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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打坐打到一半起来给他放压祟钱,他倒是不怕气泽再走岔了!
明煜神君本是想要讽他小气,压祟钱只给了一文。可此时心中却提不起打趣斗嘴的兴致,唯觉一阵心痛。
“去躺会儿吧!我们也不急着回去。”
“还是恒焱宫里的床榻舒服!”公孙念直起了身子,“还剩下几个铜板,先把肚子填饱。我们偷跑出来也有几日了,现在这个时辰回去,后厨大约连炉子也没点上。”
“也好!吃饱了回天宫直接送你去十重天的药君府。”
“不去。”公孙念拒绝得十分干脆。
明煜神君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不悦道:“再过几个月就要入星罗天观了,身体不调理好,你怎能顺利渡劫!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能劳烦殿下记挂,本君与有荣焉。”他突然话锋一转,“所以为了能让殿下时刻惦记着,我就算是病得奄奄一息了也不能去寻药君治上一治。”
明煜神君闻言胸口一堵,差点吐出了口老血来。他咬牙针锋相对道:“你若是病得奄奄一息,我就直接挖个坑把你埋了!”
公孙念依旧维持着欠揍的调笑,继续没心没肺往他心上扎刀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殿下亲自收尸这般待遇的。”
嘴角抽了好几抽,明煜神君脸色铁青,憋了半晌竟不怒反笑,“你若入了星罗天观出不来,没谁进去给你收尸!”
白衣仙君不急不慢,再次从容地怼了回去,“我若出不来,下一个便轮到你进去历劫,不怕没人来收尸!”
明煜神君终是忍无可忍,咆哮道:“轩辕念,你这张嘴里能说点好的吗?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天祁君闻言眉心一挑,显然被他人直呼宗家大名让他有点儿不适应。
他带着哄人的语气道:“生气了?”
屋内的氛围突然间发生了改变,因公孙念一步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毫不拖泥带水地就踏入了对方的私人空间。他靠得他很近,仿佛略高的体温都能灼烫到对方。
委实太近了……
明煜神君怔怔咽了口口水,隐于衣袖中的双手蓦然攥得紧紧。目光不由自主地便落在公孙念那泛着青白的薄唇上,只要他微微前倾,便能触碰到。
公孙念的这一步靠近,说明了一切。
倘若之前明煜神君还能自欺欺人地把他近来越发肆无忌惮的关怀与亲近当做是兄弟情朋友义,那么现在他已是完完全全地接受到了公孙念传递给他的真情实意。
他于他,并不只是兄弟或是朋友那么单纯。
炙热的情感在身体里翻江倒海,明煜神君却无法任其汹涌澎湃。若沐凌是个姑娘,他早就三媒六聘上门去提亲了。如自己生得个女儿身,大约也要带着嫁妆跑去牛首山的轩辕府邸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再不济,倘若他们生在寻常人家,生出这种不伦的情愫来,大不了断绝六亲携手私奔求个一世快活。
可惜没有如果。
天帝眼里容不下沙子,又怎会让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发生在皇族!
神族的大皇子退开一步。他用行动告诉了公孙念自己的立场。
横在他们之间的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止步于此,对彼此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仁慈。
然而公孙念随即又向前一步,强行维持着这过于亲密的距离。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殿下,怎么脸都红了!”
明煜神君突然觉得灵台内一片空白,还伴随着一阵腿软。
然而天祁君扔下这句话后便没事人一样转身去开房门,“走罢!出去吹吹冷风,脸就不红了。”
方才还痛定思痛挥刀斩情丝的神族皇子再一次很不争气地被他一句话便撩拨得找不着北,遂由衷佩服这位仁兄铜墙铁壁般的脸皮以及锲而不舍的精神。他捏着鼻子跟在公孙念身后出了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情大约要演变成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了。
……
轻松的休学日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是过了十日有余。天宫褪去了喜庆的红色,恢复了往日庄严的金碧辉煌。学子们纷纷返回了天府,继续着他们枯燥无味的求学生涯。
那一日天府门口委实热闹,叫这冷清了十多日的神族最高学府重燃生机。
一群学子里,姜翊算是来得晚的。他抵达之时已是日沉碧海之际,天边泛着绚烂的朱红,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天色便要彻底暗淡下来。不过他还不算来得最晚的。同他一起姗姗来迟的,还有在天府待了两年却依旧各科垫底的孔令。
姜翊见他踩着一朵小云颤颤巍巍往这处跑,一颗调侃之心委实难耐,遂就又没管住自己的嘴,隔了老远就打趣道:“哟,瞧瞧这是谁?不是山坳里来的孔令嘛!好久没见着你了。怎么,在天府垫底觉得没面子,跑回家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前……前辈……”小公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脑门上的汗都来不及抹,“住得远,山坳偏僻,路上耽搁了!”
