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钻A]今天要来点运动吗

　　1

　　“喂。”

　　我取下左边耳朵里的耳机，略偏过头看并肩走的成宫鸣：“嗯？”

　　他刚刚和我对一件小事进行了争辩。

　　由于他经常说不过我就耍赖，我已经习惯说“嗯嗯嗯好好好”来敷衍他。自然，这样的“胜利”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会憋着气绞尽脑汁通过别的话来打击我。

　　想必是找到了能打击我的内容，成宫脸上满是压不住的得意与高高在上的蔑视，掐细了嗓子模仿老婆婆说话的语调自问自答：“喂喂，我说啊，为什么每次休息日你都要来棒球部等我一起回家啊？

　　“该不会——”他刻意拖长声音，做出窃笑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取下另一边的耳机将耳机线塞进口袋里，平静地回复他：

　　“是啊，怎么了？”

　　2

　　可能因为我很早以前就喜欢成宫了，所以承认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

　　我家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以及归咎于地理位置过于相近，于是和隔壁仅大我半个月成宫一起长大。

　　成宫从小就表现出了不喜欢屈于人下且独断的特质，绝对不会跟着附近公园的孩子王玩“没有技术含量的游戏”，而他来决定游戏内容时总不顾别人的想法，于是小朋友们都不喜欢和他玩。

　　失去部下的“大独/裁者”找不到人接抛球，便将目光转向我。

　　虽然我对加入其他小朋友玩游戏不怎么感兴趣，但对棒球也不感兴趣。只是每次他找我都会半忽悠半强迫地念叨上好久，于是为了讨清净我也就顺势跟着去了。

　　最开始只是因为烦，后来觉得很累，最后觉得为了讨清净去做不感兴趣的事也不怎么清净，于是两周后我罢工了，不论成宫如何撒泼打滚，我都坚定地不奉陪。

　　成宫安静了不过一天就又来找我，满是不舍地给了我一个小熊玩偶。

　　“这是我今年生日的时候妈妈给我买的，”他恋恋不舍的眼神一直往小熊身上贴，“现在我送给你，你陪我去接抛球吧！”

　　我说：“我不喜欢，我不要，也不想去接抛球。”

　　成宫睁大了眼睛瞪着我，似乎在质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小熊。但他似乎真的非常想我陪他去接抛球，大独/裁者竟忍住了对我的责问，妄图用前两天我们一起看的动画片里学到的道理说服我：

　　“这个小熊我很喜欢，非常喜欢，很重要。送给你是因为……是因为我很重视你！你是我的非常有用的部下！”

　　可能因为他说“重视”我，于是学历高达小学一年级在读的我被打动了。

　　3

　　成宫促狭的表情完全僵在了脸上，好一会儿才逐渐变得空白，然后被红色一点点侵吞。我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只好又停下回头等他。

　　成宫的目光反复扫过我和路边的电线杆，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粗声粗气地发出“哈？！”这样的声音，然后不看我，大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路过我时不忘评价一句“莫名其妙”——顶着红透了的耳朵。

　　我跟上他一起回家。

　　这种他在前面走，我跟在后头的情况也不陌生，至少当初在我是他的“很重视的部下”时期，我们出门经常是这样的。

　　4

　　其实我和成宫两个人的接抛球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他很早就表现出超越同龄人的投球天赋，被成宫阿姨送去附近的少棒——或许和三天两头就把我砸伤然后两人一起哭着回家这一点也有一定的关系。

　　成宫阿姨总是很愁，有一天我在成宫家和他一起写作业时她端切好的水果来房间，对着我手臂上的淤青长吁短叹：“要是脸上留下了伤疤可怎么办，长大后找不到合适的丈夫的话难道要考虑鸣吗？那也太委屈你了……”

　　我以前还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听成宫阿姨这么说，想象了一下长大后和成宫结婚的场景，被吓出一身冷汗：“阿姨，我会做好防护避免这种可怕的事发生的！”

