对你的心情很复杂，你知道吗 @萧总
　　薇薇：哪天甩她不好，非得跨年？
　　薇薇：老娘的甜蜜之夜都被你搅黄了！
　　薇薇：你个智障！！！
　　薇薇：你给贝勒打电话干嘛？你有本事甩人，没本事自己搞定？
　　薇薇：老娘的男人在房间里安抚失恋的小姑子，作为他女朋友的我，想开怀大笑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蹲卫生间里给你们发微信，这画面合理吗？？
　　薇薇：你赔我二人世界！@萧总

　　00:48
　　薇薇：你俩人呢人呢？@三叔 @萧总
　　薇薇：都睡了吗，没人理我啊
　　薇薇：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俩的身份

　　薇薇将群聊名称改为“娘家人儿”

　　00:53
　　薇薇：要不我发个红包，你俩要吗？

　　00:55
　　萧总：问啥，你发啊
　　薇薇：你！！！！！！！！！！
　　薇薇：你干啥去了才回
　　薇薇：借酒消愁了，还是和新欢鬼混去了？
　　萧总：我分个手，你这嘚嘚嘚没完，是不是过于兴奋了
　　萧总：你暗恋我怎么的
　　薇薇：呸！不要脸！！
　　薇薇：娘子，快出来看败类啦@三叔
　　薇薇：娘子？？？@三叔@三叔
　　薇薇：她怎么不回信息？
　　薇薇：她干嘛去了？
　　薇薇：我不在的时候，你又惹她了？@萧总

　　陈萧悬着手指，看光标不断闪动，脑中闪过刚才唐淑晨离开时的表情。

　　他叹声气，脸上又多了一些黯然。

　　她现在在干嘛，他也不知道。

　　应该安全到家了吧。

　　或者，和那个陈左，一起……

　　陈萧烦躁地挠挠头发，打了“关我什么事”，发送之前，犹豫了一下，又删掉。

　　00:57
　　萧总：你看看几点了
　　萧总：没回不正常么
　　萧总：谁跟你似的大半夜不睡觉
　　薇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都赖你！！！！
　　薇薇：我今晚上算是毁了，家门不幸，遇上这种小姑子！
　　薇薇：你说你为啥非得撩她？服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陈萧就来气。

　　当初要不是南薇非拉唐淑晨去逛街，还能整出这么多事儿来么。

　　00:59
　　薇薇：你看上她啥？
　　薇薇：哪好？？
　　薇薇：无语！！！！

　　绩点还无语？

　　最无语的是他！

　　手机往桌上一扔，陈萧上床直接躺倒，翻了两个身，越想越睡不着，气得他枕头往对面墙上摔。

　　……

　　外面刚蒙蒙亮，唐淑晨一早醒来，感觉房间有点冷。

　　开了空调，裹紧被子，唐淑晨翻了翻手机，才发现凌晨一点的时候，陈萧和南薇还在群里发消息。

　　1:04
　　薇 薇：你撩就撩呗，你咋跟人分了呢？
　　史努比：你咋那么好事儿呢
　　薇 薇：你给我说说呗
　　史努比：知道要干啥，替你小姑子报仇啊
　　薇 薇：我闲的
　　薇 薇：诶，你说真的，你为啥呀？良心发现了？

　　室内温度上来后，唐淑晨起来倒杯热水，端在手里喝，继续看微信。

　　1:06
　　史努比：良心，我有么？
　　薇 薇：还挺有自知之明
　　史努比：其实有点儿，我希望她好
　　薇 薇：要不要脸？你脸呢？
　　史努比：但总给她弄生气
　　薇 薇：你甩人家呀，那能不生气？她肺都炸了！
　　史努比：我不想伤到她
　　薇 薇：哎呀，你可真伟大，你能伤害谁你有谱没？

　　1:09
　　史努比：不唠了，你不懂
　　薇 薇：滚打车滚.gif

　　唐淑晨撂下手机，回想了下时间。

　　昨天她坐上公交车的时候，大概是十点一刻，从群里信息初始时间算，之后的两个半小时里，陈萧就跟庆杏分手了，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吧。

　　看微信，又没一句真话，他净在那打岔。

　　但他情绪还挺正常，可能也没什么事发生。

　　那陈萧到底为什么呢？

　　……算了，没所谓。

　　和她无关。

　　不必浪费时间去想。

　　唐淑晨抬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已开始飘雪。

　　雪花纷纷扬扬，持续飘了几天。

　　天地间早已白茫茫一片，不见其他颜色。

　　阴云多日，终于放晴，广电一班一行人等，又继续扎根艺术学院，为拍摄宣传片取景积累素材。

　　天气寒冷，大家全副武装，都裹得严严实实。衣着臃肿举着机器，难免勾到树枝，便带动积雪枝杈重新抖落一地雪花。

　　南薇拍拍肩上的落雪，问陈萧：“你看这棵树，有什么感受？”