还真是个初心不改的淳朴孩子!姜翊委实佩服他坚定不移的谦虚与谦卑。偏僻仙山里竟也能教育出如此守规矩懂礼貌的孩子,叫他不禁对那座仙山起了些兴致。都说人杰地灵之地,就连草木生畜都格外肥美滋润。出生神农氏,姜翊自然就开始打起了那处的草药主意。
“认识你这么久了,都还不知道你老家到底在哪座仙山。”他顿了顿,决定不要一开始就问得这么直接,于是他补了一句,“离天府这么远?”
孔令被他问得一愣,“前辈,你问这个作甚?”
姜翊笑得不太自然,“随口一问,你不是说住得远。所以有些好奇!”
小公子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口风委实紧,“我也没问前辈您老家哪座仙山不是!”
几百年都一身大白菜打扮的姜家长公子被噎得哑口无言,遂觉得这孩子虽然淳朴依旧,却真是出息了不少。除去多长了几个心眼外,竟学会了噎人!委实已经不再是当年站在鹤澜堂外一脸憧憬的无害少年了!看来这天府的大染缸威力尚在,玷污之力依旧不容小觑。
“不说就不说呗,这么小气!”姜翊无趣地睨了他一眼,端起前辈的架子准备拿出点威严来教育教育他,“听说你逃学了数月。”
孔令小脸一红,“前辈这是听谁说的……”
“我也没追问你老家哪座仙山的不是?”他赏了个好脸色给他,“怎么,才刚来天府,好的没学到,坏的学一堆,小小年纪就开始逃学逃课!今年的汇试还想垫底?”
小公子赶忙摇手,“不是,不是……家中有事,所以赶回去了……”他挠了挠头,嗫喏道,“本来休学前是能回来的。但是老家实在太远,来了也待不了两日就休学又要回去了。我是家中独子,老父年迈,所以想着索性就留下多陪伴几日,尽尽孝道。”
这一套说辞委实体面,叫姜翊揣着的那套为难人的说辞都没地方发挥。无趣地从锦囊里掏了片叶子出来,他嚼了几口才勉强压下了自己的坏心眼。
“走罢!再不走天府的大门都要关了。可别说我不照顾你!来天府这么些年,也就你小子有这个荣幸得我姜翊亲自领着你进这大门。”
孔令闻言赶忙跟了上去,连连道是,却又不禁觉得这领他入天府大门好像也并不是什么特别有面子的大事。
天府内,学子都在为明日的开学作着准备,是以府院里还算安静。北风呼呼地刮着,虽已是过了元宵,地上的积雪也已融化,但依旧弥漫着彻骨的湿冷。
鹤澜堂的大门口聚了些人,清一色的黛衣叫人一眼便能识出他们的身份。
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出事了?姜翊啧了一声,预感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俞横被打了?俞纵被退学了?还是俞家死人了?他突然觉得不安了起来,虽然别人家的笑话平时他挺爱看,但白事不包括在内,尤其是这些年星罗天观的悲剧连环上演的情况下。于是他抬脚便往那处走,边走还边在回忆着现在星罗天观内历劫的到底是哪一位。
“喂,别过去!”
姜翊半道被截胡,回头一瞧,截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咋咋呼呼的凤熹丫头。
他朝那处悄悄一指,直言问道:“他家出了什么事?”
凤熹摇了摇头,“不晓得,刚才俞纵回了天府,带了一队家将,还不准旁人靠近。”
“俞纵这个人平时挺沉稳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挑衅滋事之人。”
凤熹啧啧道:“看样子也不像是去寻谁的晦气。”
姜翊着实摸不着头脑,“那他带这么多人来干嘛!又不像是来收尸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凤熹恍然大悟,“我听说俞横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姜翊震惊道,“哪有人逃学逃这么久的!”他掰了掰手指头,“这都大半年了吧!”
她遂压低了声音,“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凤熹抬起手在自己脖子底下横了一道,意思不言而喻。
“别瞎说!”
姜翊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委实没什么底气。俞横那二愣子几斤几两重他也略有耳闻。就那愣头青的驴脾气,闯起祸来绝不会不挑日子。若当真在闯祸前没翻黄历也没卜卦,怕是凶多吉少。
思忖间,远处传来了脆生生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吗?”
凤熹循音望去,便见着风瑶朝这处来。她喜上眉梢招呼道:“瑶姐姐!”
