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借一口阳气

　　“这回，可和你心意了？”阿大怪声怪气地道。

　　对于黎锦光自己把自己划伤那个事儿，阿大到现在气还没消，这是自己从小细心呵护照顾长大的孩子 ，这天下就没有父母能看到那一幕不担惊受怕的。

　　黎锦光此刻头脑清醒，自知那会儿让阿大担惊受怕了，自知理亏，便咬着唇，偷偷的笑。

　　阿大瞧他这样就生不起来气，只能自己仰天长叹，随后又道：“那你可好些了？”

　　“已经没事了。”黎锦光知道阿大问的是什么，但不好明说，只能打马虎，意有所指：“只要待在将军身旁，我便什么病都没了。”

　　结果这话便让刚刚去安排饭菜返回的阎贺云听见了。

　　阎贺云握拳抵唇，闷咳一声，这才进来，却不知自己已悄悄红透了耳朵。

　　“饭菜马上来，都是些清淡的。”

　　黎锦光只扫了眼那人的耳朵，便没忍住浅浅笑了下。嘴角向上扬出极好看的样子，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们家将军大人是真的会害羞，一点都不和他高大的形象相符，还蛮可爱的。

　　阎贺云也只瞧了一眼，耳朵不自然的更红了。

　　撒气般去捏住那人的小鼻尖儿，故意沉下语气，垂眸道：“笑什么。”

　　黎锦光便睁眼撒谎：“没有笑。”

　　两人互相一个对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垂下了眼。

　　黎锦光却在此时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奇怪，这里刚刚怎么好像跳的快了些？

　　随后手胡乱的又摸了好几下，便又感受不到了。黎锦光没太在意，全当自己确实是饿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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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吴书泽正认命的给小男童洗澡，程启也不说帮忙，就吊儿郎当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笑的吴书泽更烦躁了。

　　水倒好，吴书泽没好气儿的冲小男童道：“自己进去吧。”

　　小男童瞧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桶，咬了咬牙，快速脱了一身破烂的衣服，垫着脚往上爬。

　　“唉，小屁孩儿，你撒个娇，让他抱你进去不就好了。”程启道：“你冲他撒个娇，他准能抱你进去，还能给你好好洗个澡，他心软着呢。”

　　吴书泽瞪着眼睛反驳，“心软？谁心软？”

　　程启撇撇嘴，只翻了个白眼给他，并不搭理他这茬。就见小男童还一个人坑哧吭哧地往上爬，嘴唇咬的紧紧的，眼里迸发出十分倔强的光，终于让他勾到了木桶边缘，一骨碌滚了进去。

　　扑通一声，溅了吴书泽一身的水。

　　“你这小子，脾气还挺倔。”吴书泽站在木桶旁，看着里边的小泥孩儿木着小脸儿，认认真真搓洗自己的小身子，便椅靠在木桶边缘，打量着问：“小子，我问你，你认识刚刚那屋里浑身是血的人吗？他跟我们将军是什么关系？”

　　小男童继续面无表情的洗自己的身体，冷冰冰的，并不搭理他。

　　程启都快笑疯了，他就愿意看吴书泽这厮吃瘪。

　　不过吴书泽向来都愿意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脑子直，生来一根筋，想知道什么就必须得问。

　　吴书泽故意晃了晃木桶，冷下声音道：“我警告你，现在你们都在将军的手里，我问你什么便答什么，不然你，还有屋子里躺着那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话音落，小男童突然发了狠，站在木桶里不住的往吴书泽身上泼水，他好久没洗澡了，这会儿木桶里黑水清水半对半，他自己倒洗了个干干净净，吴书泽身上刚换好的一身衣服全都被淋了个透。

　　程启再也忍不住了，拍腿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擦擦眼角的泪，起身拍拍吴书泽的肩膀，“你啊你，也该向我学学了，做人稳重些，啊。”

　　吴书泽擦擦脸上的水，抬头怒目而视，结果突然“诶？”了声：“这小子洗干净了脸，还挺俊的，程启你快来看看，是不是还挺好看？”

　　程启摸着下巴细细打量，确实是一越瞧越出色的小子，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把帕子扔过去，“赶紧擦擦出来，将军他们叫你吃饭呢，这有几套刚刚买的小衣裳，你挑一件穿了吧。”

　　小男童沉默的擦干净身子，一眼便看到那套纯白的小衣裳，他想到那个好看的人便是穿了一身的白，抿了抿唇，一把抓过那套白的。

　　不多时，吴书泽便领着小男童回了主营帐，酒楼买的菜刚刚做好送来，他洗完澡回来的正是时候。

　　黎锦光是最先瞧见他的，当他目光投向小男童时，没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

　　“我的眼光果然好，”黎锦光笑着冲他招招手，“快过来吃饭，嗯，这身小衣裳穿在你身上真好看。”