　　“无感。”

　　“哇，果然不一样啊。以前被甩的时候，都是说什么葬身于此愿长眠啥啥的。”

　　看唐淑晨在搞遮光罩，陈萧想上手帮忙，但她完全不给他机会。

　　“诶，我特好奇陈总，你是怎么突然想开的？”南薇说，“你跟庆杏之前还用淑淑生日蛋糕互相抹奶油呢，腻腻歪歪的那些你不记得了？”

　　陈萧白南薇一眼，揪南薇去边上收拾配件。

　　“你不担心庆杏想不开吗？”南薇问他。

　　陈萧：“你小姑子哪是一般人啊。”

　　“她真一点儿都没哭的意思那天，就是跟贝勒骂了你好几个小时。”说着，南薇还拍拍陈萧，“行，没白处，你还真挺了解她。”

　　“你闭嘴吧，行么？”

　　陈萧朝唐淑晨的方向看了看，她正摆弄机器检查回放，南薇说的话，应该是没听见吧。

　　虽然唐淑晨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可是她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面对面都不看他。

　　如果前段时间还算躲着他，那么最近这些天，直接就是无视。

　　“行行行，你想开就成，”南薇说，“好好珍惜眼前人吧，别总寻死觅活的让人操心，听见没有？”

　　“烦不烦，你怎么还不走？”陈萧不耐烦地推南薇，“赶紧补你课去。”

　　送完机器，收工回去，唐淑晨还是没理他，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陈萧大长腿都追着费劲。

　　陈萧说：“你等会儿有事啊？”

　　连下几天大雪，路面积雪铲过又铲，在路边堆满，有些已结成硬块，柏油马路上只剩一层冰壳，虽然撒了融雪盐，三不五时还是有人摔倒。

　　“慢点儿，路滑。”

　　“脚才好几天，悠着点儿，行么？”

　　“我跟你说话呢！”

　　陈萧索性拽住她。

　　“那个……对不起嘛，之前是我多嘴。”

　　唐淑晨望着天，兴致不高，听他道歉也没什么反应。

　　“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陈萧摘了一只自己的手套，硬给她戴上，强拉她到路边，捡了一个雪块，放她手里。

　　“你打吧，我绝不反悔，打到你消气为止。”

　　唐淑晨不稀罕，把雪块扔地上。

　　他又捡起来塞给她。

　　她干脆撇得老远。

　　陈萧：“哎呀，你原谅我吧。”

　　唐淑晨掉头要走，陈萧赶紧拉住。

　　“是我不对，不该议论你感情的事，更不该对你说三道四，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欠嘴多舌的，就算你七老八十还母胎solo，我也绝对不会再说——”

　　“你还敢诅咒我？”

　　“嗯？”

　　终于跟他说话了！

　　陈萧下意识地一乐。

　　唐淑晨可就忍不住要揍他了。

　　“我今天灭了你！”

　　她蹲下捡一大块雪。

　　陈萧看她是要真打啊，撒腿就跑。

　　啪的一下，一个雪块直击陈萧后脑勺。

　　陈萧转过头，又一个打进他脖子里。

　　“打人不打脸！”

　　“打的就是你脸！”

　　……

　　陈萧坐马路牙子上，抖搂着帽子里、脖颈子里的雪，扑落头发。

　　“消气了吗？”他问。

　　“嗯，差不多吧。”

　　“那你气也消了，打也打了，专业课笔记帮我复印一份儿呗。”

　　“？”

　　“马上期末了，你不会……”

　　唐淑晨捡起来一块雪，在手里掂量掂量，扔了。

　　陈萧：“见死……”

　　又瞧唐淑晨那脚在地上扒拉，扒拉一会儿，雪堆儿里露出半块砖头，她猫腰捡起来。

　　“不……”陈萧嘴角颤抖。

　　唐淑晨抬眼看他。

　　他撒丫子开跑，“救，救！命！啊！”

　　……

　　一个礼拜后，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考完最后一科，有人欢喜有人愁。

　　宿舍哥们哀嚎着要挂，都准备好年初十提前回来补考了。

　　“挂科？”陈萧嘚瑟，“那必然不能够，哥们儿可是拿命换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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