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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日头逐渐没入地平线，黑戈壁的狂风卷着碎石发出鬼哭般的嘶鸣。四下昏暗，阒无人影。
云深已在荒漠中走了数日，却也未寻见古书中所记的曼陀罗花。白马停下来，须臾前足一软，猝然跪倒。这匹战马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云深将最后一点水喂给它，解开缰绳辔头，叹息一声放它自由离去了。
如此，可谓绝境了吧，云深望着空旷狰狞的荒野心中暗想。晏秋墨给他的信笺所记，雨天曼陀罗华生长于绝境之中，为苦中甘霖，死中生机。如今仍找不到此花踪迹，难道还未到绝境么。不知叶淮风如何了，云深忧心忡忡。
随着深入旷野，地面变得沟壑纵横，稍不留神便要坠入深壑之中再难爬出。如老人皱纹般崎岖的戈壁之中，唯有一人一剑，迎风前行。雪色衣袍反射的晦暗星光，便是这片旷野唯一的光亮。
脚下一滑，云深陡然下坠。他将长剑一横，抵住沟壑。身边碎石如瀑布般滚落，他低头看去，悬空的双足下，深壑之中有两具身披战甲的腐朽尸骨。云深跃上来，不由留意起这片旷野。每一道沟壑中都有尸骨和遗物，看来这里曾是一片古战场。而如今，此地变成了一片死意弥漫的乱葬原。继续向前走，土脊上断断续续出现成簇的血红色彼岸花，如伤口上新长出的鲜肉一般，散发出怪异的香气。
隐隐地云深听到身后动静，他抿了抿干燥的唇，驻足静听。除了鬼哭般的风声，似乎什么都没有。他又缓缓向前走，须臾再次停下倾听。忽然他觉得四面八方的地面似乎都在发出躁动，如蚊蝇般嗡嗡不止。
背后长剑锵然出鞘，清越之响震慑四方。与此同时，千沟万壑中竟爬出了无数腐烂尸骨，朝他一股脑涌来。
看来这才叫真正的绝境，云深剑眉微挑，心道这下雨天曼陀罗华是否肯降甘霖了？
他纵身跃起，半空中绽开气场，太虚剑意，剑气如虹。尸骨被纷纷斩断，断开的手脚挣扎着在地上爬动。云深心中暗道，此等场景已经超出了现实的认知，若非他身在地狱，便是身处幻境了吧。
他是何时中了毒，还是陷入巫蛊幻术？云深暗忖着，手中招式威慑不减。白衣如碎雪，剑光璀璨，掠起血红色的彼岸花瓣漫天飞舞。精微的剑术发挥至极，如剑仙降临，武魄非凡。
渐渐他亦察觉，倒下的尸骨中飞出了奇怪的甲虫。
原来是被蛊虫操控了么，云深多日来断水绝粮，体力耗尽，拄剑跪立，微微喘息着。
成片的尸骨一点点靠近，云深咬紧牙关，提剑再次站起。生死关头，他心中没太多的念头，只觉得过去他总让叶淮风替他操心，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师父失望。
师父肩负了大半生的重担，以后就由他来担起。无论毁誉，必忍辱负重，一行到底。
便在此时，忽闻得幽幽一声：“白衣染血，孤绝天下，少主果有先君之姿。”
一时间，千万蛊虫一齐沉寂，尸骸纷纷坠入深壑。灭道城代城主断金刚手持铁铸鸠杖，端然朝他一拜，“别来无恙，云公子。”
“原来是你操纵前人遗骨，为了试探我？”云深经过苦战已是倦极，但剑气未收，仍是一身清冽，凛然难犯。
“非也，蛊虫每到这个时辰便要破蛹而出，这些古尸便被它们翻出土来。老朽只是察觉今日蛊虫动静与往日不同，才特来一看，却撞见云公子这惊天一战。一时没有阻止，若说是为了试探公子，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公子见识下这蛊虫大军的力量。”断金刚走上前说道。
“让我见识了又如何。”云深漠然道。
“希望公子了解灭道城确实具有与当今朝廷一战的能力，”断金刚弯下腰，捡起云深脚边的一卷信笺，展开扫视，“原来公子深入此等绝地，是为了寻找雨天曼陀罗华。”
“与你无关。”
“呵，云公子上次匆匆离去时，老朽曾说过，灭道城中有藏有神兵妙药，雨天曼陀罗华亦在其中……”
“在灭道城中？”云深一惊。
“雨天曼陀罗华本是佛经中记载的一种花，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当年城主沉疴难愈，为寻此花才深入这荒无人烟的黑戈壁，在花开之地，建立了一座城池。城主感悟于这佛缘，所以取了佛教四谛中的苦集灭道其中二字，命名此城为‘灭道城’。”断金刚回忆起旧主，思绪万千，娓娓道来。
父亲……云深心中叹息。血脉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他纵然有意与此等枭雄划清界限，却也难忍心中关切之情。
“那他为何还是……”云深不禁问道。
“雨天曼陀罗华并非凡尘之花，三十二年一开，如甘霖降临。城主好不容易熬到了那个时候，那一夜他独自在镜月湖守着花开，次日我们进去时，并没有看到任何花，他却已经……”断金刚垂首道。
“莫不是传言有假，此地并无曼陀罗华？”云深问。
“不可能，生死大事，城主不会含糊，”断金刚道，“但为何那一夜没有开花，却无人知晓……”
“云公子若是想取此花，十二年之后的花开之夜，不妨再到灭道城镜月湖等待。”断金刚将信笺叠好，还给云深。
“十二年……”云深垂眸苦笑。
“……倘若十二年后，灭道城还在的话，”断金刚手中鸠杖散发着漆黑磷光，他双手将铁铸鸠杖奉上，“请少主归位，带领灭道城夺回大唐天下。”
——城在花在，城破花灭的意思么。云深淡淡望着漆黑的权杖。
他缓缓伸出洁白的手，慢慢握住了沉重的权杖。
从今往后，这条污秽血腥的路，他一人独行。千夫所指，自当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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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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