　　成宫被气得憋红了脸，质问我：“我当你的丈夫哪里不好了？我还……我还把我最喜欢的小熊给你了！”

　　我冷酷地回答：“我又不喜欢小熊。”

　　“都说了是为了表达我很重视你！”

　　“那我也不喜欢小熊。”

　　“我不信，你喜欢的！”

　　“我不喜欢！”

　　“你喜欢！！”

　　“不喜欢！！”

　　最终这场比谁嗓门大的争论被成宫阿姨给了我们一人一颗巧克力球制止。

　　5

　　其实在这之前我们已经争论过无数次，而这是倒数第二次。因为成宫有了少棒的伙伴，不再需要我这个“很有用的部下”陪他抛接球，我时常能听见隔壁开关门、成宫闹哄哄地招呼着来找他的朋友们出去玩的动静。

　　他加入少棒之后对棒球的理解提升，接抛球对现在的他来说太初级了。

　　成宫很久都没有硬拽我去玩接抛球，我们还会一起上学、饭后写作业，但很明显我不再是他的“玩伴”。他会和我分享他在少棒的趣事，说他的队友，说他投球得到了教练的夸奖。

　　我走神地听着那些与我无关也不感兴趣的事，敷衍地点头。

　　成宫是个很幼稚的人。虽然当时我们都处于幼稚的年纪，但他总是比别人更幼稚一点。

　　虽然他不需要我再陪他玩接抛球，我也融入不了他现在的交友圈，但他坚定地认为我是他“很重视的部下”——尽管他已经不需要我了——他决定在新一年生日的时候让成宫阿姨再给他买一个小熊，然后送给我。

　　我说我不要小熊，他说这是双倍的重视。

　　6

　　自从我不再跟着成宫去接抛球、像个野小子一样在地上摸爬滚打后，妈妈给我买的常服逐渐多了许多轻飘飘软乎乎的裙子，成宫阿姨也经常送我一些发卡小饰品。

　　缺少成宫这个玩伴之后，我也回到正常的女生圈子里，像大多数女生一样穿着打扮。

　　后来暑假的某天，少棒休息，成宫原本和朋友约好了一起打棒球，但有两个朋友临时有事，于是组不起队伍，约定就作废了。

　　在能打棒球的情况下他不想玩低端的接抛球，但对比起一个人砸墙，接抛球自然变成了不错的选择。于是他又吵吵嚷嚷地来叫我去玩。

　　我不想去，天又热，跑来跑去又累，但成宫肯定会说“我不觉得”然后吵闹不止，于是我想了个别的理由：“我穿着裙子，跑跑跳跳的不方便。”

　　这么新颖的理由他第一次听，愣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快换裤子。”

　　“我没有裤子，”其实有的，但是我不想出门，“全都是裙子。”

　　“不可能，肯定有裤子的！”

　　“没有！”

　　我们一起长大，早就习惯随便进对方的卧室，他和我吵了两句就要去我开我的衣柜，我怕露馅不肯，于是两个人在我的卧室推搡扭打起来。

　　那时我比成宫还高半个头，他推不开我无法验证我柜子里有没有裤子，但他肯定我在骗他，愤怒地大叫：“我上周才看你穿过！”

　　“我不喜欢裤子，我就喜欢穿裙子！”我马上换了个借口。

　　成宫气得满脸通红，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你、你！你现在怎么和那些喜欢穿裙子的讨厌女生变得一样了？！”

　　7

　　那时的男女生刚开始有性别意识，我见过许多阴阳怪气模仿女生动作、嘲讽女生穿裙子的男生。他大约想说“做作”，但词汇量不足，只能说“讨厌”，于是我一下子也来了火气。

　　“我就是这样的女生，是你非要找我玩的！”

　　“你是我……是我重视的部下，你要和她们不一样的！我还给你了我最喜欢的小熊！！”