　　小男童这才露了些孩子般的局促，羞红了脸，两只小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垂着小脑袋，一步步往前走。

　　只见小男童原本脏兮兮的小脸儿此时干干净净，许是被秋风刮到过，不是特别嫩，但能看出肤质底子原本是顶好的。

　　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玲珑剔透，长睫似一柄墨色羽扇，眨眨眼便忽闪忽闪的，小而挺的鼻子，淡色的薄唇，配上这一身纯白的衣袍，竟活像天上的小仙童一般清俊。

　　黎锦光越看越喜欢，这会儿趁着自己阴气也散了，便直接上手去揉了揉小男童的小脑袋，小男童红着脸，低着头任他摸。

　　阎贺云伸手把这人的手拿了回来，淡淡道：“先吃饭，不是饿了？”

　　“唔，”黎锦光道：“这毕竟是跟我回来的孩子，自然感情要多些。”

　　阿大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子孙满堂是怎么回事？

　　摇摇头，把这种幻想抛出脑海，还是先吃饭要紧。

　　菜品皆为素，却胜在刀工精美，一盘豆花儿都能做出三种花样来。黎锦光瞧着这一盘盘清淡的菜肴，其实没胃口的很，觉得自己嘴巴能淡出鸟来。

　　唉，看来这装受伤真是有利有弊。

　　阎贺云此时此刻倒是比那醉月楼那次更娴熟不少，黎锦光手臂有伤，阎贺云趁机夺过碗筷，一筷子都不让他碰了。

　　“张嘴。”

　　阎贺云把一勺蛋羹喂到黎锦光的嘴边，黎锦光毫无别扭之心，张口便吃进嘴里，殷红的唇一张一合，阎贺云瞧着万分眼热。

　　倒是小男童，安静吃饭之余，目光不断的在黎锦光和阎贺云之间看来看去，半晌，他下了结论。

　　他不喜欢这个大将军。

　　也是正在这时，阎贺云注意到这小家伙的视线，抬眸凝视过去，小男童便立马乖乖低头安静吃饭。

　　一场饭吃的黎锦光郁闷极了，又碍着阎贺云在，没法找点什么乐子，突然灵光一闪，他又把注意力放在小男童身上。

　　“小孩儿，我忘了问你，你可有名字？叫什么？”

　　小男童摇摇头，又看向阿大，阿大便出声替他解释了两句：“这孩子爹娘走的早，还没有个正经名字。”

　　黎锦光这下来了些兴致，微微坐直身子，伸手招他过来，温温柔柔地笑着道：“既如此，那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小男童猛地抬起头，两眼微微闪动，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小气地问：“真的可以吗？”

　　“可以啊，我想想起个什么名字好。”

　　黎锦光抱着肩膀沉思起来，难得正经一点。阎贺云侧坐在他身旁，给他身后披上了一件衣服，瞧着他兴致勃勃的小模样，便没出声打断他。

　　“天地，日月也，日、月、星皆称曜，五行为火，意指光明磊落，更有信仰、宽容正直勇敢和善良之意。”

　　黎锦光突然莫名想起阎贺云脖子上挂着的那座观音玉，那块玉通体莹润剔透，温润细腻，便淡淡出声道：“冰锷含彩，雕琰表饰。”

　　“你的名字便叫曜琰，如何？”

　　小男童轻声呢喃这二字，像是不敢相信这人竟把这般富有含义的字给自己做名字，当即便眨眨眼，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了翘。

　　只是听这人又道：“只是名字叫曜琰，那姓氏要如何解决？”黎锦光面向小男童，轻声细问：“你可知你爹娘的姓氏？”

　　“我不记得了，”小男童先是摇摇头，随后咬咬唇，鼓足了好大好大一口的勇气，大声道：“我、我想随你的姓，可以吗？”

　　黎锦光被问的一愣，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到这样的大便宜，当即便笑了：“可以啊，我姓黎，你若喜欢，你便叫黎曜琰好了。”

　　黎锦光还伸出莹润的指尖蘸了蘸水，在桌上一笔一画，写给他看。

　　“黎、曜、琰。”

　　小男童脸上露出个笑来，像是不可置信的，又喃喃低语着念了一遍：“黎、曜琰，黎曜琰，我叫黎曜琰。”

　　“我有名字了。”

　　“我再也不是小叫花子了。”

　　黎曜琰越笑越开心，直到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痒，他伸出粗糙的小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就这般哭了出来。

　　“诶，你怎么哭了。”黎锦光有些莫名，不过这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也是随了他的姓，自己便是他的亲人，便张开手，“过来过来，你哭什么，快过来。”

　　黎曜琰挪动着脚步，先是一小步一小步的试探着走，随后大着胆放开步子，最后再也没忍住，飞奔着跑向那人的怀抱里。

　　真好，黎曜琰睁着大眼睛暗暗地想，这个人真好。

　　只有阿大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儿孙满堂这四个字是说什么都挥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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