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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礼
兰院多年不待客，但显然不能拒绝新晋的靖北王。
传闻这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手段老辣，将困扰北境多年的蛮族赶入荒漠，不敢再靠近城池半步，同时多次率兵阻挡北周南下的铁骑，战功彪炳，让成王大为满意，这才破例把让他认祖归宗。
面对这位皇室新贵，谁也不敢怠慢。
黎乔把慕容晗明迎进了正厅，又忙叫人加了炭火，上了热茶。才行礼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慕容晗明打量了他片刻，开口道：“黎二公子昨夜没有休息好？”
他语气如此关切，倒让黎乔有些诧异，不由笑道：“多谢王爷关怀，只是有些宿醉头疼罢了。不知王爷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慕容晗明点头，挥了挥手，身旁的侍从马上递上一只木匣，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
“这是给你的。”
黎乔见那木匣是上好的紫檀，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他向来随心所欲，见匣子没有上锁，伸手就打了开来。
两朵碗口大小的雪白花朵婀娜摇曳在眼前，花瓣边缘泛青，有些微卷，屡屡幽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乔愣了片刻。诧异道：“这是……雪莲？”
北周有诸多高山，但能产雪莲的只有一座，最北境的雨雾山。这座山脉绵延百里，山脚密林，山顶常年积雪，寒冷异常。雪莲就长在雨雾山脉最高的几座山峰当中，五年一开花，花期仅有一个多月，因此极为珍贵，往往有价无市。
“恩。”
黎乔：……
黎乔自问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此刻也不免动容。北周与大楚不通商路，雨雾山雪莲这样的珍品多宝斋只经手过制成的药材，像这样活生生的雪莲在大楚实属罕见。
慕容晗明见他皱眉，又问道：“黎二公子不喜欢？”
黎乔眉头更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靖北王如此示好，究竟有何目的？但他还是重新展开了笑脸道：“王爷这礼过于贵重，恐怕臣消受不起。”
“黎二公子既然有不足之症，这雪莲正可以对症下药。”
黎乔无奈道：“王爷……这于礼不合。”
“黎二公子不是朝臣，这雪莲也是从我私库所出，送给朋友的礼物，旁人有何话可说？”
黎乔一哽，知道这人一根筋，只得挑明道：“王爷与臣昨日才初识，如此重礼难免惹人非议。”
慕容晗明沉默片刻，开口道：“黎二公子应当听说过我的身世。”
黎乔默了默，点头应是。
“成王昨夜已经出城，他向来不喜我，如今我在京中想交个朋友罢了，还需瞻前顾后么？”
黎乔心中一哽，私生子的地位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他又何尝不知父亲冷漠的苦楚。好歹他还是相府嫡子，而慕容晗明只怕从小便是孤苦无依，同病相怜，让他完全拒绝这人，也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若靖北王是想借此搭上慕容恪，在储位之争上站队，他也不能白白被人利用了。
“既然如此，那臣恭敬不如从命，但这雪莲，臣会照市价将银票送还王府，还请王爷不要推辞。”
慕容晗明终于点头，又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黎乔心中微沉，只怕他提出什么非分之事来：“王爷请讲。”
“我当你是朋友，我们可否不拘虚礼，以平辈相交？”
黎乔不知他竟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也有些好笑道：“好，以后王爷唤我越之便可。”
慕容晗明垂头，郑重地轻唤道：“越之。”
他声音温润，如同一坛未开封的烈酒，黎乔心中微动。
此时却忽听一声少女娇笑：“二哥哥。”
话音未落，那少女已从后堂转出，手中还捧着一件黑色大氅，见到有人，娇羞垂头道：“这是平安要给二哥哥送的衣物，敏儿不知有客人在，万望勿怪。”
黎乔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介绍道：“这是我三妹黎敏，王爷见谅。敏儿，还不给靖北王行礼。”
黎敏娇嗔一声，忙行礼道：“王爷万福。”
慕容晗明眼皮未抬，只朝着黎乔点了点头，也不言语。
一时之间一阵沉默，黎敏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黎乔有些好笑，靖北王看上去也不像是怜香惜玉之人，言谈之间对繁文缛节更是不屑一顾，黎敏碰了个钉子或许能消停点。但她毕竟是黎家人，黎乔也不想让她太过难堪。
他起身走过去把黎敏扶了起来，又接过她手中的大氅转身递给慕容晗明的侍从道：“多谢王爷昨日借衣之恩，如今物归原主。”
他打量了那侍从一眼，只觉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由多看了两眼。
黎敏却还不死心，又上前两步指着那雪莲惊喜道：“王爷，这是什么？”
慕容晗明还是不发一言。
黎乔无奈至极，道：“敏儿，柳夫人刚才派人来寻你，你还是先回畅春园吧。”
黎敏还要再开口，黎乔给了她一个眼刀，她才悻悻退下了。
黎乔叹了口气，歉意道：“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
两人又闲聊了些京中近事，慕容晗明虽于待人接物上豪无分寸，但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倒是有些新颖的观点，黎乔也接掌过玄甲卫数年，和他聊的很是投机。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们明明昨日才初见，却能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样畅谈。慕容晗明一个眼神，他便能知道对方所思所想，而黎乔说的每一句话，慕容晗明也能随时接上他的思绪。
黎乔不由感叹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王爷有种熟悉之感，或许我们曾经见过？”
他本是无心之语，慕容晗明却静默了片刻，郑重道：“或许吧。”
黎乔闻言，仔细打量了下他的面具，最后还是忍住了好奇心。
转眼到了晚膳时分，慕容晗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黎乔只得请他一同用膳。兰院饮食清淡，慕容晗明也不是讲究之人，黎乔索性也没有安排什么大鱼大肉。
桌上只有一碟桂花糖藕，一碟手抓羊肉，一碟炸的外酥里嫩的河虾，还有两碗粟米粥。虽不是什么金贵的吃食，勉强还算精致。慕容晗明本就寡言，吃饭的时候更是未有片语，黎乔倒也没有何不自在。
用过饭，天色将晚。慕容晗明终于起身告辞。黎乔亲自送他出门，行至院中，靖北王忽然问道：“此门为何封住了？”
黎乔脸上未掀波澜，淡淡回应：“后院正在整修。”
慕容晗明点点头，离开了。
回到屋中，黎婉已经等候许久。
“哥哥。三姐姐今日走的时候怒气冲冲，只怕又要多生事端。”黎婉发愁道。
黎乔累得手指也不想抬，这靖北王未免太磨人。此刻也悻悻道：“随她吧，凭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黎婉给他沏了一杯茶又道：“靖北王若是对她有意，不如……”
黎乔摇头，若是靖北王的心上人的黎敏，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无需想太多，此事尚无定论，将来如何，只怕还要看皇上和贵妃的意思。”
黎乔安慰了黎婉片刻，让她把雪莲带下去好好照料，他则独自一人出了屋，来到刚才慕容晗明问过的那扇院门前。
陈旧的铜锁已经有些斑驳，黎乔没有进去，他只是靠在墙边轻轻摩挲着墙壁。大雪从天而降，很快落了满地。
许久，仿佛是叹息，又仿佛解脱般，他嗓子里终于挤出了一阵微弱的轻咳。
“阿澈，新年到了。这两日被俗事缠身，没顾上你，你不会生气吧？罢了……你且再等等，很快……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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