姜翊讽她,“你来得可真早!”
风瑶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之意,随即毫无吝啬地赏了他一记眼刀。
她回头继续问凤熹,“俞家又出事了?”
“不知道,大约是奔着俞横那件事情来的。”凤熹试探道,“你们不是一同去历练,姐姐你知不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这丫头还真是会问!
风瑶知道的可不是一般得多,大抵猜到这件事情定是没能瞒过盘古氏的族中长辈,现在集了这么多家将应该是来寻尸身的。看来,他们准备从这天府着手。风瑶明白此事不能外传,况且她一个外族人也不便当这个传话筒把别人家的白事捅出去。于是,她只得装起了傻。
“我半道就回北海修琴了,后头的事情不知。”
“无鸣坏了?”凤熹大惊,“你这次遇见了什么大妖怪,这么出息!”
风瑶一想起自己的古筝就心疼外加肉疼,此刻有人当着她的面提及凶手更叫她恨得牙痒。沉着张脸磨了磨牙,她没好气道:“是个看起来很脓包的大妖怪。”
“看看,大意了不是!”姜翊迫不及待地插了句嘴,“谁让你平日里没事……”
还没说完的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因风瑶赏了他一张透着森冷危险的脸,无声地告诫他放屁时需得谨慎。姜翊虽然平时嘴碎,但好歹还晓得惜命。他倒也不是怕打不过眼前这凶婆娘,只是今儿还没开学就犯事,家中双亲问起来不好交代。毕竟打女人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是不体面。
“别理他!”凤熹代为补赠了姜翊一双白眼,遂就拉着风瑶往鹤澜堂里走,“那无鸣修好了吗?”
说到这个,风瑶更心塞了。伏羲风氏人人善琴,世代出琴师,皆为高手中的佼佼者,修个琴自然不在话下。可这次修无鸣却堪称劳师动众,族中三位长辈齐上阵,十多日过去了,依旧只修出了个囫囵来。她走的时候,连琴弦都还没安上。
遥记她抱着无鸣残骸回去的时候,她爹问她,“到底是什么人把你的筝拆得这么体面?”
风瑶有口不能言,只搪塞说是遇见了个高人与他切磋,才被打得如此狼狈。
父亲斥她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骂了几句也就不再追问,只道是她年纪还小,下次遇见修为如此高的对手不要硬来。还说无鸣琴灵受重创,要修补完善需耗些时日。末了,扔了把古琴给她应急外加修炼。
思及至此,她又是无奈一叹,“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爹让我安心练琴。”
说到琴,凤熹便想起了之前受托的一桩事来,“对了,瑶姐姐上次寻我要一块上好的杉木。这次回中山,我跟阿娘提了这事。阿娘说早先你爹派人来托了同样的事情,也已经差人送了一块好料去北海宋天城。她让我寻你问问是不是为的同一件事,若当真是,她就不重复折腾了。”
风瑶唔了一声,遂幻出了她爹随手扔给她的琴问道:“我不懂杉木,你帮我看看产地。”
凤熹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台崭新的琴,不管二五六便拍手赞道:“哇!好琴!”
风瑶复又瞧了瞧眼前的古琴,除了纹理图腾精细外,她委实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真的假的?”
小丫头一本正经道:“我们中山的极品杉木再加上伏羲氏的祖传手艺,你这台古琴想平庸都难!”
她闻言眼珠子一转,遂生出了称火打劫之意,“既然如此,那你就当是没这回事,再给我们家寻块好杉木,多添一台琴呗!”
刚到鹤澜堂就遭熟人打劫的凤熹目瞪口呆,“姐姐,你当是买菜呢!极品杉木哪有这么容易寻到的!”
“中山地大物博,相信以女娲氏的实力,多找一块总也不是什么难事。”她遂拉着她往膳堂去,“从北海赶过来,我都快饿死了!”
凤熹沮丧地捏着自己肚子上多出来的一坨肥膘惆怅道:“每逢休学胖三斤,我这还没消下去,你就又拉着我吃吃吃!”
风瑶心安理得地强行拖着她走,边走边劝,“反正吃了,肉也不长在我身上!”
听了这一句炫耀,凤熹更心塞了。她痛心疾首道:“姐姐你也太浪费粮食了!”
“此言差矣!”她义正辞严,“我吃下去长的是筋骨,而你长的是肥膘。一样都是长,怎能说我是浪费粮食呢!”
这世间之事有时就是这么不公平,同为龙族,凭什么旁人就能生得这般体质,叫人羡慕不已!
悲鸣望天,凤熹觉得自己今晚有必要绕着鹤澜堂走上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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