　　“我不喜欢小熊！我也不是你重视的部下，你根本就不重视我，没人和你玩你才找我的，你一点都不重视我！！”我原本从来没有与他计较过，说出口的瞬间又觉得十分委屈，顿时眼泪就涌了上来。

　　如果我有心和成宫争论，他是从来都吵不过我的，他被我说得心虚起来，音量也减弱了：“我、我怎么不重视了……我给你小熊了！我还会给你小熊的！！”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不要小熊！！”我大声哭叫。

　　他非常生气：“那你还给我！”

　　我马上拿起床头放着的小熊摔到他怀里：“你拿走！”

　　成宫估计没想到我毫不留恋他那么喜欢的小熊，在原地呆愣片刻后，嚎啕大哭。

　　8

　　我家父母回来时我们两个在我的卧室里自己哭自己的，互不干涉。妈妈先是给我们一人一罐橘子汽水，让我们先别哭了，等成宫阿姨回来了才一起问我们为什么吵架。

　　我一边哭一边说成宫嘴上说着重视我，实际上就是把我当替补，没人和他玩了才找我玩，还非要出去玩接抛球，我不喜欢接抛球。

　　成宫一边哭一边说我明明有裤子还要骗他说没有，他只给我送过小熊，没有给别人送过，他还打算给我送新的小熊。

　　我说我不喜欢小熊。然后我俩又开始大哭。

　　最后在双方父母的调解下，我们互相承认错误握手言和。为了以后吵架他再也不能拿小熊说事，在我的坚持下，让妈妈将小熊郑重地还给了成宫阿姨。

　　到现在，成宫还是偶尔会溜进我的卧室悄悄地把小熊藏起来，它可能会在衣柜的角落、书桌抽屉的最里面、橱柜被子叠起来的夹层里，直至被我找出来还回去。

　　循环往复，他乐此不疲。

　　9

　　按照我们回家的方向，会先路过我家门口，我像往常一样和他道别：“我进去了，有事发消息给我。”

　　他仍旧神游天外，心不在焉地应了我一声就往自己家里走，在进院门的时候撞到了围墙边上。

　　我原本以为他知道我喜欢他之后会洋洋自得并当做证明他自身魅力的新闻昭告天下——毕竟他经常会和我说他很受女生欢迎，也非常享受这样的拥戴——没想到他像是受到了一些超出认知范围的冲击一般。

　　……不过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10

　　第二天大清早，我被成宫的电话吵醒，在被子里吊着一口气虚弱地问他有什么事。

　　他让我下楼给他开门。

　　我说你不是有我家钥匙吗，自己开。

　　他也不说是不是钥匙找不到了，非要我下楼给他开门，我敷衍地应了两声又睡过去，他第二次打电话过来把我吵醒，我才脚步飘忽地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

　　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站在门外，似乎刚去跑步过，鸭舌帽边缘戳出来的金发潮湿地贴着额头。我打开大门让他进来，他也不往里走，只是他局促地站在玄关，眼神飘忽地避开我在空中打转，最后落在我家鞋柜的摆件上，仿佛在认真品鉴。

　　“……你想干嘛自便，我回去睡觉了。”

　　“等等！”

　　我停下脚步转回去。

　　他猝不及防对上我的眼睛，先是低头靠鸭舌帽遮住表情，又马上抬头做出一贯以来骄矜的姿态，将两只手插在棒球外套的口袋里，语气生硬：“我想了想，毕竟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还是给你一个机会，勉为其难让你当我女朋友吧。”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成宫脸颊飘上不自然的红晕，梗着脖子说：“你不是昨天对我告白了吗！”

　　他似乎想要表现得毫不在意，脸上的神情几乎要实质化地写出“感谢我的纡尊降贵吧”，却被腿部的震动模式暴露了有多紧张。

　　我看了看他的脸，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腿，然后慢吞吞地整理睡衣，将翻进领口的领子扯出来，扣好扣子。

　　我说：“我不要。”

　　11

　　成宫转身就要走：“好，那就这样我先走……”

　　他又迅速转了回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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